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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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飯短暫的休整過後,大家又坐車去了西部藥廠的藥材種植基地。
基地位于山角下,地勢平坦,四周都有新修建的水泥路,大巴一路暢通無阻疾馳到了種植基地。
韓朝拿上他們組的采藥用具跟在林黎她們身後。
基地負責人在最前面簡單講解了這裏面的藥材種類和數量,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示意同學們可以自行采挖了。
自由解散前,韓盛也強調了一些要點,簡單概括起來就是每組在采挖藥材時盡量不要破壞別的藥材,每種藥材每組最多采挖兩株,垃圾随身攜帶不要随地丢棄,一句話總結起來就是保護資源,注意素質,不要給學院丢臉。
一聲解散的令下,大家拿起鐵鏟和枝剪四散到各地熱火朝天地開挖,沒到一小時,林黎她們組就将這片基地裏種植的十幾種藥材全部每種都采挖了一株特征典型的,然後開始沿着路邊的河溝從野草裏找有藥用價值的植株。
韓朝手捧幾根黃瓜從她們身後跑了過來,一人遞了一根,剛摘下來的黃瓜新鮮極了,此刻瓜梗處都還冒着水珠,他擡手随意擦了兩下,嘎嘣咬了一口,清爽的脆甜瞬時湧入口腔,一邊享受一邊贊嘆道:“還別說,這地方日照好,光線足,別提水果,就連黃瓜都是帶着甜的。”
“好吃吧?”
“嗯,”韓朝應和了聲又張嘴啃了一口,繼續贊嘆:“真好吃。”
此時林黎她們的神情已經變得拘謹、不知所措了起來,韓朝正疑惑她們怎麽這副幹壞事被抓包的局促模樣,身後突然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都第三趟了吧,”韓盛在他身後背着手微彎腰湊近對方說:“真以為我老眼昏花沒看見?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還越發猖狂了!我剛才是不是說了,這黃瓜人家以後還要提取黃瓜籽做藥用的,你一個人吭哧吭哧炫了半畝地,怎麽?中午那十幾盤菜不夠你吃的?!”
“誰炫了半畝地,我就摘了兩根,那還多着呢。”
“兩根?”韓盛的目光在林黎她們三人手裏抱着的黃瓜上逡巡了一圈。
“……”
她們三個十分默契地輕咳了一聲,反手将罪證藏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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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運的是,韓教授明顯沒有将戰火擴大的意思,他擡眸掃了眼便收回了目光,盯着韓朝繼續訓斥。
“行了,你看着太陽大的,”韓教授故意擡手擋了下陽光,接着看向一邊的黃瓜地,說:“黃瓜秧都給曬蔫了,剛剛吃了人家那麽多子孫後代,現在到你報答的時候了,拿着桶給它們澆水去吧。”
說完就背着手潇灑走人了。
獨留韓朝一個人呆愣在原地,默默消化着最後那句話,紀舒拍了拍他肩膀,慈愛道:“加油!”然後彎腰從桶裏拿出裝着藥材的黑色塑料袋,林黎和李悠然分別接過他手裏的鐵鏟和枝剪去了路的另一邊。
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些令人心情低落的複雜情緒,像是被同伴抛下的小狗,但也就是那短短一瞬的功夫,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消極情緒,提着水桶從河裏打水開始給黃瓜秧澆水。
當韓朝第三趟返回河邊拿桶舀完水轉身準備上岸的時候,一回頭身後突然多了三個人,吓得他險些一頭栽進河裏。
紀舒拉了他一把,笑道:“一會兒功夫沒見,就把我們當成鬼了?”
韓朝穩住了步子,神情有些波動,此刻內心像是坐過山車一樣雀躍到了頂點,但他面上不顯,仍保持着冷淡的模樣:“你們怎麽來了?”只不過克制的語氣裏洩露了一絲掩飾不住的驚喜,變得光彩的眼神也暴露了他此刻的僞裝。
“一起服役呗,誰讓我們三個剛剛也啃了那個‘嗯~真好吃’的黃瓜。”紀舒故意夾着聲音誇張地重複了一邊剛才韓朝的形容,徹底将他脆弱的僞裝面具擊得七零八碎。
韓朝被她逗笑了,“那你們剛才——”
“回去拿桶啊大狗,總不能就着你手裏這一個桶我們當擊鼓傳花去給這片黃瓜地澆水。”紀舒啧嘆了聲,“還給我們大狗給整emo了,好吧,是我們這些做姐姐的不好,沒有給弟弟提前說,倒是讓弟弟受委屈了。”
“誰是弟弟?沒大沒小的。而且!”他語氣一頓,“欸,不是,你喊誰大狗呢,你跟我說清楚誰是狗?”他‘咣’一聲将手裏提着的一桶水放在地上,本就快滿的水此刻因着晃動四溢了不少,緊張的氣氛都烘托到這了,林黎和李悠然停下了提着水桶的步子,兩人對視一眼,今天韓朝吃炮仗了?這麽硬氣?
只見下一秒他彎腰順手接過了紀舒手裏的桶。
林黎和李悠然又無聲對視了一眼,……得,這家夥搞半天雷聲大雨點小,兩人不再理那邊幼稚園的小學生式争吵,開始去給黃瓜苗澆水。
而小河邊那兩個幼稚園的小學雞仍在你一言我一句對峙着。
紀舒一插腰:“你那麽大個兒剛耷拉着個臉瞧着比狗都委屈。”
韓朝不幹了,“誰委屈了?!”
“你!”
韓朝微微偏了頭:“我才沒委屈。”
紀舒退了一步,“行吧,死鴨子,快接水啊,這麽多黃瓜秧子等着你報答呢。”
韓朝拿着手裏的空桶又彎腰從河邊舀了半桶水遞給紀舒。
“太少了,這麽點水還不夠我來回跑一趟的呢。”她沒接,彎腰将地上韓朝原本裝的那桶水給提了起來。
“提這麽大一桶你也不怕自己閃着腰。”
紀舒沒理他轉了話題:“不過話說回來,你就說我們這欲揚先抑後的慷慨仗義的行為令不令人感動?這以後不得在全校十大優秀青年裏混個提名?”
韓朝重新往桶裏裝了滿水,跟在她身後,聞言笑道:“或許你能在十個參賽選手,九個獎項設置的成語大賽裏混個提名。”
紀舒:“那我還挺牛的,就選十個人參賽我就被選中了。”
“……”韓朝徹底無言。
這片黃瓜地很大,只是長度目測就有幾百米,四個人最終也沒把河水灌溉道每一棵秧上,她們澆澆歇歇一個多小時,隊伍就開始集合準備上車返回農莊了。
臨走前,四人就着河水洗了洗手。
這條河裏的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融化的雪水,河溝底部鋪有鵝卵石,水質清澈冰涼。
臨走前紀舒還有些遺憾地說了句:“要不是化妝了,我真想洗把臉再走。”
四人拿着空水桶走在路上,紀舒問道:“你是不是惹到你爸了,那地裏那麽多滴灌的水管,他幹嘛大費周章讓你去澆水?”
韓朝看了一眼正在前方點名核查人員的韓盛,小聲控訴道:“八成是在我哥那兒吃癟了,都是兒子,就挑了個軟柿子捏。”
回到農莊後,大家開始趁着植物剛采摘還新鮮,快速壓了标本,然後一起用了晚飯。
吃完晚飯已經九點多了,林黎和李悠然、紀舒往炕上一躺,韓朝躺在了旁邊的沙發上。
四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鹹魚般躺平開始休養生息。
直到院子裏有同學喊:“老師給大家買了幾筐草莓,想吃的來院子裏拿啊。”
四人終于動了動,林黎看李悠然,李悠然看紀舒,紀舒撈起一袋酸奶扔給了韓朝。
韓朝敏捷地擡手接住,腦子裏都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肯定是個燙手山芋。
果不其然,只見下一秒,紀舒擡腳踹了踹沙發:“快!去洗點草莓。”
韓朝:“對方表示拒絕,駁回請求。”
“拒絕無效,抓緊時間,待會兒就沒新鮮的了。”
韓朝看向她:“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紀舒:“怎麽?還得讓我叫你爹你才肯去?”
“……那倒不用。”
韓朝徹底妥協,起身去了外面。
吃東西是緩解疲憊的一個有效方法,尤其是美味的東西,可以瞬間讓疲憊抛之腦後。
草莓是從農家果園裏直接買的現摘的,雖然個頭小長得也沒有市面上幾十塊錢一公斤的草莓漂亮,但勝在味道實在鮮美,顆顆酸甜、汁水飽滿,又被冰涼井水沖泡過,自帶涼意,入口時直接将下午炎熱帶來的陰影折磨驅散得一幹二淨。
一盤下肚,四人直接又重新活了過來,在韓朝的帶領下,開始組局打起了游戲,但這地方網很卡,一局下去,四人打得憋了一肚子氣。
紀舒直接提議不完游戲了,她從書包裏翻出自己的出行必備解悶神器——撲克牌。
四人直接轉戰撲克,不知道第幾局結束,窗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
紀舒站起身,扯下臉上的紙條,“我先去外面上個廁所,你們等我會兒,我馬上回來。”
“那我們先把牌發了啊,等你回來再打。”林黎一邊垂頭理牌,一邊說。
“行,”紀舒在門外應了句,緊接着想起什麽又轉身回來扶着門框,探頭帶了幾分警告意味緊盯着她們補充道:“別做什麽手腳啊!不許坑我。”說完她還特地分別指了指林黎和李悠然。
“怎麽可能,我們幾個是這樣的人嗎?”林黎一邊說,一邊飛速地發牌,末了問:“誰是莊?”
“我我我。”李悠然理着自己的牌說。
林黎二話不說,拿了李悠然的牌,重新打亂了一遍順序,和紀舒的牌一換,把紀舒的牌遞給了李悠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她剛吐出一口氣,就見韓朝正目瞪口呆的盯着她和李悠然。
見她看過來,韓朝又垂眸看了眼桌上的牌,瞧他的神情,八成在說:“這麽光明正大的出老千?我還在這呢?”
林黎一擺手,一副慣犯的神情,“別這麽大驚小怪的,我們仨經常這樣幹。”
韓朝露出了對她們這種行為一言難盡的神情。
三人正理着自己手中的牌,一聲嘹亮幽長的尖叫聲突然打破了山野夜晚的和諧寂靜。
林黎吓得手一抖,剛理好的牌瞬間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遠處的狗吠聲也跟着此起彼伏響了起來。
院中很快傳來衆人低聲交談的嘈雜聲,大家紛紛從屋子裏出來,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發生什麽了?”屋內,林黎沒管手中散落的牌問道。
三人對視了一眼。
李悠然說:“像是紀舒的聲音。”
三人立刻起身,“出去看看。”
她們出去的時候,院子裏的西南角擠滿了人。
林黎插空往裏面擠了擠,見前方實在擠不進去了,才停下步子問旁邊的同學發生什麽了。
“我聽人說好像有蛇。”
“蛇?”林黎問道:“有人被咬了?”她看向前面,那方向正是院子裏廁所的方向。
剛才她們打撲克的時候有其他房間的女同學來借她們的衛生間,中途她們一局結束的時候,那女生還沒出來,紀舒就去了外面上廁所,院子裏的那間廁所是旱廁,但因為老板經常打掃,平時用完也會撒上草木灰,所以沒什麽異味,看起來也挺幹淨的。
林黎正想着,不會這麽倒黴吧,紀舒第一次去院子裏的廁所就被山裏的蛇啃了一口?
“大家都讓一讓!讓一讓!”不知道誰說了句,大家開始紛紛往後退。
中間留出了一個過道,只見老板手掐着一條比人手腕還粗近兩米長的本地土蛇走了出來。
蛇身纏繞在老板手臂上,一圈一圈繞卷得緊緊的,周圍的同學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
老板娘很快拿着網子走了過來,老板就着網口将蛇放了進去,然後連蛇帶網放進了竹簍筐裏,拿麻繩紮緊口,示意老板娘把東西拿進廚房。
“大家別害怕啊,”老板安哄道:“可能最近要下雨了,山裏的蛇也開始活躍起來了,不過大家別擔心這蛇沒毒,也沒人被咬到,時間也不早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
帶隊老師理清情況後也開始紛紛安撫同學們。
林黎走到紀舒身邊,攬住她,搓了搓她的胳膊:“沒事吧?”
紀舒搖了搖頭,滿臉險後還生的驚險,“剛才我剛上完廁所,剛提上褲子,就瞧見牆角那有點反光,我尋思着那什麽東西,一轉頭,和剛那蛇大眼瞪小眼給對上了,給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馬尖叫了出來。”
“也幸虧那蛇也膽小,被我一聲驚吼吓得它也不敢動,只敢朝我吐信子,我們倆就在那僵持着,老板恰好在附近潑洗衣水,聽見了動靜立馬趕了過來,兩三下就把它給抓走了。”
被這麽一打岔,她們幾個也沒心情打撲克了,韓盛安撫完全體同學,去了林黎她們房間。
房間門是開着的,韓盛敲了敲門,在門外又安撫了紀舒幾句,末了剛準備走,突然發現自己兒子正在裏面的沙發上坐着,他瞬間變了和藹的态度,面上換上了嚴厲的神情:“韓朝,你住這間房啊?”
韓朝搖了搖頭,“沒。”
“沒你不趕快滾出來,都十一點多了,還不讓人家女同學趕緊休息。”
韓朝拿起手機,“嘿,你這話說的,我這不來關心同學來了嗎,這關心完了剛準備走呢,您就過來了。”
韓盛連踢了韓朝兩腳,低聲罵道:“我說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這次實踐帶隊老師又不是只有我自己,這才幾天你就給我整這麽幺蛾子,騎個三輪搞特殊就算了,這麽晚了你還呆在人女生房間裏,你這讓人老板看見了該怎麽看我們學院男女關系,其他老師因為這事兒往上反應怎麽辦?傳到校領導耳朵裏,你還讓不讓你爹這張老臉在學校裏混了!”
韓朝有些無奈,“爸,您好歹也是高知識分子,怎麽迂腐成這樣,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再說我們剛門不是開着呢嗎。”
“你說這些我也都明白,”韓盛道:“但人家造謠一張嘴,到時候你們辟謠就要跑斷腿,真到那地步,人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我看你到時候往哪哭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韓朝沒放在心上,推着他爹的肩膀送他往房間裏走,“行了,不是說要趕緊休息嗎,您就別嘟囔了,要不我晚上又該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