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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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黎看到韓朝發的朋友圈的時候,已經是返校後的下午,原本還準備挑選照片發朋友圈,在看到視頻裏自己耍酒瘋的樣子後,林黎羞得徹底閉麥潛水了。
她氣得兩天沒理韓朝。
十一過後,西河城氣溫直線下降,隐隐有了要下雪的征兆。
西河城氣候特殊,冬天一旦下雪,雪天便會連綿不絕,積雪難消,操場便失去了它的主要功能。
是以,今年學校趁着下雪前抓緊舉辦了秋季奧運會,說是“秋”但就五攝氏度的天氣而言,更像是“冬季”。
歷年一直作為運動會觀衆湊人頭的林黎,今年一反常态報了運動項目,還是女子八千米。
“你真是瘋了。”飯桌上,紀舒說她,“八千米,你有這個閑工夫都可以去參加市馬拉松了。”
“也不知道學校抽什麽風,今年參賽項目女子加了女子八千米,男子一萬米,這倆随便一個項目就得跑将近一個鐘頭吧。”
“我看你真是瘋了。”紀舒又說。
林黎很淡定,解釋:“就是因為八千米這個名字就能勸退一大部分人,我才選的。”
“我問了,那麽多項目中,只有女子八千米是不用參加學院選拔和每天日常訓練,報名了就能代替學院參加校級比賽。報的人少,獲獎率才高,獲獎之後不僅有綜測學分還有獎金拿,多劃得來啊,到時候随便跑跑只要堅持下去,說不定就拿獎了。”
林黎說:“要不然我們一起報名參加吧。”
對面的兩人臉色一變,紀舒和李悠然連忙擺手拒絕,說要給她在後勤做拉拉隊加油。
韓朝接受到林黎投來的視線,很淡定:“我報了男子一千米。”
紀舒貓腰同李悠然低聲說:“以前她不是挺謙虛的嗎?今天怎麽自信成這樣,八千米說報就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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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悠然:“最近她晚上不是有夜跑嗎?前幾天一口氣跑了八公裏,大概是讓她找回了在運動上的自信。”
紀舒說:“逗呢?她現在爬六樓不還是喘?平常跑跑停停就算了,這次可是校運會,那麽多人看着,還有攝影機。”
李悠然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閉麥,別打擊孩子積極性,“這大概率是她大學最後一次參加校運會了,多點體驗感也好。”
運動會當天天氣陰,太陽躲進了雲層裏,只投射出幾縷吝啬的光芒,起不到一點升溫的作用。
李悠然攏了攏自己的圍巾,看了眼天氣預報,上面顯示體感氣溫為-1℃,李悠然擡眼看向林黎:“待會穿件外套上去吧,太冷了。”
林黎說:“沒事兒,跑跑就熱了,衣服太多了累贅。”
“那好歹帶個圍巾,你身上這件毛衣版型寬松,待會兒跑起來還灌風。”
林黎搖頭,拒絕得很幹脆,“待會跑起來出一脖子汗,我不要。”
“啧,”這下紀舒也看不過去了,“你這死丫頭怎麽這麽犟呢,再穿件衣服,待會兒跑起來你就知道大自然的殘酷了。”
這時候,主席臺上已經讓參賽選手準備了,林黎一邊說:“我去領參賽的號碼背心了。”一邊把身上的長款羽絨服脫下來,塞給了她們,然後跑去了參賽選手侯場地。
紀舒看着林黎那副不聽勸的背影,無奈地直搖頭,“這丫頭最近在叛逆期吧。”
起跑槍聲打響的時候,一輛軍車駛進了西河城大學。
車上,吳淩和一名中年男人坐在後座。
中年男人憋了一路,又忍不住問他:“哎,不是,我來這兒選拔技術兵的好苗子,你跟過來幹什麽?”說着拍了拍身側的公文包,說:“跟過來拎包的?”
“想拎包就趕緊找個女朋友啊,給我一個大老爺們拎包算怎麽回事。”
吳淩回他:“幫您看看您看中的這些好苗子身體素質怎麽樣。”
“身體素質用你看?你當後續的征兵體檢是擺設?”
軍車緩緩停下,大學接待處的人走了過來,中年男人止了話語,轉而去和大學接待處人員商談具體細節。
接待人員帶着軍區征兵辦的一行人一邊參觀校園,一邊前往行政樓。
路過主操場的時候,操場內沸反盈天很快吸引了一衆人的注意。
接待人員解釋,“學校這兩天在舉辦運動會,看這樣子,比賽項目應該開始了,觀衆正給選手加油呢。”
周圍聲音很嘈雜,很多名字交疊在了一起,應該是給參賽選手的加油吶喊聲。
細細聽,倒還能分辨出一道熟悉的名字。
——林黎?
吳淩頓住了腳步。
同他一道來的中年男子見吳淩似乎對此很感興趣,雖不解他什麽時候喜歡這種不痛不癢的比賽了,但沒掃興,轉頭問接待人員:“能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接待人員連連點頭,一遍帶路,一邊解釋:“我們學校在操場舉辦的大型活動,在開場以後,正門通常都會關閉,要從側門進去才行。”
吳淩進去的時候,比賽已經進行到了三分之二,他跟在接待人員身旁,看着操場上的比賽情形。
跑道上是星星散散正在慢跑的十幾名女生,他一眼注意到了林黎,然後眉頭微擰,神色暗了暗。
參賽選手中,大概只有她穿的這麽清爽了,上身是一件寬松的灰色麻花連帽毛衣,下身是寬松的白灰色運動褲和白色運動鞋。
穿這麽薄。
人總要為自己的沖動承擔後果,呼嘯的秋風中,林黎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句話。
秋風裹挾着寒意穿透毛衣寬松的屏障,麻痹了她的皮膚感官,林黎感覺自己要被吹僵了,尤其是沒有一點保暖措施的脖頸。
比賽剛開始時,憑着一貫不服輸的精神,她緊跟着跑得最快的那名女生身後跟了幾圈,最後終于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狀态下認清了自己的體能。
然後又在大自然的冷酷下,不再注重形象管理,一只手叉着腰,支撐着她那疲憊的身體,一只手半蓋住脖頸,做着少得可憐的保暖措施。
她想自己這動作像極了不虔誠的教徒。
不知道第幾次路過藥學院的觀衆席位置時,林黎又聽到了紀舒站在欄杆前給她的加油聲。
聲音自上方傳來,原本熱情的助威吶喊,似乎也在冷空氣的侵蝕下降低了溫度,林黎良好的禮貌教養,在冷風中被吹得四份五裂。
觀衆席上正激情地喊着:“林黎加油!林黎加油!!你是最棒的!!!”
林黎數不清這是自己聽到的第幾句,終于在這次回應了句:“再加要進閻王殿了。”
周圍一陣哄笑。
有一些在遠處沒聽清的同學不明所以,互相問:“什麽?”
有人重複了林黎方才的話。
緊接着又是一陣哄笑。
前一秒還在同征兵辦的人員說學校學生體質多好、多熱愛運動的接待人員瞬間閉了嘴。
最後一圈跑完的時候,林黎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大概除了腦子,沒有一處是活泛清醒的。
紀舒她們一早便等在了終點處。
見林黎跑了過來,李悠然給她圍圍巾,韓朝給她披羽絨服,紀舒給她熱水杯暖水。
林黎一臉生無可戀:“我真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報八千米。”
她一邊接過衛生紙擤着隐隐有感冒征兆的鼻子,一邊說:“這輩子都不要參加運動會了。”
然而之後的事實會證明,人在激動情況下盡量不要把話說太滿。
後日下午,按照慣例,林黎得在吳淩的陪同下去看心理咨詢師。
林黎坐上副駕駛,同吳淩打了聲招呼,因着有些感冒,嗓音嗡嗡的。
“感冒了?”吳淩問她。
林黎微微點頭,“嗯。”
“這幾天降溫,怎麽還穿這麽少?”吳淩說着,側身從副駕駛前的控臺收納空間中取出了一張毛毯,遞給了林黎,讓她披着。
然後開了空調調高了溫度。
林黎看了眼他身上穿的黑色夏季薄外套,外套拉鏈沒拉,能看到裏面黑T的樣式,又垂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打底羊絨衫、加厚衛衣,長款羊毛大衣的保暖套裝,本想張口反駁些什麽,但渾身的困倦乏力、昏昏沉沉的腦袋,以及帶着沙啞嗡意的嗓音在和身旁這位還在過着夏季的男人神清氣爽的鮮明對比之下後,林黎不甘心地咽下了口中的話。
這家私人心理診所只有三樓,沒有配備電梯,只能走樓梯上去。
在八千米後遺症和感冒症狀的雙層加持下,林黎感覺這樓梯每走一步都像是上刑。
但在吳淩面前,她還是極要臉面的,除了速度慢一點,其它方面看不出什麽異常,就比如說她憑借着低頭,将自己抿嘴蹙眉的痛苦表情粉飾得很好,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直到吳淩在她前方停下,轉身向她伸出手,說:“用幫忙嗎?”
林黎大腦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她說了句:“不用。”然後竟一口氣跑了上去。
主診林黎的那位心理醫生原本今天下午只接待她一人,但因為最近幾天流感頻發,心理診所中有幾名工作人員因流感今天去了醫院打點滴。
她的心理醫生今天下午還要替另一個同事接待一位預約患者。
心理醫生同林黎詢問完近況後,讓她在休息室畫一幅畫,畫完就可以先離開了。
心理醫生走出房門,同吳淩說:“她現在心理狀況挺不錯的,不用擔心,等她畫完那副畫,大約半小時後,就可以帶她離開了。”
吳淩點頭應下後,便自覺去了門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