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團建
團建
團建時間定在了晚上,地點是夏嶼相當抗拒的KTV,他去找輔導員請了兩天的假,趁時間空檔跑了附近的幾個地方,物色了好幾處出租房,最後碰到了中午回家吃飯的家教家長。
家長是個女強人富婆,一聽他在找房子,二話不說就問他要不要租自己在A大附近的一個老房。
“那邊別的不說,治安環境絕對好。”富婆家長說,“就是小了點,但也沒缺啥,這還是我大侄子買的送我的,後來買了新房搬出來住,本來打算拿去賣掉,結果這幾年工作忙,各種原因就沒賣成。”
“真的很謝謝您。”
夏嶼從她手上接過鑰匙,想朝她鞠躬。
家長連忙阻止他:“哎小嶼老師可別,要不是您,我們家文文考不考得上高中都不一定,是我們謝謝您,您要是真覺得過不去啊,有空就來給文文補補課,這孩子除了她表哥就喜歡您,只聽得進去您講課。”
“沒問題。”夏嶼點頭,“您有需要随時聯系我,這是我的新電話號碼。”
“以前那個不用了嗎?”家長問。
“不用了。”夏嶼說,“再次謝謝您。”
家長朝他擺了擺手。
解決了房子問題,剩下的就是書和資料,夏嶼又給阿姨打了個電話,讓她給自己寄了個同城快遞,把換鎖跟寄快遞的錢一起轉賬發給了她,順道挨個給詢問補課的家長發了委婉的拒絕,把作業文件發給了學委。
學委陰陽怪氣地回了一句大忙人有時間去唱K,沒時間交作業。
夏嶼沒理他,忙完這些已經日近黃昏。
昨天剛下過雨,橘黃的夕陽在天幕上鋪開,給熙熙攘攘的人間染上一層溫柔的顏色。
燕楚高樓林立,夏嶼站在燈火闌珊的街道裏,擡頭就可以看見倒映在鋼鐵森林裏的夕陽和彩雲,他踩完新房的點後看了眼手機,發現時間将近,便在手機上打了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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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入車門的那一刻剛好錯過從小區門口出來的兩個少年。
陳思商被揪着耳朵,掙紮着從小區門口逃出來。
“你敢打我?!”陳思商淚眼汪汪,“我哥都不打我!”
提着書包的少女高中生叼着棒棒糖,秀眉高高挑起:“你來這裏幹什麽?十二歲的小屁孩,大晚上一個人出來亂逛,也不怕被拐跑。”
“什麽十二?我今年虛歲都十四了!”陳思商不滿地嘟哝起嘴,朝她控訴,“我又不知道你家換了地址,我都那麽久沒來了!”
“所以你來幹什麽?”
少女咔嘣一聲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含含糊糊說:“姐一會還要上晚自習,勸你從實招來,不要耽誤姐的時間。”
“你不是逃課慣犯嗎……”
少女向他亮了拳頭,陳思商立刻從善如流改口:“他們大人在酒店談事情,我嫌得無聊,跑出來找小姨和你玩。”
“談什麽事情?思理哥跟知微姐訂婚宴不是要辦兩天嗎?”
“不辦了。”陳思商搖了搖頭,“思理哥又不喜歡知微姐,知微姐也讨厭哥哥,就不辦了。”
“哦。”少女一看這把什麽都寫在臉上的小孩就知道他沒講全部的實情,但她也沒多問。她家雖然跟豪門沾親帶故,但從不卷入這之間的利益糾葛,一直都本本分分地當自己的小市民。
“總而言之,你最近別過來了。”少女說着,搶過陳思商手上的電話手表,滑到管家電話那摁了下去。
陳思商不理解:“為什麽?我只有十二就連過來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對,我媽剛打電話說這租給別人了,只有我能過來。”
“你為什麽能過來?都租給別人了,你過來幹什麽?”
少女臉一紅,用力拍了一下陳思商的後腦勺,把陳思商拍得一個趔趄。
“你管我過來幹什麽啊?小屁孩……喂,管家伯伯,我是思文,思商現在在高新區我家這邊,對,就原來那個,A大旁邊……”
*
吵鬧。
眼睛痛。
氣味難聞。
夏嶼站在KTV包廂門口,幾天前冰桶砸下來的情形依舊歷歷在目,他聽着裏面熱鬧的狂歡,深吸了口氣,将包廂門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隙,沒聽見什麽奇怪的響動,才徹底推開了。
燈紅酒綠映入眼簾,裏面人正在輪番唱歌,見到他來了歌聲稍微卡了一瞬,緊接着又若無其事地接上,但這一瞬間的沉默也會讓人難堪。
夏嶼捏緊了門柄,粗略地掃了一眼,包廂沙發坐得很滿,沒有留給他的位置。
大家也很有默契地忽視他這個人。
正當夏嶼手足無措時,坐在中間左右逢源的人忽然搶過旁邊人的話筒,熱情地朝夏嶼招了招手:“嗨小嶼,怎麽這麽晚才來呀?快去快去,去餘慎那裏坐!”
“路上堵車,”夏嶼朝緩解尴尬的樂旬陽感激地笑了笑,“抱歉。”
樂旬陽笑出八顆大白牙:“餘慎,盯着他,讓他自罰。”
坐在邊緣的餘慎給夏嶼讓出位置,将沒用過的杯子翻過來,拿酒瓶的手猶豫了一下,轉向橙汁。
“自罰還喝果汁?”
餘慎動作一頓,轉頭過去,坐在對面沙發的人一手支頤,神情不屑:“被包養的人就這麽金貴,一滴酒都沾不了?”
餘慎面無表情,冷淡反問:“你大病初愈喝酒?”
“大病初愈有什麽關系?他沒去考試不也一樣錄取,喝倒了自然有一堆有錢人照顧他。餘慎,你多管什麽閑事,”那人冷笑一聲,“難不成你也是咱們A大這位大明星的舔……”
“啪”的一聲脆響,樂旬陽碰倒了酒瓶,金黃色的啤酒咕嚕嚕流滿了桌子,差點灑到那人的褲腿上,那人驚叫一聲,立刻起身。
“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樂旬陽連忙起身抽紙巾,“南一學長沒沾上吧?小嶼,趕緊按鈴叫一下服務生!”
夏嶼擡手按了鈴。
“許學長快拿些紙巾擦擦。”樂旬陽把紙巾盒遞過去,“真是怪我,我這人出來玩就聽不得考試,一聽考試就想起咱們上個月禿頭全校招考那場實驗,那個題目難得呦,我想破了腦袋都沒解出來,都快成噩夢了。”
許南一剎那間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許學長好像是考了第三名還是第幾名來着?我一不小心忘記了,不過我記得小嶼跟餘慎是第一第二吧……是嗎?許學長?”樂旬陽笑嘻嘻地看着許南一,“我真的不太記得了。”
話說到這個程度,還有誰看不出來樂旬陽在袒護誰,又在挖苦誰。
這一個包廂裏都是血氣方剛,天之驕子的人,哪裏忍得了這樣的羞辱。
許南一手裏的紙巾捏成一團,手臂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已經懶得跟他笑的樂旬陽。
“你——”
“行了!”一直一言不發看戲的團建組織人眼看着就要起沖突,立刻厲聲制止了他們,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跑去安慰許南一,樂旬陽見狀冷哼了一聲,從中間座起身,拒絕了挽留自己的夥伴,挨着夏嶼和餘慎坐下。
“老子給他們臉了?”樂旬陽黑着臉,低聲罵了一句“操”。
餘慎歪頭去看他,“真生氣了?”
“都他媽指着你們鼻子罵了,”樂旬陽面色不善,“再他媽忍當個屁的兄弟。”
“小嶼。”他用手肘輕輕捅了捅夏嶼肩膀,“找個月黑風高夜,殺了他。”
夏嶼正拿着酒瓶倒酒,聞言掃了眼樂旬陽:“我不想坐牢。”
說完他站起身來,當着衆人面舉起了酒杯。
因為吵過架,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就望向了他這個中心人物,見他要喝酒,有些人于心不忍地開口勸道“其實也沒遲到多久”“還是身體重要”“要不還是算了吧”。
A大憑成績說話,他們雖不喜歡夏嶼這種走後門的,卻也不是真的有壞心,約他出來也只是想着幫許南一讨讨公道,畢竟應教授這種級別的項目,是個對學術科研有追求的人就不可能不向往,但沒想過真傷害別人。
夏嶼只覺得好笑。
明明已經言語中傷,默認了他不幹淨的身份,為什麽還要假惺惺地關心。
有什麽意義?
今天這酒喝的是人情,他病已經好得差不多,兩杯酒下肚不會有什麽問題,就算有點問題也是值得的。
因為喝了樂旬陽跟餘慎就不會被人斤斤計較。
這事就能翻篇。
“沒事,”夏嶼對衆人彎起嘴角,“本來就是我遲到,該喝。”
他看向面沉如水的許南一,幹脆利落地喝完了兩杯酒,還朝他展示了一下空酒底。
有人見氣氛實在尴尬,連忙切了首歌,提議說:“不如我們來玩游戲吧。”
“行,”許南一直勾勾地盯着夏嶼,出乎衆人意料之外接了話,“複雜的游戲玩膩了,來玩點簡單的,咱們人也不多,把手伸出來,玩‘我有你沒有’,有就不動,沒有就收手指,誰先收完手指誰贏,怎麽樣?”
樂旬陽聽他說話就知道他沒打什麽好主意:“你誰啊?你說玩什麽就玩什麽?”
“算了算了,”旁邊的人立刻勸阻,“不想玩的唱歌,唱歌就好了。”
樂旬陽抱着手靠上沙發:“老子不玩。”
餘慎跟着舉手:“我也是。”
其他人怕真出事,也紛紛搖頭。
夏嶼笑了笑:“那你們讓讓,我玩。”
樂旬陽瞪大了眼睛:“你他媽瘋了?”
這已經是夏嶼兩天內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他沒說話,而遠處的許南一已經擡起了手掌,擺出了一個嘲弄的笑容,不懷好意的聲音壓過了所有嘈雜,清清楚楚的響徹整個包廂。
“第一,”許南一放下一根手指,“我沒有靠臉跟富二代上床,拿到應老師的名額。”
包廂內安靜了下來,只剩KTV大屏裏舒緩的歌聲。
夏嶼笑容徒然冷了下去:“……”
樂旬陽語氣結冰:“我就說該找個角落把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