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林黎躺在床上，腦中反複想着剛剛她媽給她說的話。
讓吳淩陪着自己去看心理師
腦海中一浮現這個想法，林黎就猛然搖了搖頭。
每次至少都得在心理室呆半個小時，讓人在外面等着多無聊啊。林黎猜想，吳淩八成也不想陪自己去，多半是礙于長輩的要求才不得以答應的。
畢竟他平常那麽忙，十天半個月才休息一天，自己哪能把他那好不容易清閑的私人時間給剝奪了？這也太厚顏無恥了。
林黎想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得和他說一聲，去看心理咨詢師這事兒她自己去就行，沒必要非讓人陪着。
林黎擡手将自己床上的狗熊玩偶放在了枕頭上，壓着狗熊玩偶的肚子，躺在床上，舉着手機點開了和吳淩的聊天界面。
界面裏空蕩蕩的，只有兩條好友認證信息。
她組織着語言，一字一字斟酌着在輸入框裏打着字。
－
吳淩洗完澡，挂着毛巾坐在了宿舍客廳的沙發上，他估摸着這時候宋阿姨應該和林黎說了這事兒了，他想了想林黎現在那性子，覺得帶她去看心理咨詢師這事兒還得他主動開口。
他得問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現在這個點兒……
吳淩看了眼時間，剛過十二點，其實在這裏十二點不算晚，但他不确定林黎現在睡了沒。
他點開聊天窗思考着要不要問問。
結果剛點進去和林黎的微信聊天界面，就看到上面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這幾個耀眼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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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淩神色微動，眉尖的一滴水便順着淩厲的下颚滑了下來，他沒管，開始打字。
“睡了沒？”
林黎删删減減，半天只輸入了一個字“哥”和後面的逗號，她想了想現在好像有些晚了，大半夜的給一個男生發信息好像有些不太好。
她嘆了口氣正準備關機睡覺，有什麽事情的明天再說吧。
結果聊天界面裏突然彈出了一個信息，是吳淩發過來的——
【睡了沒？】
林黎吓得手一抖，手機直接砸在了臉上，她剛才舉的高度不算高，但這麽砸下來還是有些臉疼。
她不由得低聲痛呼了一下。
這一聲驚得紀舒直接坐了起來：“怎麽了？怎麽了？宿舍裏飛耗子了？”
李悠然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說點現實的。”
林黎開口解釋道：“沒什麽，不小心被手機砸到了，你們繼續，該幹嘛幹嘛啊。”
這時候離她們宿舍的慣例熄燈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今天又是周六，三個人都還沒睡呢。
林黎揉了揉被砸痛的額頭，然後轉過去去撈落在枕頭邊上的手機。
她正準備給吳淩回消息，擡眼掃了一眼聊天記錄，突然看到光禿禿的界面裏突然又多了一條消息。
是她發的，剛剛沒來得及删掉的未編輯好的草稿。
——【哥，】
“啊——！！！”林黎一聲尖叫坐了起來。
“怎麽了”
“怎麽了？”這次是李悠然和紀舒一同問的。
林黎那表情看起來懊惱得快哭了，“我發錯信息了。”
“那快撤回啊，兩分鐘之內撤回就行，說不定對方還沒看到，再不濟你就解釋解釋。”李悠然說道。
“可是——”林黎看着聊天記錄裏最後一條信息
【嗯，怎麽了？】那是吳淩剛發的。
“他已經回我了，他看到了。”她這聲音已經要染了哭腔。
紀舒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往常林黎發錯個信息可沒這麽大反應，今天和她聊的這人……
不一般啊，不一般。
她三兩步爬到林黎的床上，湊過去看。
上面的備注是“吳淩表哥”
紀舒嘆了口氣，有些興致缺缺，“你大表哥啊，怕什麽，又沒說什麽見不得人的話。”
林黎也嘆了口氣，拉過玩偶，墊在胸前，在床上趴着給吳淩回信息，還不忘踢了紀舒一腳：“找你自己的樂子去。”
她組織着語言，同吳淩說，心理咨詢的事兒不用麻煩他陪着一起了，她可以自己去。
只是她還沒編輯完，吳淩就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今天下午有時間嗎？帶你去心理咨詢室。】
今天
林黎怔了一瞬，突然想起來現在已經是新的一天了。
她只好又把已經編輯好的文字删了，重新編輯了一條發了過去。
【有時間，不過，哥，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麻煩你。】
吳淩：【不麻煩，我已經答應你媽了，不會食言。】
林黎：【那你就直接說你已經帶我去了，反正我媽又不知道真假。】
吳淩：【我這人從不對長輩說謊。】
林黎盯着他那句“我這人從不對長輩說謊”看了半天，越發覺得吳淩這人有些厚顏無恥。
……
五年前，京海市第一附屬中學
這天下午是高一新生的迎新會。
林黎穿着白色連衣裙剛在臺上跳完一支獨舞，謝幕後，她急急忙忙便要出後臺往學校後門趕。
今天晚上要去辛阿姨家裏吃飯，現在已經快七點了，她怕自己去得太晚到時候還要她們等自己。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要離開。
林黎今天表演穿的這身衣服是有些偏日常的，不更換也可以。她沒多在意，背上了書包準備離開。
剛出後臺，她便被一個男生攔住了。
“請問你是高一十一班的林黎嗎？”對方開口問道。
林黎此刻有些焦急，她掐着剛剛因為跳舞又開始痙攣的右手，點了點頭，快步從他右邊繞過去準備離開。
誰知對方又緊跟兩步擋在了她前面，“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因為焦急和右手痙攣帶來的疼痛，此刻林黎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臉色也不是很好，話語聽起來也帶了幾分不耐。
“什麽事兒，請你快說，我着急要離開。”
對方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彩色的信封，他擡眼看了看林黎，見她沒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男生于是直接伸手向前将信塞進了林黎的手中，“你好好考慮考慮。”
誰知這話剛落，那封信便掉在了地上。
林黎不傻，她知道那封信裏可能寫了什麽東西，雖然她并不想接這封信，但剛剛那個舉動卻并非她故意的。
右手的痙攣讓她一時無法緊握住手裏的東西，一不留神，那封信便落在了地上。
這在對方眼裏顯然成了一種侮辱性的拒絕，他應該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沒受過什麽委屈，看到自己精心寫的情書被人扔到了地上，當即就炸毛了。
“你這人懂不懂得尊重人，就算你不喜歡也不能把別人的心意随便扔到地上！”
“你家人平常就這麽教你的？剛才我就想說了，擺着一張臭臉給誰看呢！”他的話越說越難聽，語氣也越發狠厲起來，仿佛這樣就能拾回他被丢掉的自尊。
“以為自己長得好看點就了不起是吧，還看不起我，這都演出結束了還穿着演出服，着急忙慌上趕着出去勾引誰呢！”
林黎覺得這男生怕不是有毛病，她還沒說什麽，他自己就給自己整破防了，他那幾句話下來，林黎現在脾氣暴躁得很，要不是她現在手又犯老毛病了，就這四下無人的地方，她高低得給這人來一巴掌，然後撒腿就跑。
那男生上前一步還欲說些什麽，瞧他那怒發沖冠的氣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動手了。
林黎正欲退後一步避開他，對方個頭比她高出很多，她估摸了一下，真要動手的話，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為了點面子硬着頭皮上的人了，她學會了審時度勢，明白了有些委屈暫時忍一忍會把損失降到最低。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肩上就覆上了一只手，對方攬着她的肩，将她拉到了身後。
林黎擡頭去看，是吳淩。
軍校的集中訓練讓他曬黑了許多，五官也顯得更加的淩厲，似乎身體也要比以前健壯了，只是在她身前一站便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他此刻臉色有些差，濃密的眉也微微蹙了起來，整個人顯得有些兇。
“莫名其妙把人女生堵在路上，言語粗俗，還想要上前動手，這就是你的教養”
“……你！”吳淩的氣場太過強大，男生的語氣只能故作兇狠了些才不顯得那麽怯場。
但林黎仍舊看出了他眼底藏着的懼怕。
“擺着一副臭臉恐吓誰呢？”吳淩把男生剛剛說過林黎的形容詞還了回去，“道歉！”
他這兩個字聲量突然加大，中氣十足，倒是頗有些軍人鐵血剛毅的味道。
男生面上很不情願，他們這個年紀是最要面子的時候，尤其是當着女生的面兒，但他顯然也懂得審時度勢，別別扭扭地同林黎道了個算不上真誠的歉，立即轉身走人了。
見那人走了，吳淩面上這才緩和了幾分，“走吧，車停在了外面。”
他松開了搭在林黎肩上的手，示意她跟上。
林黎跟在吳淩身後，朝他四周看了看，沒看到辛瑤。
其實她這時候和辛瑤的關系還不算好，但這路上實在有些安靜，她只能沒話找話：“辛瑤呢？”
“我朋友去找她了，”吳淩轉過頭，眸光中有些審視的意味：“你和她什麽時候要好了？”
林黎沒回答，吳淩也沒追問下去，他仍在前面走着，但似乎看起來心情有些不好，走得很快。
林黎跟得很艱難。
“喂！”她沖着吳淩的背影喊了一聲，這語氣不耐，聽起來有些沒禮貌。
“嗯？”這一聲倒不是回應，而是對林黎這麽稱呼他的不滿和質疑，似乎在說——“你敢這樣喊我？”
林黎看着他的臉，突然有些慫了，他現在看起來實在又兇又危險。
也難怪剛才三兩句話就把那男生吓走了。
她吞吞吐吐，有些猶豫，吳淩站在原地等着她。
“表、表哥。”她的聲音也軟了下去，慫的。
“嗯”他應了聲。
林黎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他身邊試探着問道：“你能不能別把這事兒告訴我媽？”她指的是剛才被男同學攔住騷擾這事兒。
吳淩垂眸看了看她緊攥着的右手，點了點頭，問道：“用去醫院嗎？”
“不用，”林黎看到他同意了，心情很好，她是那種一開心就容易浮現在面上的人，此刻嘴角勾着笑容，眼睛也綴滿了亮光，說：“老毛病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吳淩看着對面突然有些耀眼的女孩，怔愣了一瞬，回過神來後，他有些不自然地轉過身颔首應下了。
他知道當年林黎的手指接得有些倉促，落下了一些後遺症，宋阿姨平日裏除了關心她的心理狀況就是她的右手了。
她不想讓她母親擔心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他想起剛剛那個男生，心中多了幾分煩躁，這兩年學校裏的制度應該是寬泛了些，早戀恐吓現象倒是多了不少，他們那屆可沒這麽多煩心事兒。
正巧明天他以前的班主任要找他談些事情，他也可以趁機向上反應反應。
林黎當時覺得這人像個從天而降的英雄，她從來沒覺得待在他身邊可以這麽有安全感，只是在他身後走着，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便會覺得無比踏實。
落日的餘晖傾灑在兩人身後，将身前的影子不斷拉長，林黎攥着身前的書包肩帶，面上帶着笑，同他隔着兩米距離，仰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是說不出的喜悅。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這‘英雄’也會兩面三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後天林黎就被老師叫過去談話了，老師還把這事兒給她媽說了，那幾天林黎又成了師長眼中的關懷對象。
那是真的關懷，不給她接近任何可能的‘危險’的機會，時時刻刻關照着她的情緒。但林黎不喜歡這種感覺，盡管知道她們都是好心，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身邊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這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不是個能生活自理的健康人。
腦中又響起辛瑤之前說過的話——
“你這人裝什麽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小時候是什麽性子現在表現出一副孝順乖巧的模樣裝給誰呢？”
“是不是你也知道從前自己太沒邊界感，對我哥呼來喝去的，性子不讨喜，不過也是，那時候我大哥要忙着中考，我哥為了不讓你去騷擾他，只能自己陪你東奔西跑了……”
她和辛瑤的關系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死對頭，辛瑤小時候讨厭林黎一來就搶走了可以陪她玩的哥哥，處處和林黎不對付，後來因為兩個人年齡相似，家長常常拿着她倆做比較，辛瑤就更看不慣林黎了，再後來……
林黎止住了想法。
但最近辛瑤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前幾天幫了她不說，最近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盡管她藏得很好，林黎還是能看出她眼中躲閃的愧疚。
她應該知道了什麽……
嗐，林黎搖了搖頭，不去想了，這些事本來也瞞不住，她也早就不在意了。
嗯，早就不在意了。
不過…以前她沒把辛瑤的話放在心上，覺得她有是故意找話和自己作對，但現在……好像她确實說了幾句實話。
不然吳淩這人怎麽還記仇報複她呢？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小時候确實有些無理取鬧，使喚他使喚得着實有些過分了。
但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他得多小肚雞腸記到現在啊，林黎又搖搖頭，覺得這人實在心胸狹窄，白瞎了那張驚為天人的妖孽臉。
……
林黎回過神來，盯着屏幕又看了一眼，罷了，他不嫌麻煩，非要做家長眼中負責任的、稱職的、表的三千裏的好表哥，那就讓他角色扮演吧。
于是她回道——
【那行】
吳淩：【嗯，那下午四點，校門口接你】
林黎：【好】
她這邊剛關了手機，紀舒又大叫了起來。
“你們快看比賽□□群裏！”
林黎又打開了手機，點進了比賽群。
發現管理員剛發了一條消息：
【本次團體賽獎項出現了一些失誤，獲獎信息有所變更，現有以下更正……】
【請先前獲獎人員攜帶獎狀及獎品于今天（周日）上午十一點之前，前來學生會辦公室更換獎狀及獎品。】
“我去！”
“我的天！！”幾個人同時驚嘆一聲，林黎直接坐了起來，“我們一等獎！”
“誰把她們舉報了？”李悠然說：“原先獲一等獎那仨人沒在這個新獲獎名單上。”
在李悠然說話的期間，紀舒已經把群消息截屏發給了韓朝，并附上信息：【你幹的啊老弟】
韓朝瞥了眼上面的內容，心中有些疑惑負責人怎麽處理得這麽快，但他沒多想，回道：【發了點東西，讓那些作弊的人自己退出的。】
紀舒給他發了個表情包——［先帝稱之曰能］.JPG，又評了句【哈哈哈哈還以為你下午說大話呢，沒想到是行動派「贊」】
韓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