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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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黎在房間裏坐了好一會,等到外面一點動靜都沒了,這才靜悄悄地打開門走了出去,她在辛瑤房門前仔細聽了一會兒見她确實睡着了,才終于放心去了客房。
客房的床頭燈還亮着,門縫處閃着微弱的光,林黎輕輕敲了兩下門。
沒過多久,門邊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林黎十分靈活地閃身進了房間,反手把門關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她用氣音輕聲問:“是睡不着嗎?”
“剛剛給我弟回了幾個信息。”李悠然說:“你怎麽搞得跟我們倆偷情似的。”
林黎心想,可不就是偷情嗎,這年頭愛情不歡迎第三者,連友情也不歡迎,三人行這種事或許只有巴黎歡迎。
兩人躺在床上聊了很久的話。
很多博主都說,大多時候人都不該把自己的過往随意傾訴給別人,因為很可能此刻你掏心掏肺的傾訴,日後便會化作他人刺向自己的一把刀——自己親手遞出去的刀。事實應該确實是如此。
但林黎身上有一種很強大的親和力,會讓人卸下防備,誇張點的話或許還會讓人傾訴衷腸,這種親和力來自她溫婉的長相、輕清柔美又不矯揉造作的嗓音,還有她身上那股難以用言語說清的氣質。
哪怕李悠然同林黎相處了三年,明明知道她本身的性子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麽溫婉,偶爾發起瘋來可能比紀舒還颠,但很奇怪,林黎仍舊給人一種十分親和的感覺,就像是《老子》中講的善利萬物而不争的水一樣,不争不搶,給人一種極其淡泊名利的形象。
盡管她明明清楚地知道,林黎平時為了學分和績點幾乎到了又争又搶的地步。
但感覺這種事,實在是奇妙得很。
不過,林黎也确實是一個極好的傾聽者,她的內心總要比常人更細膩,對某些細節的觀察也更敏銳,總能快別人一步首先察覺出對方的不對勁。
但她又極其有邊界感,不會主動去問別人明顯不想說的事情,給人極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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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今晚林黎過來陪她明顯是想來安慰她,因為有人傾訴是快速消解消極情緒的一個有效途徑。
但她沒有把晚上發生的那些事同她細講,只是說和家裏鬧矛盾了,倒不是怕林黎會說出去,退一萬步來講,這種事兒就算被人說出去也沒什麽,她只是不想讓這些消極情緒再多影響一個人。
她想,林黎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早在車站看到她過來的第一眼,她就已經得到了安慰,能撫平方才幾個小時裏所有消極情緒的安慰。
正常人聽到別人和家裏鬧矛盾了,大多都會說:“嗐,沒事兒,誰家不吵架啊,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父母年紀也大了,你要多體諒體諒她們,她們再怎麽樣不都是為了子女好……”
但林黎知道以李悠然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和父母吵架,還到了這種半夜買車票去異地他鄉的地步。
所以在聽了李悠然說是因為和家裏鬧矛盾後,她罕見地沉默了。
林黎的父母在她從薩爾汗被救回來後沒多久就離婚了,但不管是宋清雨也好,林墨冬也罷,他們兩個都很愛她,哪怕離婚了對她的關愛也沒有比從前少一分。
她的父母很愛她,但林黎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林墨冬和宋清雨愛她一樣愛自己的孩子。
她不清楚李悠然的家庭情況,只是說:“大多數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但有時候這份愛會和我們期待的有所不同,它可能會不足、會失衡,會不那麽純粹或者根本沒有,父母的愛是上天送的禮物,我們沒辦法選擇這份禮物的質量和價值,但是沒關系,李悠然。”
林黎說:“日後還會有朋友、男朋友、老公、孩子來愛你,這些愛是我們可以自己選擇的。”
朋友就是自己選擇的家人。
她的聲音很溫柔,像江南水鄉的清脆流水聲,卻又莫名地有穿透力,一呼一吸間便能闖進人的心房。
李悠然笑了,她問:“你這是心靈雞湯嗎?”
“是啊,”林黎說:“所以你喝嗎?”
“有點難喝,”李悠然頓了一下,聲音也跟着變柔了,“但我剛好有些餓,是毒雞湯也幹了。”
“就是啊,我不結婚你忘了?”
林黎說:“不婚主義者又不是不談戀愛,說不定現在就有男生一直暗戀着你呢?”
李悠然笑了笑:“是嗎?”
“當然了。”林黎沒想到她随口說的話竟然在未來一語成谶。
繁星漸漸褪去天幕,黑夜顯得越發寂靜,一道白色的車燈從窗外掃過,汽車很快熄了火。
金毛趴在床邊頓時擡起頭,抖了下耳朵。
方才還想着再偷溜回房間的林黎此刻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李悠然躺在床上擡頭看着天花板,漸漸也沉入了夢鄉。
林黎一覺醒來天都亮了,她吓得瞬間清醒,連忙輕聲下床推開門探出頭看了眼外面,見辛瑤還沒起,蹑手蹑腳準備回她媽媽的房間。
她倒着往後走,突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開門聲,只見她卧室那間房門把手一轉,辛瑤從裏面走了出來。
林黎急忙頓了步子,調轉方向,打着哈欠裝作剛睡醒準備去廁所的模樣。
果不其然,辛瑤看向她問道:“你要去廁所?”
林黎一副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頹靡地點了點頭。
卻只聽下一瞬辛瑤驚喜地喊道:“宋姨,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呀?我都沒聽見。”
林黎一僵,她媽媽回來了?她轉身去看,便見宋清雨正端着一屜剛出爐的小籠包從廚房裏走出來。
宋清雨說:“小黎不是昨天回來了嗎,我連夜把工作弄完,淩晨四點多才到家,怕吵到你們就沒和你們說。”
完——了——!!!
林黎想,再這樣下去紙馬上就要燒透了!情急之下,她竟突然急中生智,一邊高喊着——“媽,你昨晚睡覺磨牙了!”一邊跑過去打斷了宋清雨和辛瑤的談話。
宋清雨滿臉問號,心想昨晚女兒也沒和她睡啊,就算真磨牙了聲音總不能傳播這麽遠吧。
林黎站在桌子前,背後五步遠的地方站着辛瑤,面前是她媽媽宋清雨,她邊雙手合十,作哀求狀,邊繼續說:“媽,我有個好朋友最近來京海玩,我就拉着她在我們家住下了,她你也認識,是我之前跟你說起過的室友悠然。”
宋清雨大概也明白了林黎的意思,笑着順着她的話圓了下去,說:“既然都是好朋友,你想和她在家裏住幾天就住幾天,飯也做好了,快喊人家出來吃飯啊。”
這場風波在辛瑤滿臉不對勁的目光下,終于勉強渡了過去。
兩天後紀舒在群裏通知林黎和李悠然,說她也要來京海市,并甩上了車票截圖。
林黎和李悠然在群裏紛紛連發數個問號。
林黎:【你不是說最近忙着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嗎?來京海市幹嘛?】
李悠然:【你不是說暑假要好好陪男朋友嗎?來京海市幹嘛?】
紀舒又甩了一張截圖。
是李悠然昨天發的一條朋友圈,她錄了段和金毛握手的視頻,并配文“終于見到了室友口中聰明的金毛”
評論區底下是紀舒對林黎和李悠然背着她在三個人的友誼中偷開小竈行為的極盡嫉妒之能事的深刻鞭撻。
紀舒在群裏回複道:【別提他了,小別勝新婚,大別是離婚,我們倆剛吵完架。】
紀舒撂下一句:【記得來接我】便繼續潛水了。
最後是辛瑤開車帶着林黎和李悠然去高鐵站接紀舒的。
當時正值晚飯飯點,四個人去了辛瑤家在京海市的一家連鎖餐廳吃飯。
四人剛入座,只見辛瑤朝一名服務員打了個手勢。
那名等候已久的服務員當即拿着手中的禮品袋走了過來,親自遞給了紀舒。
紀舒對這副場景顯然有些懵,擡手接過禮品袋道了謝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擡眸看向林黎,用眼神問她:這怎麽回事兒。
林黎罕見地在紀舒臉上看見了局促、無措這些和她幾乎完全不沾邊的形容詞。
不過這倒可以理解,但凡來個外人見證這一幕——
辛瑤穿着她那身價錢是總質量折算成黃金單價還要乘以數十倍的某頂奢品牌衣服,一雙比鑽石還閃的香槟色細高跟,頂着她今天花了三個小時才做出來的精致發型,面上一副“姐豪無人性,姐很高冷、阿貓阿狗少來沾邊”的不屑神情。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此時此刻大概率又在上演“給你一千萬離開我兒子”的豪門戲碼。
林黎手肘支在桌子上,右手半掩着嘴,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紀舒,便聽辛瑤攬着她開口:“這麽多年,多謝你照顧我們家小黎了,收下吧。”
林黎白了辛瑤一眼,差不多得了啊。
因為吳叔叔的工作要求和吳家的家教原因,平日裏辛瑤作風還算低調,至少不可能這麽明晃晃的炫富。
而今天她這麽破天荒的搞這麽一套,八成是自己給自己醋刺激了,腦子一熱完全忘了這行徑要是被辛女士得知後的下場。
紀舒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這沉甸甸的禮品袋,裏面是一些化妝品和女士胸針等東西。
其中有一個牌子的粉底液她認識,促銷時打完折還要小幾千呢,紀舒擡眸看向林黎:玩真的啊?送這麽齊全?
林黎想對紀舒解釋,辛瑤那丫頭大概是第一次故意對外人炫富,把實用的、貴的一股腦全大禮包進去了。
但紀舒聽不見她的心聲,這氣氛也有些尴尬,林黎開口破了冰:“辛瑤開玩笑的,別放在心上,大家初次見面,又是在京海,她作為東道主想和你們搞好關系。”
辛瑤聞言看向林黎,眼神中帶了些質問:我什麽時候還需要讨好別人了?
林黎懂她的意思,辛瑤這人喜歡一個人哪怕嘴上不說,行動上卻恨不得昭告得讓全天下都知道,她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從不掩飾什麽,但她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熱烈的、霸道的,站在和對方平等的位置、甚至是這段關系的上方,而不是将自己的地位放低,小心謹慎、卑微地讨好別人。
但也是因為她這脾氣,身邊除了辛阿姨口中的“狐朋狗友”之外,也沒幾個好朋友了。
林黎輕輕拍了拍她,安撫她都這個時候了,就別咬文嚼字的較真了。
對面,紀舒拿着手裏的禮品袋,思索着如何開口拒絕,她知道辛瑤家極其有錢,但對方家中富裕,也不代表自己可以随意接受她給的禮物,何況是這些貴重的東西。
直到林黎又開口:“你千萬別不好意思,你不知道前兩天她還對着李悠然演繹今天的場景,啪的一聲禮物甩在了桌子上,我險些要以為她們打起來了。”林黎捂着嘴,裝作與紀舒小聲交談的模樣,聲音是一點沒減。
辛瑤聽得一清二楚,一把攬過林黎的脖子,林黎重心不穩直接倒在了沙發上,頭枕着辛瑤的腿,辛瑤一手撓她腰間,一手捂着她的嘴,一邊問:“說什麽呢,嗯?大聲點,讓我也聽聽。”
這語句明顯不是字面意思,帶了點濃濃的威脅,林黎卻故意裝作不懂,她被辛瑤壓得死死的,坐不起來,只好一手捂在腰間擋着辛瑤的進攻,一手扯開了辛瑤捂着她嘴的右手,對紀舒和李悠然說:“你說她怎麽不進軍韓娛,演個財閥家的闊太,這不輕而易舉拿兩個獎回來嗎?”
那邊紀舒擡了擡手裏的袋子,看着對面幾乎已經要“打”起來的兩人,說:“那行吧,我不把它放心裏,我把它拿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