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番茄
第30章 番茄
這頭和喬裴說完, 那頭薛依依就進來了。
她送來的新水果不是別的,正是沈荔找了很久的番茄。
從之前做鍋子的時候她就饞了,誰都知道湯鍋除了牛油麻辣、菌菇骨湯, 就是番茄湯鍋最受歡迎。
偏偏這時候牛很金貴, 牛油即便是沈記也不常見,因此做出來的麻辣鍋總是少了那樣一股香醇的滋味。
在沒怎麽吃過的古代人看來, 已經美味絕頂, 沈荔倒覺得還有提升空間。
如此種種, 讓沈荔更加惦記番茄了,一收到立刻就要拿進後廚做菜。
薛依依送來了三筐,冬天的番茄少見, 這些僅有的都是海外來的。
還沒成熟的放到一邊, 又留了一部分做種子, 能用的就只剩下兩筐。
“這東西可是立刻就能用上?”薛依依迫不及待問。
沈荔想了想, 不大确定地搖頭:“恐怕不能。番茄......我依稀記得最快便也只能早春種, 要說做成鋪子裏的菜品,也得等到五六月了。”
“這樣啊......”
薛依依難免沮喪。她還以為能幫上沈掌櫃許多呢!
沈荔一看,周圍幾人, 大多都面色怏怏。
她想了想, 實在疑惑:“為什麽不高興?正好春天種下,到及笄宴後,便能收獲了。”
趙大無奈:“這不是, 原想着有個新鮮蔬菜擺着, 也好叫人多來光顧, 沒想到......”
Advertisement
沈荔更詫異:“可是它好吃啊!好吃還不夠嗎?能先旁人一步吃上新鮮美味的東西, 叫我說,這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衆人看着她真心實意這樣說, 面面相觑一番。
“有時我看着掌櫃的,心裏真覺得自己還是見的少了。”趙二喃喃,“世上竟真有這樣的人呢......”
喬裴默不作聲聽着,心中卻多少有些贊同。
世上,竟真有這樣一個人。
*
就這麽兩筐番茄,宴請所有客人顯然不現實,那就只能辦一個私人小宴。
定了菜譜,便開始考量該請誰來嘗嘗鮮。
除了店裏的夥計,她在這個世界有聯系的無非就是沈家姐弟、薛依依還有喬裴和樓滿鳳兩人,頂多加一個提醒她打廣告的鄭夢嬌。
這麽算下來,兩筐番茄應該剛剛好能夠。
沈荔轉了轉菜刀,暫時沒有做番茄湯鍋。
畢竟番茄能做的菜那麽多,今天先讓他們嘗個遍,挑幾個最喜歡的,準備等及笄宴後,加到菜單裏去。
涼菜當然是糖拌番茄為首,但這樣太素。
沈荔又把之前熬好的鹵水拿出來,鹵了一鍋肥鵝,斬成塊配上現做的番茄醬。
這醬當然不像工業制品那麽濃稠,酸度甜度都差了一些,但勝在新鮮爽口。
至于欠缺的酸甜口,沈荔用梅子補上,既不奪了鹵鵝的細膩,又凸出了番茄本身的鮮美滋味。
素菜則是番茄豆腐粉絲煲,底湯用羊骨熬制。
沈荔又在豆腐上花足了功夫,專門找豆腐阿婆要了孔洞多的,兩面用羊油煎得焦黃,才放進骨湯裏炖煮。
砂鍋裏爆香蔥姜蒜末,先下番茄炒出汁水,不必炒得太軟爛,就可以下入豆腐。豆腐吸足了骨湯、有了油香,整道菜的鮮美程度再上一個臺階。
随後用骨湯燙一把粉絲鋪在面上,蓋上蓋子,邊緣用甜米酒澆過,再慢慢煨熟。
如此,酒香被高溫蒸發,只留下濃濃香氣。仔細看去,雖不是湯湯水水的菜,但骨湯濃厚的底和番茄的清香交織,渾然天成。
再來一道番茄雜糧餅,個個都只有半個巴掌大。
面糊薄薄一層,煎得很脆,并不是軟糯的口感,而是油香四溢。
裏邊混着西葫蘆絲、荠菜碎、番茄碎等蔬菜,咬開時被蔬菜天然的清甜汁水裹挾,不會過于油膩,非常開胃。
主菜是小乳豬,要現場做,這時還在準備原料。倒是湯品用番茄、當歸、羊肉一起炖,已經在鍋上煨了許久。
蓮桂過來替她擺盤,看見那糖拌西紅柿擺得實在漂亮,底下一層紅玉上頭一抹白雪,忍不住偷吃一塊,卻被那味道刺激得難受,連連幹嘔起來。
寧寧吓了一跳:“怎麽了蓮桂?生病了嗎?要不要休息啊?你別忙了,我來擺盤吧......”
蓮桂咳得淚光瑩瑩,捂着嘴搖頭:“不是,寧寧姐姐,我吃了那個......”
說着,指了指桌上的糖拌番茄。
沈記的人都還沒有嘗過番茄,只是本着對沈荔全然的信任,相信這一定是一種極好吃的新鮮食材。
蓮桂一說,寧寧震驚扭頭看向沈荔,眼裏的詢問很是明顯。
沈荔蹲下身:“生番茄的味道是這樣,有的人吃了覺得酸甜可口,清爽解膩;有的人覺得其中一股怪味,很難接受,都是正常的。”
說着,她舀了一小碗番茄湯底過來,用勺子喂到蓮桂嘴邊:“再嘗嘗這個。”
蓮桂看着眼前紅汪汪的一勺。
雖說嘴裏生番茄的怪味還沒徹底清除,但秉持着對沈掌櫃的信任,還是閉眼張嘴,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來吧!”
她小小一個,頭頂還用紅綢紮着兩個小揪揪。
做出這幅悍不畏死的表情,臉頰嫩肉一抖一抖,實在逗趣。
沈荔忍着笑喂給她,小姑娘剛咽下去就睜開眼睛,很迷茫地眨了眨:“這是我剛剛吃的那個、那個紅紅的怪東西嗎?”
沈荔:“是呀,熟了以後是不是怪味少了很多?”
蓮桂猛點頭:“是呀是呀。”
沈荔多少也放了心。她還怕大慶的人舌頭天生不同,完全吃不來番茄的味道呢。
不過沈荔沒再給她喂了,因為客人們已經到齊。
芳姨和趙家兄弟把幾個小孩抱回沈宅,他們幾個在那邊單獨開火。
這天正好是除夕的前一天。大慶朝的慣例是年後串門走親戚,年前和同齡朋友相聚,因此幾人都有空,穿得也都素雅清淡。
樓滿鳳一進門就叭叭抱怨:“我娘說最鮮豔的那一套必須留在大年初一穿,聽說我來沈記,就只給我安排了這一套。”
他審美是有點鮮豔在身上的,平時穿得總是很亮麗。
用喬裴私下的評價來說,就是‘花枝招展’。
沈荔雖說尊重個人審美自由,但也解喬裴的評價——這兩個人審美仿佛天然相沖。
樓滿鳳喜歡明亮度、飽和度都高的顏色,如孔雀藍、珠紅、銅綠等等。
她經常想,這人如果生在現代,絕對會很喜歡那些運動品牌出的各色熒光沖鋒衣。
相比之下,喬裴就素得像一根白絹。
每天除了銀白、魚肚白就是玉白、雪白,再不濟也是淡青、薄綠、湖水藍。
別說大紅大紫了,就連黑色都沒見他穿過。
樓小世子被親娘按頭打扮,今天穿着一身罕見月白色長袍,已經算是很素淨了。
這時候流行的月白一色并非純白色系,而是微微泛藍,是一種比起湖水藍更淺、比井天藍更亮的顏色。
這種淺淺的藍就像淺淺的粉一樣,極難駕馭,且很看氣質。
壓得住,月白就能中和他那雙豔麗的狐貍眼;壓不住,那就流于天真,像成人穿小孩衣服一般不合适。
不過樓滿鳳生得貴氣、行走坐卧姿态十足,屬于很能壓得住的那一類。
用時尚界的說法,以往是人消化衣服,今天則是衣服襯托人了。
沈荔忍不住想,果然還是魏女士更了解兒子适合穿什麽衣服。
除了樓滿鳳,沈家姐弟也是不約而同的一身淺色,分別穿着竹綠和嘉陵綠的衣裳。
沈蓉氣質娴雅,着嘉陵綠的長裙,如江岸三月楊柳曉風;
沈穹則身姿挺拔,文質彬彬,少年氣十足,站在那兒就是一挺翠竹。
沈記裏面四處點着火爐,橘紅火光烘得人臉頰燥熱,然這二人并肩進屋,便如清風拂面,令人耳目一新。
薛依依也和她的手帕交鄭夢嬌相攜而來。兩人一粉一藍,薛依依的粉裙上繡着幾朵諸紅牡丹,這已經是大堂裏難得一見的豔色了。
“今日請大家來,是因為薛小姐給我找來了新鮮食材。”沈荔說,“我試着做了幾道菜,好吃不好吃,都請各位暢所欲言。”
“好!我一定用心品嘗!”鄭夢嬌頭一個應聲。
幾人都要知道沈荔不是那種愛說場面話的人,紛紛認真答應下來。
裏邊氣氛正好,外頭厚重的門簾忽然被推開。
一入冬,沈記的門口除了原先的兩扇深藍布簾之外,又加了厚厚一層皮子隔風。
從外向裏一推,大堂頓時被一柄冰劍破開一般。
喬裴也到了。
沈穹已經脫了外頭的厚絨大氅,這時忍不住道:“哎喲,這外邊可真冷啊!”
“是啊,剛剛坐在馬車上還不覺得,就下來到進門這一小段路,手指頭差點凍僵了。”鄭夢嬌附和,”我家門口還飄小雨,更冷了。“
薛依依則看向沈蓉:“沈家姐姐,你們那邊下雨了嗎?”
“沒有呢,不過吃完飯就說不定了......”
“正巧,我帶了傘......”
幾人就着這股寒意聊了起來,沈荔卻一時沒插嘴。
——實在是,她第一次見到喬裴穿紅衣的樣子。
他皮膚很白,沈荔是知道的,但平時總穿一身白,反而不顯。
畢竟人再白,還能比白緞子更白麽?
今天難得穿一身紅,雖然并不是明麗的正紅,但也很亮眼。
調和些許灰黑的暗紅色長衫,襯得他膚白如玉,眉眼似墨。
黑、白、紅三色以極霸道的姿态在喬裴身上共存,保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無論哪頭稍重一些,都會毫不客氣地崩塌。
背後是清冷的雪夜,面前是燒着紅炭的沈記大堂。
喬裴就夾在這冷與熱之間,靜靜立着。
他被沈荔盯得略有幾分不好意思,視線只看看落在斜下方的青磚上。
玉白的臉微微低垂,面上飛起一抹紅,也不知是不是熱得:“.....沈掌櫃。”
......莫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