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們一起回家
我們一起回家
距離許肆失蹤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零三天。
許肆的身份不知道是哪個狗仔爆料出來的,本來就因為周尚錦的事情而元氣大傷的天泰集團,又出了個虐待繼子的新聞,這也促使周志遠不得不開記者發布會,表明會竭盡全力的尋找許肆。
或許那狗仔是天泰集團的對家,或許是別的什麽,可是朱弦不在乎,只要能有人參與找許肆的隊伍,她的心裏就會稍稍的有點放松。
自從上次校領導被警察警告過之後,學校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朱弦了,連同張強和陸源也收斂了不少。
所以,他們明明是可以做到保護一個學生不受傷害的,可就是不作為。
朱弦聽說她被欺負的事情已經很久了,大胡子警官一生氣,也把這件事投訴到了教育局,由教育局的人出面,給整個學校進行了整改。
朱弦的班主任由原來的女老師,換成了一個教學經驗豐富的老頭,是個光頭,叫賈建國,據說很護犢子。
賈建國知道朱弦的擔心,也把她拉過來很多次給她開導,可都無濟于事。
等到周五晚的時候,奶奶來電話,說周末是爸爸的忌日,他們在江月市沒法趕回來,讓朱弦自己回趟老家,去給爸爸燒個紙,掃個墳。
她的老家是位于國內的一個小村莊叫海園村,這個村莊比較的偏遠,是個邊境村莊,進出的車子和人員都會接受調查,嚴格的很,為了杜絕非法偷渡的事情發生,國家在這件事上,本着零容忍的态度,做的是一絲不茍。
爸爸的墳在村外的一處山丘上,村莊裏的人比較忌諱這些死不死的事情,所以墳場都是設立在村外十公裏以外的地方,和生人避開點距離。
海園村的村民,祖輩都會燒成灰埋在這,村民們不僅講究墳場和生人的距離,也會在意墳場的位置和風水,所以會有幾個挖好的坑,結果覺得風水不好又換地方的,大有人在。
這些墳頭堆在一處小山丘上,山丘的下方,就是村裏好多年的湖水,面積還是挺大的,不論近百年來有沒有幹旱,倒也從來沒見它幹涸過。
那些被抛棄的坑沒人填上,就被厚厚的野草所遮蓋,不仔細看,倒是真看不出來。
看着村莊的風景不錯,朱弦就拿出了自己的便攜畫架,時間還不到中午,就先把色彩作業做了,權當寫生練習了。
這些天因為太過擔心許肆,她畫畫的集中力不太好,眼下吹着風,倒也是畫的安心了不少,一不小心入了迷,時間就到了下午兩點。
老屋裏也沒人在,附近的鄰居基本上都搬走了,去城裏打工了,唯一能墊飽肚子的,就是村外面的大馬路上的那個農家樂飯店。
她收拾好畫架和材料,放進老屋子裏,然後就出了村莊去吃飯。
農家樂飯店的老板夫婦是她小時候的好朋友的爺爺奶奶,如今她再去,倆老夫妻已經不認識她了,朱弦也不想去重新介紹自己,就把自己當成個新人,坐下來吃飯。
吃完要付賬時,來了一輛白色的面包車,下來五個年輕力壯的男人,那些人的着裝有些混亂,不是大背頭,就是光頭,背上,胳膊上,腿上全是成片的刺青,看樣子就不是什麽好人。
但是有個光頭低着腦袋打了幾下打火機,叼着煙,那模樣讓朱弦有些眼熟。
朱弦從他們的身邊擦身而過,到了拐角處,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人,要是沒有記錯的話,當時許肆在小巷子救她和那些小混混打架的時候,跟他一起的人當中,有個光頭,和剛剛那個叼着煙的男人一模一樣!
而她因為頭發變長了,人也比以前白了很多,這個光頭跟她只有一面之緣,應該是沒有認出來她。
朱弦此刻的心髒快從嗓子眼裏蹦了出來,他們來海園村做什麽?
她不敢相信,這是不是代表着,很可能許肆是和他們在一起的?
不甘心放過這樣的一個機會,朱弦轉身又折了回去。
飯店裏,他們點了幾個菜,正趕着下午午睡時間,兩個老人做完飯就讓他們先付錢,然後回屋子睡覺了。
他們喝着酒,距離有些遠,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所幸他們是坐在室內吃飯的,白色的面包車在外面,朱弦也就可以順利的靠近車子。
透過黑色的玻璃,她遮住陽光,仔細的往裏面看去,似乎真的在裏面看見了一個蜷縮着的人影,那露出來的蒼白的側臉,分明就是許肆!
朱弦心裏的興奮即将要沖出來,這一瞬間她真的相信是爸爸在保佑她。
她想要拉開車門,卻發現車門被鎖了,根本打不開,但是,那些人離開時好像是為了裏面的人能有空氣呼吸,就漏了個玻璃的縫隙。
她努力的敲響玻璃,試圖喚醒裏面的人,想要讓他自己去打開主控室的鎖,可是那人好像看起來很虛弱,只是迷迷糊糊的動了幾下,就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朱弦不知道他們對許肆做了什麽,但她知道許肆現在根本無法動彈。
她掏出電話,想着不能打草驚蛇,就給先前的大胡子和吳小雨發了個短信和位置,那邊居然立刻就有了回複,還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會先聯系附近的公安局,而且綁架許肆的那些毒販,身上大概率有槍。
他們讓她等。
可是這裏靠近邊境,那些人來到這裏的目的,朱弦大膽猜測,如果真的是為了帶着許肆偷渡出國,那她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許肆。
而海園村的派出所離這裏起碼有十五公裏,假如這些人身上真的有槍,那村子裏的人又怎麽能阻攔?
她也不想傷及無辜。
可她也不想等,她心裏明白,錯過這次,許肆可能真的會死。
多年以後,朱弦回想起來當時的情形,仍然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
她也不會撬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朱弦直接找了個大石頭,敲碎了主駕駛室的玻璃,速度極快的打開車門,又拉開車門,用身上帶着的美工刀割開了捆着許肆的尼龍紮帶。
車子受到攻擊,或許是他們本身就幹着違法的勾當,也怕被警察發覺,再加上這輛面包車看起來設備老舊,似乎沒有安裝汽車防盜報警系統,所以,朱弦也沒有觸發警報。
裏面的幾人還在大剌剌的喝着酒吃着菜,其中一個人吃着吃着,筷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彎腰去撿,起身的瞬間,瞥見了他們的車窗被砸開了一個大口子,後備箱的門也被拉開了。
他提醒同伴們,意識到出了事,趕緊跑出去。
車子被砸了,他們準備偷渡出國的許肆,也被帶走了。
許肆不過一段時間不見,身形消瘦的有些太快了,眼窩面頰全部凹陷,而且,他的額頭上,臉上,後背,鮮血幹成了褐色,渾身冰涼。
可是一個昏迷的人非常沉,朱弦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費力的扶着他,卻還是走的太慢了,怕他們追過來。
朱弦焦急的呼喚着許肆。
“阿肆!你醒醒,幫幫我,你自己能不能動一下?我一個人扛不動你,你放心,我報了警,我們一起,我們一起回家。”
回家兩個字撞進了許肆的耳膜裏,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身邊那個瘦弱的姑娘,正拼盡全力的将他拉離地獄。
她的臉上全是汗珠,臉頰通紅,一看就是用盡了力氣的。
許肆被關的這些日子,受盡了毆打,他們本着不傷害器官的選擇,死手沒怎麽下,卻也沒有放過他。
兩條腿一動起來,扯的傷口生疼,眼下支撐全身的重量顯然費力,還有點打顫,就算如此,卻還是給朱弦減輕了很多的壓力。
朱弦朝他短暫的一笑,轉頭就開始考慮到底應該去哪?
回老屋子太遠了,想起那個墳頭處,朱弦帶着他下了坡,卻因為重心不對,兩人直接滾落。
堅硬的石子硌在身上,疼得她直接屏住呼吸,朱弦的肩膀狠狠的撞上了一個凸起來的石頭,那塊石頭大部分被埋在土裏,可是露出的部分卻很薄,真的撞上去,不亞于被刀割,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朱弦不敢亂哼,生怕聲音太大會把人招來。
她不敢停留,連拖帶拽的将許肆弄進了山坡角落裏,那個人家挖了不用的墳坑,又把草堆滿了入口處,緊緊的把許肆勒在懷裏,身軀顫抖,卻還是兩只手捂住許肆的耳朵,嘴裏不停的念叨着:不怕,不怕,不要怕。
熟悉的皂香味混着泥土味鑽入鼻孔,許肆只覺得心裏有着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他生怕這是在做夢,伸出疼痛難忍的手臂,抱住了朱弦瘦小的卻柔軟的身軀。
不一會兒,上方傳來了腳步聲,朱弦吓得大氣也不敢出,瞳孔震顫,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慎被抓,那麽等待她的,會是什麽樣的折磨。
黑狗的慘狀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裏,朱弦的淚水無聲的滑落,一滴滴的滴在許肆的臉上,帶着些許的涼感,又似乎十足的灼熱。
怎麽也找不到人,這大白天的,又是邊境地區,會時不時有巡邏的軍隊,萬一真的被發現了,他們都得玩完,本來想着等夜晚再說偷渡的事,好辦事,誰知道出了這麽個岔子?!
許肆這小子,是不是命太好了?
朱弦聽他們在上方的互相推卸責任的怒罵裏,才知道,他們真的打算把許肆偷渡出國,而目的,居然是要賣了他身上所有的器官!
如果不是她今天來給她爸上墳,真的可能會錯過許肆這一條命。
找不到人,上面的人開始發怒,踹掉所有逝者的果盤或者供奉的一些東西,他們暴怒的聲音,每一下都在朱弦的神經上跳動,忽然間,有人好奇的問出了聲:“這裏好像有很多挖好的坑。”
此話一出,朱弦的心髒幾乎是忘記了跳動,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耳朵是這樣的好,聽着那些腳步下了坡,一個一個洞的開始搜尋他們的蹤跡。
眼看即将走近他們的藏身之處,朱弦恐懼的淚水吧嗒吧嗒的滴在許肆毫無精氣神的臉上,順着他的眉骨處滑落,埋沒進了他的唇縫裏。
許肆的唇瓣微微一動,淚水自舌尖蔓延開來,是苦澀的。
額頭緊緊的貼着許肆的腦袋,她緊閉雙眼,似乎是在用氣聲祈禱,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爸爸,爸爸……
朱弦從來不相信玄學,可這一刻,她信了。
上方傳來了亂哄哄的說話聲,朱弦細細聽去,才知道,是有人在外面混的好,今天大老遠飛回家來遷祖墳,烏泱泱的子孫們,看見這幾個臉生的大漢不僅踢翻了供品,還在這賊眉鼠眼的找着什麽,頓感不對勁。
這幾個大漢也是個脾氣暴躁的,三言兩語的就跟人吵吵起來,遷墳的大哥一看,火冒三丈,直接打電話,要叫來更多的人。
如此一來,他們才開始害怕,不甘心的道歉,點頭哈腰的離開。
朱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暫時的離開,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就一直抱着許肆在洞裏躲着。
縱使上方的人很明顯離開了,可是朱弦還是不敢出去,不敢讓那些村民們知道他們的事,畢竟,誰也不确定哪些犯罪者是不是真的走遠了,還是一直在守株待兔。
她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動,連同着腿也在抖,渾身發軟,可抱着許肆的手臂,卻用了最大的力氣,也不曾松手。
朱弦聲音哆嗦的在他的耳畔呢喃:“不怕,不怕,阿肆不怕……”
許肆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也不知道這不怕,是說給自己還是他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