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谄媚
第38章 谄媚
小炒放到馬車上爐子邊熱着, 三個人就正式開吃了。
這一片被圈起來的高地雖說面積并不太大,但勝在人少,賞起景來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沈荔幾人的位置正靠着梨樹, 面前是斜緩的山坡, 視野所及,盡是青翠綠意。
此時正是梨樹挂着花苞的時候, 外頭白嫩花瓣含羞待放地包着, 其上青色脈絡幽然, 像雪白草地裏零星幾點青綠落花,反而更美。
從穿越到大慶朝來,這還是沈荔第一次出京, 多少也覺得新奇。
喬裴注意到她的目光, 以為她想看梨樹開花, 便道:“梨樹要等四月後才開花, 那時再來, 才是‘雨歇芳菲白’的盛景。”*
沈荔點點頭,不免感嘆:“喬大人果然學富五車,詩詞歌賦都是信手拈來。”
樓滿鳳手裏握着一塊三明治, 腮幫子嚼得鼓鼓囊囊, 好不容易咽下去,才說:“喬大人沒考過科舉吧......我沒記錯的話,是陛下欽點入官?”
沒考過科舉?
沈荔眉頭微微一挑, 這倒怪了。
如果是個別的官也就罷了, 地方上一些芝麻小吏, 甚至六七品官, 都是捐了錢就能上任的。
但喬裴不同啊,他可是宰相啊。
要知道科舉制發明以來, 就在官吏選拔當中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有明一朝甚至有“首輔必出翰林”
一說。
翰林是什麽呢?是歷屆科舉的一甲,也就是前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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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能入內閣、進入權力中心的必然都是科舉考試的佼佼者。
當然,這是科舉發展至巅峰才有的盛況。
在這之前,也有唐朝那樣,宰相由皇帝禦筆欽點的情形。
雖然不知道《浮雲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背景,但既然不是科舉為官,就只能是後者了?
照這樣說,喬裴這頂官帽,是皇帝送到他手上的?
不過說來,他畢竟年紀很輕,如今也就不到而立,即便禦筆欽點,也該是有什麽額外的緣由......
她正想着,旁邊忽然一個人影繞過梨樹靠近他們。
“哎!我就說是樓小鳳的聲音!”
“還真是,他這是吃什麽呢......”
“別說,真夠香的!”
樓滿鳳擡眼一看:“孫兆!”
那幾人裏為首的是個穿戴矜貴的少年,再細細一看,不由得叫出聲了:“沈掌櫃?”
沈荔這才擡頭,想了片刻:“是那日被魚刺卡了喉嚨的......”
樓滿鳳撫掌:“沒錯,就是他,我朋友孫兆。孫兆,你也來踏青啊?”
孫兆點頭:“是啊,我們幾人早就約好要第一批見見春景,做幾首詩,回去讓那幫國子監的羨慕羨慕!”
這也是為什麽所有人都搶着來看第一批春景。京城這幫有錢的公子小姐們已經站在整個大慶頂尖1%的人群裏了,再比什麽財力,難于俗套。
只好比起了誰能更先別人一步看見新鮮景色、玩上新鮮物件、吃上新鮮菜式。
沈記也在他們這種風潮中獲益不少,是以沈荔起身時,面帶笑容:“孫公子,沈記也承蒙您關照了。”
孫兆也是滿面笑容:“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呢?說來,我家裏頭有位教書先生,也是對沈記惦念許久。要不是他還在修養身子,不便出門,恐怕也要親自前去,品一品沈掌櫃的手藝的!也不知那折月客究竟是何等人物......”
他到底是經商世家出身,說起話來半點不露怯,幾乎可以說是喋喋不休。
沈荔看這位孫公子雖然說着話,目光卻一個勁兒往她帶來的食盒上瞟,心裏便明白了幾分:“可是家裏沒有準備踏青用的點心嗎?”
“那倒沒有!準備了,準備了......”
孫兆頗有幾分尴尬,咽了口唾沫才道:“只是,沈掌櫃這邊吃得、吃得很香......”
他這話都很含蓄了,那不是吃得很香,是吃得太香了。
有樓滿鳳這位捧場大王在,每吃一樣,都要大聲高呼‘好吃好吃’,‘實在是香極了’,諸如此類的話。
又兼之沈荔帶的東西都很新鮮,每一樣都細細講過其原料和做法,教人聽得口齒生津。
他們相隔不遠,卻只能聽不能吃,實在是一大折磨。
原本有這天然的梨樹林隔開,也不算什麽。
但壞就壞在,沈荔帶來的小炒在馬車上熱着,熱着熱着,香味就出來了。
那可是沈記掌櫃親手做的呀!那香味,是一般菜肴能比的嗎?
更何況今天出來踏青,帶正經熱菜的終歸是少數。不少富家子弟就和樓滿鳳一樣,帶了些青團糕餅之類的。
想着就着春茶吃點心、賞春景,做上幾首詩賦,那也是風雅十足。
但千算萬算,卻沒料到這還有個沈掌櫃!
到底是少年人,孫兆又不是那等趾高氣揚之輩,這時便低聲下氣臉紅着問:“沈掌櫃,實在不是有意打擾,但我等沒帶夠吃食,不知您手裏這三枚食盒能否割愛......”
沈荔準備的東西肯定是夠的,實際上她只吃一盒也足夠了,只是以防萬一。
不過樓滿鳳自己還帶了有,應該不會餓着。
至于喬裴嘛——
沈荔一看,好家夥,這人已經把那裝着蛋糕卷的盒子藏得不知所蹤了。
怪不得孫兆開口,就只說三枚食盒。
她不着痕跡地瞥了這家夥,後者依然無辜看回來,仿佛在文怎麽了。
沈荔心中無奈,只好說:“總歸樓世子這裏還有吃的,讓出兩盒也無妨。”
她不開價,是因為知道孫兆此人生性大方,果然,手裏便被塞了二十兩銀子。
一大塊銀錠,一看就是新打的元寶,模樣圓潤飽滿。
再擡頭,這人已經興高采烈歡天喜地跑了,生怕沈荔反悔似的。
“那就多謝沈掌櫃了——”
他聲音遙遙從梨樹林裏傳來。
小炒那一盒還在馬車上,所以被拎走的是飯團和三明治。
樓滿鳳尚且還有些怨言——他還沒吃夠呢!
那餅夾菜口味雖然奇特,但生鮮的菜蔬咬在嘴裏,和麥香十足的面包一道,味道竟也清爽宜人,吃多少也吃不夠。
但好在小炒熱好了,炒菜嘛,總歸是更有滋味的。
三人就着樓滿鳳帶來的青團吃得半飽,這才有了閑工夫品茶。
茶葉也是樓滿鳳帶的,說是應景的白眉銀毫。
但沈荔雖說會做菜,卻不通茶藝,這畢竟是兩門完全不同的手藝。
正想着要不就這麽煮來喝了,不料喬裴出聲道:“讓我來吧。”
他按住沈荔去摸茶葉盒的手,微涼的手指碰到溫熱的手背,不自覺地輕咬下唇:“在下略通茶藝。”
茶之一道,注重風雅。
無論是動作、器具、品茶的步驟,都講究‘松濤烹雪醒詩夢,竹院浮香蕩文思’的意境。*
沈荔往日是很難欣賞這些的。她倒嘗得出茶湯好壞,卻對品茶之前的表演一竅不通,只覺得是跟月餅盒子一樣的過度包裝。
然見了喬裴在這山野花樹間的茶藝後,立刻收了那樣的想法。
也許她只是從沒見過真正美妙的茶藝表演,嗯,是她見識淺薄了。
這不,讓真正的美人來表演茶藝,的确是美得不可方物。
不過喬美人怎麽學的都是茶道、書法之類,文靜內斂的功夫?
比她像大家閨秀多了......
【有的人既然不想搞攻略,就不要總是有那種肮髒的思想。】系統慢悠悠道。
沈荔即刻一嗔:“這哪裏肮髒了?欣賞美人而已,倒是你心思髒看什麽都髒......”
不過系統這一打岔,沈荔立刻就想起另一件事來。
那就是今天從孫公子手裏賺的二十兩銀子。
雖說其中有一些溢價在,但照這樣算,幾乎能抵得上她賣月餅的利潤了.......
不,說不定還在那之上。畢竟飯團、三明治這些東西,可比月餅要便宜的多。
糖油用的都少,幾乎沒什麽技術含量,就是一點組裝起來的功夫......
樓滿鳳見她沉吟,便問道:“沈掌櫃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沈荔如實說了:“......既然如此,趁着踏青季做些方便攜帶的食盒套裝,倒是有些賺頭。”
樓滿鳳實在佩服極了。他怎麽就沒想到?他只覺得孫兆出門前思慮不周,活該餓肚子。
但是沈掌櫃就是能從這些小事裏,挖掘出無限的商機來。
此人頓時滿眼佩服,支持道:“不愧是沈掌櫃!聰明又敏銳!”
喬裴收了茶具,聞言眉毛都不擡。
手裏不緊不慢地給兩人倒上茶水,陶壺擱在一旁爐子上溫着。
......谄媚讨好,流于庸俗。
他必是不會這樣做的。
*
剛開春,沈記就是一連串的新鮮事兒。
先是春天的新菜單,接着又接着踏青季的春風開始賣那裝着飯團、餅夾菜等等點心的食盒,甚至還能專門定制。
無論是點心還是小炒、湯品,無論四菜一湯還是八菜一湯,幾葷幾素怎麽搭配,只需要提前送去定金和要求,第二日一早便能送到府上。
尋常食客沒空出行,自然不是這些踏青食盒的受衆群體,因而也不知道有多賺。
但像沈穹這樣,混跡在京城公子圈邊緣的人物,卻很清楚。
“十兩銀子一盒!我的姐姐,你可真是太會賺錢了......”
這樣一想,過年時沈荔給他的壓歲錢,也不過就是一個食盒的價。
好在沈穹雖說性子有些急躁,卻是個本性純良的好孩子,只覺得沈荔心思敏捷,天生适合從商一道。
這時還不忘搖旗吶喊:“姐姐姐姐,要不我也在你這訂食盒吧?”
“書院飯菜雖然不難吃,但吃多了也膩味,不如我花錢在沈記訂餐......”
他一說,旁邊同為白鹿書院學子的樓滿鳳和孫兆幾人就眼睛一亮。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呢?”
“沈穹啊,你不愧是沈掌櫃的弟弟!腦子一樣一樣的靈!”
幾人等到這日營業結束,立刻攔住沈荔。
“沈掌櫃!我們白鹿書院一向行事端正,裏頭學子們嗷嗷待哺——”
沈荔一下就笑了:“嗷嗷待哺?說得像樹上的鳥兒似的。”
“可不就是嗎!”樓滿鳳眼巴巴望着她,“沈姐姐,我就如忍饑挨餓的小鳳凰一般,等着你點頭答應呀......”
“不是我不想。說實在的,有錢賺,難道我還不樂意麽?”
沈荔搖搖頭:“只是手頭上實在忙不過來,我還想挖幾個廚子到沈記來呢。”
樓滿鳳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麽好的對策,只能撒嬌:“那沈姐姐答應我,一旦空出手來,就允了我們從沈記訂餐食吧?”
沈荔無奈,只得說:“好,只要忙得過來,就去承包你們白鹿書院的飯菜。”
說着微微一笑:“那畢竟也是一大筆銀子呀。”
衆人一愣,又紛紛笑了。
這奔着錢去的風格,果然是沈掌櫃!
不過沈記的出品大家是放心的,有這樣的手藝,就算是奔着錢來又有何妨呢?
沈記過得開心,自然就有人過得不開心了。
京城,奎香樓頂樓的某個包廂裏,掌櫃王華正在大發雷霆。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不是說他們和淩雲閣會狗咬狗嗎?啊?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呢?”
“看着我不說話,怎麽,我給你解釋?你是掌櫃的我是掌櫃的?”
“金子瓊,這就是你他娘給我辦的事——”
他一頓狂風驟雨,挨罵的金子瓊心裏也暗恨。
他沒想到淩雲閣和沈記居然半點沖突沒起,還潇潇灑灑地繼續做起了生意。
這沈記也是的,要做生意,老老實實做就算了。
三天兩頭地搞一些新花樣,想讓他們掌櫃的不注意都不行啊。
他再偷偷擡眉去打量王華的臉色,卻見這人不再指天喊地怒罵,反而面色陰沉,眉頭緊鎖,手指在桌邊點來點去。
“這樣下去不行,絕不行......”
王華喃喃着,仿佛想到什麽很不詳的東西,臉色都煞白起來:“我必然得想些什麽主意,讓這沈記被踢出及笄宴的甄選行列才行......”
他想起無意間得知的、奎香樓背後的主子,又想到自己如今早已跟這家酒樓綁得死死......兒子的前程,只消主子手指縫裏漏一點都足夠用的......
“我必須得、我得想點什麽辦法、我得想點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