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溝通
第35章 溝通
不說跟着張琪一起來的淩雲閣賬房, 就是趙大趙二幾人也面面相觑起來。
五萬吶,那可是五萬兩銀子!
沈荔手指在桌上輕點兩下,默不作聲, 只在心裏問系統:“這五萬兩銀子能入賬嗎?”
她說的入賬當然不是算進沈記的賬面, 而是能不能算進她那一千萬兩的進度條裏。
系統甜蜜蜜地說:【不行哦,必須是通過您自己的店賺取的錢才行哦。】
“那沒辦法了。”沈荔嘆氣。
她半點不關心張琪這五萬兩銀子是從哪裏來的, 總歸不可能全是淩雲閣出。
雖說只要百分百保證能拿下及笄宴的承辦權, 五萬兩想要賺回來也只是時間問題;但只是讓沈記退出, 難道就能保證淩雲閣萬無一失的獲勝嗎?
顯然不可能。
所以這五萬兩多半是跟別家一起東湊西湊,湊出來的,又或者更甚之......
沈荔看了一眼面前這位張掌櫃。
——更甚者, 這筆錢甚至可能還沒影呢。
她徑直搖了搖頭:“張掌櫃, 咱們既是為了侍奉公主, 那就要拿出最優的能耐。而不是靠着你讓我, 我讓你, 最後讓一家不甚滿意的酒樓贏下這次甄選。”
沈荔看着笑容慢慢從張琪臉上消失,而轉移到了自己臉上:“到時候公主滿意那還好說,要是公主吃得不滿意, 豈不是堕了大家的面子?”
張琪便知道她是不打算接受了, 倒也并沒有強求,只長嘆一聲。
Advertisement
也是,換做是他, 勝券在握的時候也不會答應的。
這要是他能做主, 張琪想, 自己一定不會跟沈記硬碰硬。
這家新開不久的飯館可不是善茬, 至少張琪知道,他暗裏也伸過幾次手, 不至于迫害,只是想試探。
——但都沒見到效果,手就被斬斷了。
可見,沈記雖看上去勢單力薄,背地裏卻也有人保駕護航
至于是誰......
北安侯府魏夫人、南州巡撫薛家小姐、禦史大夫鄭家小姐......
張琪将這幾個名字擺出來,自己都覺得苦澀。
跟這樣的人鬥,有什麽贏面?
可惜淩雲閣畢竟不是他的酒樓,背後坐鎮的,那是遠在江南的朱夫人。
原本也只是江南之地一家茍延殘喘小店,得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秘傳食譜,加之朱夫人青眼,投了不知多少銀子進去,将其一路拉扯成蔓延大慶的名門老字號。
光是想起這個名字,都讓張琪坐立不安。
這位朱夫人手裏的産業雖不止淩雲閣,但對別人的冒犯一向不願忍受,性格果毅。
若是讓她知道自己有意示弱......
張琪定了定神,又說:“沈掌櫃有所不知啊,若是大家勢均力敵,全憑實力說話也就罷了,但難免總有一些宵小之徒在背後搞小動作,你我這等安分做生意的反倒吃虧。”
他沒注意到對面趙大趙二奇怪的目光,喝了口茶,先贊一句:“這可真是好茶,我從未喝過的味道。”
“是從南邊運來的。”沈荔笑道,“要是張掌櫃喜歡,回去的時候送您一盒。”
張琪也不推辭,繼續道:“我雖然不擅做菜,但一向愛吃。此前滿庭芳、奎香樓幾家我也都吃過幾次,不是我自誇啊沈掌櫃,風味上也許大家各有取舍,如滿庭芳甜口重、奎香樓口味向來平和中正......”
說到這兒,又不由得挺直了脖子:“但要論手藝、要論品味,淩雲閣在其中也算是佼佼者......”
他明褒暗貶,其實是在踩奎香樓和滿庭芳,暗示他們兩家味道做的并不算最佳。
沈荔只覺得有趣,這位張掌櫃顯然也是個妙人。
她剛用‘應該給公主提供最好的食物’做由婉拒了合作,張琪就反過來踩另外兩家不符合沈荔的期望。
張琪自覺也算好意,他真不是自滿,在這幾家酒樓裏,口味最好的也就是淩雲閣了。
要不其他幾家怎麽只敢用那些新奇食材、名門傳承做噱頭,卻不敢正面打擂?
張琪這樣想着,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幾番面前這位沈掌櫃。
沈記東西好吃他是聽說過的,如果不好吃,也不可能在偌大一個京城紅成這樣。
但他自己就是開館子的,在淩雲閣當了這麽多年掌櫃,自然知道一家店剛開業那幾個月,又興許一年,要紅紅火火都不難。
歸根結底,是因為新鮮。很多東西食客沒見過,當然肯買這個單。
但要想真正長久開下去,做成他們這樣的百年老店,看的就是真功夫了。
思及此,不免用一種過來者的口吻勸說道:“沈掌櫃,揠苗助長,欲速則不達。有的時候步子邁得太大了,未必是件好事啊。”
沈荔微微一笑:“那張掌櫃的打算是......”
張琪順水推舟:“既然沈記不願退出,那倒不如和淩雲閣合作。”
“哦,怎麽合作?”
“沈記的招牌菜可以放在淩雲閣賣,我淩雲閣的招牌菜也可以放在沈記賣。雙方互通有無,難道不是上上之選?”
他想得挺好,如此一來雙方的客人都能吃到新鮮的口味,還能引來不少新客人。
如此一來,營業額、滿意度,都不是問題。
按張琪的設想,最佳情況就是淩雲閣和沈記能夠牢牢占領每一項甄選标準的前兩名。
沈荔将他的提議在心裏轉了半圈,問:“那最後的結果......”
張琪平靜道:“自負輸贏。”
也就是說無論公主偏向哪一家,最後贏得及笄宴資格的是哪一家,他都沒有二話。
哪怕是用這種形式,他也想和沈記聯手,将另外幾家攔在門外......
及笄宴的重要性,看來她還是有些低估了。
沈荔在心中默默記下這一點。
再擡頭,對上張琪親切的目光,卻沒有直接回答。
她慢吞吞喝盡手裏這盞茶,突然起身笑道:“張掌櫃,過來聊這麽久也辛苦,我下一碗面,您将就着吃吃吧。”
張琪跟她原本是坐在正中間一張四方桌上,這時沈荔起身到後廚去做飯,張琪也不好繼續坐着,便跟她一起往廚房去了。
只是正經搞餐飲的,天然就知道要尊重別人的配方。
因此張琪只是在外間等着,沒有進去查看。
不過片刻,就能聞見裏頭濃郁的香味。張琪抽了抽鼻子,拊掌笑道:“好啊!這就是你們沈記之前到手的新鮮東西——那個叫番茄的,沒錯吧?”
趙二不免驚訝于他消息靈通。
畢竟番茄沒有公開上過菜單,只是私底下吃用,這張掌櫃居然也清楚。
但眼珠一轉,又想,你也就笑這一會兒了,一會兒等吃了咱們家掌櫃的手藝,就該把剛剛那番聯手的話全部吞回肚子裏去。
臉上還是笑眯眯的:“是。想來也是為了招待張掌櫃這樣的貴客,才特意做的吧?府上番茄的庫存也不多了。”
很快,沈荔就端了一碗面出來。湯底紅彤彤的,細軟的面條如同一盤銀絲輕輕浮在湯面上。
但這紅并不像平日的辣湯那樣叫人覺得侵略性十足,反而透着一股溫潤的酸甜香味。
再看上面的澆頭——炖得軟爛的羊腿肉,油潤入味。
且色澤鮮亮,不像尋常炖煮出來的羊肉,因為泡水久了,表面灰撲撲。
這碗面上的羊腿肉澆頭不僅油亮誘人,還被番茄湯汁澆出一種金紅燦爛的效果。
張琪先喝了口湯:“這味道......”
他眉頭緊緊皺起。
番茄這東西,他聽過是聽過,但這還是他頭一次吃。
這種奇妙的平衡,酸與甜達到一種極度和諧的狀态......鹽分又調節得剛剛好!多一分鹹口太重,不夠鮮美;少一分又不能充分調和酸甜,恐怕失衡。
清新的果香,濃厚的底湯,兩種矛盾的姿态卻能如此渾然天成地搭配在一起......
再夾起一塊羊腿,肉已經炖得相當酥爛,骨頭輕輕一抖,那羊排肉就随着滑下來,光是肉眼一看,都能想象出它軟嫩的口感。
貼着筋骨的部位又不失嚼勁,搖搖欲墜,口感極佳。
這種做料頭的肉,最怕的就是沒有味道,但顯然吃沈記的面是不用擔心這一點的。
無論是番茄的鮮甜微酸,還是淡淡的底湯鮮味,以及羊肉本身的醇厚滋味,一個一個極有層次地在張琪口中綻放開來。
他一邊品,一邊分析着:“這羊腿應當是沒裹粉,直接下油炸過,這一來才能保持色澤晶亮;二來,炸過之後才能鎖住羊肉本真的肉汁,保有豐富口感。外頭是濃郁酸甜味,裏頭是羊肉的本味,如此,才是最佳......”
“底湯這樣鮮美,恐怕不只是骨湯炖了番茄,應當還用海味吊過幾回,鮮上加鮮才對。”
沈荔就在他面前坐着,小口小口慢慢地品茶,聞言點頭:“不愧是淩雲閣張掌櫃。”
張琪吃了半晌,放下筷子,又将湯喝得一滴不剩,這才苦笑起來:“我有什麽好值得驕傲的,倒是沈掌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沈荔笑而不語。
合作她當然是不會合作的,既然要承辦及笄宴、從魏夫人手裏吸收投資,那當然要充分證明自己的實力。
再者說她并不覺得不跟淩雲閣合作,她沈記就拿不下這次的機會。
但張琪态度良好,沈荔也不好冷言以待,只好用這樣婉轉的辦法來告訴他,沈記很是立得住,并不需要什麽合作來撐場子。
張琪畢竟是見多識廣的淩雲閣掌櫃,如此也懂了她的意思,略顯慚愧地笑着:“是我托大了。”
再也不提聯手合作的字眼,就準備告辭。
只是在走之前被沈荔叫住:“張掌櫃,請問前些日子......”
她将自家夥計察覺到的那個奇怪食客,以及一路追查到張家隔壁的事一一告知。
張琪聞言大驚:“沒有的事!我淩雲閣從沒有用這樣的辦法來探查沈記的菜單!”
他倒并不覺得這辦法下作,畢竟是光明正大花錢在人家飯館裏吃飯,只是派去的人天賦異禀,又不是摸黑去別人廚房裏偷配方。
但去吃飯可以,吃完還非得假裝是淩雲閣的人,這就有點太缺德了。
這人若說是毫無挑起沈記和淩雲閣之間矛盾的心思,張琪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他既然意識到這其中的誤會,便解釋得很誠懇:“沈掌櫃,我絕無此意......”
說着,又不免生氣起來:“也不知道是哪家該死的,穩坐正中挑撥離間,竟是打着黃雀在後的心思!”
*
“你是說,你把那人引到了張琪家附近?”
奎香樓裏,掌櫃王華目瞪口呆地看向金子瓊。
“那是自然,做這行的,難道我還不知道規矩嗎?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是?”
王華大笑:“還是你小子雞賊。如此,我們兀自看好戲就行了!”
他早已恨沈記恨得牙癢癢,淩雲閣就更不用說,和他奎香樓是經年的老對手了。
要是能壓他們任何一個一頭,都能讓王華開心好幾個月,更不用說一箭雙雕。
他笑完,忍不住撚起一塊桌上的綠豆糕,慢慢吐出一口濁氣。
整個正月,靠着那莫名其妙的全紅宴,沈記可謂是占盡風光,好不得意!
淩雲閣的張琪也是沒臉沒皮,上趕着求人,也不看看那沈記春風得意,哪會搭他?
不過,他們也就是一時的高興罷了,沒個長遠的打算,就怨不得他坐收漁翁之利。
等入了春......
王華微微一笑,和金子瓊的茶盞在桌邊輕碰。
等沈記和淩雲閣兩邊撕扯起來之時,那就是他漁翁得利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