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淩雲閣
第50章 淩雲閣
好像是淩雲閣的人?之前在張琪身邊見過幾次......
沈荔想着, 心裏已經決定要去。
但如果她去了,晚市開業時不一定能回來。沈記沒人坐鎮安撫客人,她也不放心。
思及此, 她下意識擡頭看向喬裴。
“你去吧。”喬裴言簡意赅,“我在此處守着。”
沈荔點點頭:“看上去不是小事,我即刻出發。”
她随着那人一路往京城更北的位置走去,走着走着, 她反應過來:“你是張琪身邊的賬房......”
那人抹着淚點頭:“是、是,小的是淩雲閣賬房汪子月。”
沈荔還想追問, 眼前已經到了地方。
這人帶她去的并不是淩雲閣,而是一座京中別院,位置極佳,四周無人,幽靜而寬敞。
門房也半點沒有攔,兩人連跨三進, 直直走到了正中間最大的一間廂房。
裏頭赫然坐着一位珠光寶氣的中年婦人。
她雖穿着豪奢, 但面孔與手掌卻略顯粗糙, 并非常年養在後宅的嬌怯貴婦人。五官并不秀美, 反而平平淡淡,唯獨一雙眼睛生得極亮,仿佛有光在其中。
舉手投足之間,氣概俨然,又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淩雲閣的賬房汪子月一見人, 兩腿一軟, 立刻拜服在地:“朱夫人!我将沈掌櫃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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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荔立刻反應過來, 原來這位中年婦人就是淩雲閣背後的主人,江南豪富朱夫人!
此前說過, 京城裏的大酒樓,往往都和掌櫃的沒什麽關系。換做現代背景,那就是最大股東和執行總裁的區別。
掌櫃們大多是被聘請,背後還有真正的主子。
這位江南來的朱夫人,便是淩雲閣背後真正的主子。
此時的朱夫人臉上也并非從容鎮定之色,而是微皺着眉,略顯焦急。
見人帶着沈荔到了,長出一口氣:“沈掌櫃,請坐。”
她話是這麽說,但卻直接伸手過來,不等沈荔說話,将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如此熱情作态,沈荔心裏不由得微微一愣。
這是出了什麽大事?
朱夫人語速奇快,混着點南方口音,險些讓沈荔聽不明白:“我家掌櫃張琪,我想沈掌櫃是見過的。你們二人據說也有些交情,我便直言了。”
“他這人很是孝順,家裏母親病重,想着一定要回去見人最後一面,及笄宴甄選前就動身回家去了。”
“但不料行路艱難,張琪路上染了病,如今不得不在老家調養身子。淩雲閣這頭便空下來了,只剩幾個熟手夥計,雖然能用,但眼下畢竟......”
她沒把話說透,但沈荔心知肚明。
在及笄宴的甄選當中,沈記脫穎而出,那麽其他家的生意多多少少都會受些影響。如此一來,自然都要手段百出吸引客人。
偏偏這時候張琪不在,沒人做主出主意,這對淩雲閣絕對是噩耗一樁。
“旁的人不堪大用,做個夥計有餘,要做掌櫃,連張琪的一半都不如。”
朱夫人繼續道:“若是我自己無事,那留守京城、坐鎮淩雲閣也無妨,但——”
她輕輕一笑,眉目間卻略含冷意:“國再小,也不可一日無君嘛。我不過來京城幾天,家裏頭猴子都要稱霸王了。”
這自然就是朱家有事。既是私事,沈荔沒有細問,只道:“那麽朱夫人找我來,是想......?”
朱夫人微笑:“不說手藝,只說沈掌櫃論世知人的手腕,我朱某便很是欽佩。”
“再者,張琪那頭臨走前也與我明說,別的人他或許不服,但若是沈掌櫃你在他頭頂,他是一萬個服氣的。”
朱夫人說到這裏,話音意味深長起來:“雖然時機難料,但絕非心血來潮。還望沈掌櫃......仔細考量啊。”
沈荔一時沉默,并沒有說話。
張琪這個人很好懂,心裏對美食有一些追求,但也很務實。
加上年紀擺在那裏,按朱夫人的說法,及笄宴的結果初露端倪時,大概就已經有了退居二線,換一個掌櫃的想法。
她并不懷疑這個說法的真實性。光是看那日吃了她一口面,就半點包袱沒有,直接表露欽佩的模樣,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若按朱夫人所言,沈荔接手淩雲閣的掌櫃之位,先不說怎麽合作,她肯定是要改動淩雲閣的菜單的。
以張琪此人的性子,只要他每月拿到的月錢依然不變,就是失去一些話語權,卻能換來一套更新鮮、美味的菜單在淩雲閣上下施用,張琪未必會反感。
不過在這之前,朱夫人恐怕打算徐徐圖之,以期從沈記身上磨出更多好處。
現在嘛......
她目光斜斜落下,便見朱夫人的手指不自覺地在摩挲桌上刻的半只金鳳。
沈荔聽說過朱夫人不少事跡,這位豪商跟樓滿鳳家裏魏桃是一路人,兩人氣質也很相似,是浸淫商場、久居高位的敏銳辛辣。
相比而言,朱夫人更算是白手起家,行為舉止比起魏桃,少了兩分雍容,多了兩分豪爽。
如今卻焦躁外露,可見除了張琪不在,朱家那頭的事情多半也讓她極為難。
沈荔暗暗忖度起來。
無論是眼前收下淩雲閣的益處,還是為賣朱夫人這個人情,沈荔都不打算拒絕。
既然如此,她幹脆直言:“既如此,朱夫人,咱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您是有意讓我接手淩雲閣,對嗎?”
朱夫人暗中松了口氣,微微點頭:“我雖有些眼光,但對餐飲一道是半點不通的。除了給錢收錢,我向來什麽也不管。那頭淩雲閣裏,你想怎麽弄怎麽弄,我沒有二話。”
好處說完了,條件也沒藏着掖着:“只一點,賬房裏至少有一半要是我的人。每三月要往江南報一次,若一整年都往外虧錢,我們的契子就要重新訂了。”
沈荔微笑:“自然,這些都是應有的道。”
朱夫人:“至于張琪,叫他給你打個下手吧。你這邊兩頭跑,畢竟忙不過來。張琪這人死腦筋,只要你把待遇給他管夠,他必然也對你忠誠的。”
“這個也好說,那麽我也說說我的條件。淩雲閣的廚子,也要聽我的安排,時常往沈記流動起來。”
“沈掌櫃若不怕洩密,我自然不管的。”
“啊,說到這個,若是我當真接手,淩雲閣的菜式也要變......”
說着說着,兩個人都不再注意措辭,反而有些粗糙起來,話裏也不再藏頭露尾,而是盡可能讓對方明白。
不過正是如此,才能看出雙方都是真心要促成這件事,商量起來自然也很快。
一炷香的時間,話便說完。
朱夫人叫人起草了契子,簽字畫押,雙方蓋上自己的印鑒,只等汪子月帶着東西去衙門辦完,一切就塵埃落定。
朱夫人深吸一口氣,也沒再逗留,跳上馬車就往城外南下而去。
“淩雲閣便托付給沈掌櫃了。”她神情比初見時更自然許多,笑容也自然許多,“要是有機會在江南見面,朱家定然會好好招待貴客。”
沈荔捏着自己那一份契約,送走了朱夫人的馬車。她擡頭看了看天,來時晴空萬裏,走時依然不見日落。
這位朱夫人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
*
又過幾日,大軍将回朝的消息傳得越來越響亮。
“今天好幾桌客人都在說呢。”馬三娘一面收拾着殘桌,一面道,“雲開軍大捷,十年未有之勝仗,叫人心裏歡喜!”
“有沒有說他們什麽時候回來?”蓮桂眼巴巴地問,“我想看将軍!”
寧寧舉手:“我也想!”
一德在旁邊聽着,忍不住捏了根筷子在面前比劃:“哈!我是将軍!”
寧寧一看,不得了了,第二根筷子遭殃:“我才是将軍!”
蓮桂左看看,右看看,慢悠悠道:“我是小兵,我做飯——”
他們三個玩得很歡,周家兩兄弟倒是沒怎麽說話。芳姨還以為身體不舒服,想着入春以來氣溫不定,便讓趙大煮了生姜糖水來。
“雲開軍,是南邊的,還是北邊的啊?”周安拽拽寧寧,偷偷問。
寧寧想了想:“北邊吧?那天不是說,他們在有羊的地方打仗嗎?”
“羊......”
周安沒再問,坐回去捧着碗開始喝糖水。
糖水溫溫熱熱,倒是很能舒緩心神,安定靜氣。
正說着話,門口忽然一輛馬車停住。一個戴着鬥笠的少女偷溜進來,身後跟着滿臉無奈的薛依依和鄭夢嬌。
“其實除了殿下,再沒有人打扮成這樣上沈記吃飯。”沈荔憋着笑道,“所以......”
鄭夢嬌心直口快:“所以你遮了不也是白遮?人人都知道是你!”
李挽才不她:“誰說的?只要我覺得我遮住了,那就是遮住了!”
她今天來,倒沒有立刻上樓點菜,反而拉着沈荔道:“沈掌櫃,您不知道吧?如今依依可是不得了了——!”
“怎麽不得了?”
李挽神秘一笑:“她可是京城聞名的才女了!”
聽她一說,沈荔才知道,原來她在沈記忙得昏頭轉向的這些天,薛依依折月客的筆名已經全城皆知。
“父皇還下旨,封她為得月郡主呢!”李挽笑道,“這封號可是我起的,好聽吧?”
“她要折月,你便讓她得月。”沈荔給三人添上茶,“這還能不好聽?”
幾人笑鬧片刻,鄭夢嬌說有事,提前離席。
來時三人坐着李挽的馬車來,走時李挽便叫鄭夢嬌先坐那唯一一輛車走,她過一會兒再叫宮中人來接。
鄭夢嬌笑眯眯點頭,等出了門,臉上的笑才一點點落下去。
依依得了褒獎,筆名也已然天下知,自己自然是為她高興的。
鄭夢嬌扪心自問,并不是那等見不得朋友好、心思狹隘的陰毒之輩啊?
但為什麽,心裏總是悶悶的?
沈掌櫃自不必說,殿下若是想做什麽,以她的身份,也是樣樣都能成。
如今依依也有了她想做的、愛做的事......
那她呢?鄭夢嬌不由得想,她能做什麽?
她又做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