第70章 反響
第70章 反響
夜市即便天天都開, 中秋當日也是要關的。合家團圓之際,小商小販們也一一回家,就着月餅賞月。
沈荔原本想着自家師傅和她一樣, 孤零零一個人在江南,也沒個親人。于是備了好酒好菜,準備去山腳下的小院和池月一起過中秋的。
卻不料臨走前,有公公前來傳旨。
說是皇帝下诏, 請她赴宴。倒也不是什麽奢華大宴,只是幾個親近人的小聚而已。
既然皇帝有旨, 那無論做了什麽計劃也只能放下。
沈荔提着那盒準備好的酒菜,直接就赴宴去了。
皇帝很是好奇:“你這是,手裏提的什麽東西?”
沈荔笑着回答:“是民女準備的一些菜肴。”
另一只手提着壇子:“這是還未開封的酒。”
皇帝早聽說她在釀酒——這整個驿站裏,每個人無論做什麽,自然有人事無巨細向他彙報。
沈荔學釀酒、到去夜市擺攤、以此為契機替朱家的酒鋪打開市場......
只要皇帝想聽,自然能把起因經過結果聽個別無二致。
皇帝眼睛微眯:“可是那名聲在外的果酒?”
誰不知道這位沈掌櫃初學釀酒, 就一鳴驚人。如今整個江南五城裏頭, 喝過她親手釀造美酒的不多, 但不知道的, 卻少之又少。
皇帝如此想着,旁邊太監已經将沈荔帶來的一壇子酒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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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吃用東西在進門前就已經被檢查過一遭,一會兒倒酒出來時還要再檢查一遍,确保不存在任何問題。
沈荔則被引到一旁坐下。依然是熟悉的座次,她和喬裴坐在皇帝右手邊, 太子和樓滿鳳坐左手邊。
樓滿鳳見那酒遞給皇上, 便知道自己恐怕是喝不上了, 忍不住對沈荔擠眉弄眼。
小聲問:“只帶了一壇?”
上頭皇帝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笑罵道:“得了!朕是那種小氣的人嗎?先找一個瓷瓶來,再......”
他話沒說完,密封的蓋子已經被太監打開。
皇帝原想着,若是那些烈酒醇酒,他喝過品過不知凡幾,并沒有什麽了不得的期待。
卻不料蓋子一掀,濃郁的果香湧了出來。初初一聞,仿佛是山楂的香氣,但再仔細探尋,又不止這一樣果子。
即便還沒有送入口中,這濃烈的香味,已經叫皇帝想起山楂的酸,口中便不自覺生津不絕。喝都沒喝到,竟已經胃口大開。
貼身太監最擅長揣摩上意,一看就知道剛才說要分幾個酒壺出來,恐怕做不得數。
正要裝聾作啞地将這酒奉上,就聽見底下樓世子沒眼色地追問:“陛下!不是說要分到酒壺裏一人賞一壺嗎?”
李執當然了解自己父皇,忍着笑替他解圍:“樓世子若是想喝,我把我的酒分給你。”
他說的是桌上這一壺禦酒。
樓滿鳳不樂意:“這能一樣嗎?我要喝沈姐姐親手釀的酒。”
“笑話!怎麽,朕不給你,你還要親手來奪嗎?”皇帝一拍桌子。
樓滿鳳半點不害怕。他從小就見當今皇上跟他爹兩個人互相拍桌子吵架,面紅耳赤、拳打腳踢,那是常有的事。
樓知怯的親衛都從一開始戰戰兢兢到後來面不改色,他是樓知怯親子,更是毫不畏懼。
“陛下言而無信!”
“好啊!樓家小子,是朕太縱着你了!執兒——!”他叫太子,“狠狠揍他!”
李執忍笑忍得更加痛苦,擡手随便給了樓滿鳳肩頭一拳。
後者立刻委屈起來,捂着傷口,隐隐作痛,擡頭想向沈荔撒撒嬌。
畢竟是她親手釀的酒,只要沈掌櫃開口,陛下怎麽也得給她一個面子吧?不說一整壺,一杯總是有的吧?
但一擡頭,卻見沈荔微微垂着頭,伸手去端小幾上的茶碗。
她手腕從袖口露出一截,青藍的血管微微跳動,臉上再無半分多餘神情。
沒表情的時候,半點不像平時笑臉迎客、名滿京城的沈掌櫃,而獨有幾分冷情。
樓滿鳳鮮少見她這樣,正細細端詳欣賞,卻瞥見一旁幾邊的喬裴。
臉色一黑,頓時不樂起立。
這家夥喝茶就喝茶,為何姿勢角度,都跟旁邊沈掌櫃一模一樣?
兩人如出一轍地擡起手腕,茶盞送到嘴邊。喝茶時,頭臉紋絲不動,只是手腕輕輕一轉,動作優雅至極,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默契......!
偏偏他二人還半點沒意識到自己和旁邊的人動作一致,讓樓滿鳳連叫破都不方便,唯恐驚動他們,反而讓他們知道身邊還有個這樣的人。
一來一去之下,自己生起悶氣,一頓飯都沒吃好。
倒是皇帝跟他鬥完氣,自己偷摸把那壇酒喝了,只覺得驚為天人。
這酒雖果味濃厚,一入口,酸得恰到好處。既給人深刻印象,卻又不至于酸倒了牙,叫人難受。
往日常說烈酒烈酒,喝下去如火燒火燎,刀剌喉嚨一般,才覺得是血性男兒。
但這壇子新酒別出心裁,稱不上多麽濃烈,但一入口,仿佛有什麽在嘴裏噼裏啪啦爆開,刺激又舒爽,味道半點不輸,口感上融入果香,又更加圓潤順滑,的确是極品。
他不敢多喝,因為太子孝順,始終盯着他身體,也只能趁宴席散去,一人在房裏獨酌。
一旁的貼身太監度他神色,笑着湊趣道:“陛下倒不如從京城發一道旨,贊賞這個沈掌櫃釀酒技藝高超,配得上您之前發下去那道‘天下第一廚’的匾額呢。”
皇帝一聽,便明了這太監的谏言是何意,笑着點了點他:“你這老貨,唯獨在這些事上顯得精明。”
太監忙笑道:“奴都是揣着皇上的意思來的。皇上精明,奴自然也就精明。”
那句從京城發旨,确實說到了皇帝心坎上。他雖身在江南,但此次微服出巡是瞞着衆人來的,整個江南至今未有官員知道皇帝親身在此,只以為是太子駕臨。
這之前幾個府衙有官員被辦,也都是太子出面去做的。
皇帝秘而不發,暗藏此處,自然有他的打算。
只是京中太過安靜,久未有皇帝音訊傳來也不好。
為了讓有些人相信他還坐鎮皇城,倒不如像這太監說的,從京城發一道旨,說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順道擡一擡沈記的地位,讓他們在江南做事更活動得開些。
如此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這樣,傳旨下去......”
*
“酒呢?酒呢?不是說沈記開始賣酒了嗎?”
“唉呀,你聽錯了,那是說沈掌櫃開始釀酒了——”
“那不是一樣的嗎?”
“沈記不賣酒嗎?皇上金口玉言,說是天下第一釀,這才緊趕慢趕來的!咱們京城當真沒有賣的嗎?”
“沈記從來都不賣酒哇!你忘了,沈掌櫃如今人在江南,即便釀了酒,也是在江南賣。咱們京城啊,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見得到一絲酒影子!”
“怎麽這是?咱們京城人,現在活得還不如江南人了?”
門外熙熙攘攘,擁擠不堪,不少人手裏捏着銀票都送不出去,懷裏藏着銀子都花不出去。
至于沈記和淩雲閣的包廂裏,更是熱鬧一片。
江南有酒商,難道京城就沒有嗎?倒不如說京城酒商更多。
越靠北的地方,氣候越寒冷。古代燃料都是稀罕物,即便家裏不缺,但能喝口酒暖暖身子,豈不更好?
京城愛酒的人,比起江南是只多不少,酒商們自然也活躍至極。
更何況沈記早就名聲在外,此時又聽說沈掌櫃釀了新酒,早已風靡江南,還得了當今盛贊,更是叫人心癢癢。
真想知道那江南士子、貴女們愛喝的酒、當今皇帝愛喝的酒,究竟是個什麽味道哇?
只是無論他們問誰——沈記的老面孔芳姨、三娘,又或者常來的鄭家小姐,甚至有人往大慶風物上投稿子,隔空遙問折月客——都沒個音訊。
越是問不到、嘗不到,就越是惦記。甚至有人都已經發起牢騷來了:“這沈掌櫃分明是京城人,怎的去江南釀酒了。”
有的老客虎目圓睜:“咱們京城,那也該第一時間喝到沈記的酒嘛!”
芳姨也好,馬三娘也好,又怎麽好跟他們作色,柔聲勸着,又叫趙二往外頭跑腿買了兩壺酒,這才作罷。
等到了打烊,總算又有了時間,和鄭夢嬌一道往沈蓉的口脂工坊去了。
“我看啊,掌櫃的要是再不回來,我們這幾人恐怕就被人包了餃子了!”芳姨半是擔憂,半是欣喜道。
鄭夢嬌也贊同:“是啊,荔姐姐要是人不回來,托商隊送兩瓶酒回來,叫人解解饞也是好的呀。”
如今沈蓉掌管的口脂工坊雖說小有規模,每日也産出不低,但鮮少有人知道這工坊背後也是沈荔,因此來圍堵的人不多。
聽完幾人等人甜蜜的抱怨,沈蓉失笑着拆開沈荔送來的信。
“......短時間恐怕還回不來。”她笑着說,“荔荔信中說,她只是初入釀酒一道的門檻,還沒學到什麽能用的,恐怕要在江南多待些時日。”
即便被追捧到極致,沈荔仍記得自己原先的目标。
——她想做的是便捷、能夠走量的食品行業。盡快賺夠錢,盡快走人。
能學到一手極佳的釀酒技術自然好,等以後回家去了也用得上。但眼下大受歡迎的起泡酒,卻暫時還沒辦法量産。
沒辦法量産,就沒辦法源源不斷穩定地供給她的回家進度條。
因此雖說她親手釀制的一壇酒,已經能在江南乃至京城賣出幾百兩銀子的高價,沈荔依然日日去池月的院子裏報道。
埋頭學習,潛心研制,仿佛半點成就都未曾取得,沒有半點被追捧的傲氣。
池月看在眼裏,不褒不貶,只是任由她來,任由她去。這種日子過起來,便如流水一般的快。
就在沈荔剛對新的酒方子有了些眉目時,一日傍晚,兩人在亭子裏吃飯時,池月忽然放下筷子。
輕輕一聲‘叮鈴’碰撞。
她擡眼看向沈荔。
“你不是她。”池月注視着她的小徒弟,“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