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這次的中藥知識技能大賽有好幾條賽道,上午進行的是團體賽,下午要進行的是個人賽,李悠然下午有課沒法參加,林黎下午就自己去了比賽實驗室。
她到實驗室的時候離比賽開始還有些時間,實驗室內只有十來個人,有幾個人正在聊天。
“我看規則裏還得畫圖?給的答案裏沒圖啊!”一個男生擺弄着試劑臺上的中藥粉末瓶說道。
“本來有,但現在改了,只要答對你抽的粉末瓶裏有哪五種粉末藥材就按滿分算。”
“我們全寫對會不會有點假了啊,”那男生放下了手中的試劑瓶,猶疑着問道:“我聽說,今天上午那場就有人向上反映了。”
“怕什麽,她們也沒證據。”
……
剛取下顯微鏡防塵罩的林黎突然停下了動作,她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但是沒及時錄音……
下午的粉末檢驗賽道結束後,林黎在心裏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實驗樓,拿不拿獎的她現在已經看淡了,最讓她生悶氣的是,今天比賽的粉末不知道是哪個不專業的學生調的,明明規則上說每瓶粉末只含有五種藥材,結果她只在自己做的一張透化片裏就看到了至少八種中藥特有的粉末特征。
林黎現在心裏好奇極了,調配那粉末的學生是一直只用一個藥匙取的不同藥材粉末嗎,不然裏面怎麽會種類雜成那樣。
她現在就像一個一點就炸的炮仗,越想越氣,辦這種比賽怎麽會不專業成這樣,真想鄙視他們,林黎這樣想着不知不覺竟朝空中豎起了中指,身旁锃亮的花崗岩映射了她的身影,她看到此刻自己身前豎起的中指,心裏的氣突然順了。
在心裏‘懲罰’了那些人之後,林黎彎起嘴角加快腳步準備出校門,李悠然和紀舒已經點好了飯就差她到齊了動筷子呢。
只是她剛邁出兩步,突然餘光瞥到什麽,嘴角的笑容一下散了,她轉過身看了看眼前的雕像,意識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麽‘好事’後,便急急忙忙合起掌不停地鞠躬朝着眼前的雕像喃喃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啊各位尊敬的軍墾先輩們,我剛剛那中指不是故意對着你們比的,我知道你們當年為這片土地的開墾付出了多大的辛勞,我知道沒有你們就沒我現在的生活,我內心非常敬重你們,我剛剛只是被氣昏了頭了沒看清也沒控制住自己,但我平時挺有禮貌的,不罵人不說髒話也不比這種帶有侮辱性的手勢,剛剛那是我第一次這樣,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臉上又愧疚又後悔,對着雕像仍不停道歉解釋,在外人看來有點像魔怔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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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你幹嘛呢,這還沒到考試周就要求神拜佛了?那你這求人也求錯了啊,考試這事兒你得拜孔夫子,你求人家軍墾先輩們幹嘛?”
林黎擡起頭順着聲音的方向去看,離自己兩步遠的位置正站着一人——韓朝
她現在冷靜了下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呆傻尴尬,尤其是當這種犯傻的尴尬行為被人撞破了以後,就變成了惱羞成怒,她沒好氣道:“關你什麽事,臨藥的每一個好東西。”
她說完這話,就要繼續往前走準備出校門。但還沒邁出一步,就被韓朝攔住了,“哎,你這人怎麽還搞專業黑啊,我怎麽得罪你了?”
林黎這人,一沖動就犯錯,不僅說錯還做錯,那一棒子錘一專業人的話剛說出口,她就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壞話,不過心裏那僅剩的一點面子沒讓她更正罷了。
但被韓朝這一問,那點別扭的死面子也被她壓了下去,的确是她說錯話了,有錯就要認、要改正,這沒什麽丢臉的。
她頓下了步子,看向韓朝,眼睛很真誠,聲音也比平常柔和禮貌了許多,“……抱歉啊,剛剛碰到點事兒,有點氣,一不小心就撒到你身上了,剛剛那句話是我胡說的,我沒那樣想,我就是一生氣就容易說錯話。”
她這歉道得很真誠,面上也帶着愧疚的神色,韓朝本來也沒多介意她的話,被她這麽一說,莫名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心中生了幾分愧疚,好像自己真做了什麽得罪她的壞事了一樣。
他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怎麽了?”他問道:“碰到什麽事兒了,和我說說呗。”
林黎看了他一眼,沒想解釋,雖然這事兒她在意,但也不妨礙她認為這不過是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罷了,和這個人說說和那個人說說倒像是有些無病呻吟,況且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根本沒法得到根本解決,她也就不想花功夫多費口舌。
“小事兒,沒什麽大不了的。”她随口應付了一句想要趕快去飯店。
結果這人不依不饒的,“小事兒怎麽了?生活不就是一個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堆砌起來的?如果一件件小事都不重要、都不能引起人們注意,那還有什麽是重要的?”
他這話說的有點哲理味道了,林黎不由得仔細思考了片刻,“嗯,話是這樣說的……”
韓朝面上剛剛露出了滿意地神色。
就見她擡起頭,又補充了一句:“但我們倆又不熟。”
那份教誨同齡人的“滿意”就突然僵滞在了臉上。
那話言外之意就是這種事幹嘛要告訴他。林黎說完以後擡起步子便朝着校門外走去。
“欸!哪有人一見面就熟稔的?多聊聊不就成朋友了?”韓朝反應過來,朝着身後的雕像虔誠地鞠了一躬,然後舉步緊跟了上去。
-
學校附近的一家飯店內,林黎上了二樓找到紀舒她們定的位置。
這時候其實離飯點還差一個小時,飯店裏的人并不多,算上紀舒她們只有兩桌人。
是以紀舒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林黎後面的韓朝。
她擡眼目光在兩人身上游移,示意林黎怎麽回事兒,他怎麽來了?
“可能是餓了想蹭頓飯。”林黎長話短說歪曲了事實。
韓朝沒去糾正林黎這話的誤導性,他問道:“還沒結賬吧”
紀舒點點頭,“一會兒飯後結賬。”
“行,”韓朝說,“這頓我請。”他說完就去了收銀臺那裏,順手還拿了幾瓶飲料。
見他一走,紀舒用手肘捅了捅林黎,“我說真的,他怎麽過來了?不會是你那一摸給他摸出感情了吧?”
這話一出,林黎險些沒被口裏的花茶給嗆死,她伸出手指點着紀舒快貼上她的額頭,将她向右推了些距離,說:“可能和你一樣,八卦使然吧。”
韓朝很快就拿着幾瓶飲料走了過來,他将飲料放在了桌子上,坐在了林黎對面,解釋道:“托我爸媽的福,來關懷一下我這個‘妹妹’。”
這‘小型飯桌’上的氣氛完全是紀舒憑一己之力拉起來的。
……
“你也在我們學校藥學院啊,”紀舒問道:“那就奇了怪了,我怎麽對你一點印象都沒。”
倒不是紀舒見過的人有多多,而是就韓朝這種放在人群中顯眼的長相,這三年裏,但凡她們在路上或者餐廳遠遠看上一眼,就憑她們仨那看帥哥的性子,肯定你看我我看你眉目間早傳了個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感覺從來沒見過似的。
韓朝一邊将桌上的飲料挨個擰開遞到她們跟前,一邊解釋道:“我比你們大一屆,我上大一的時候你們沒來,大二大三的時候我又去京海市做交換生了,這一年可能有點忙,錯開了吧。”
“那你現在大四啊,”紀舒喃喃低語:“那不是今年就畢業了嗎。”
韓朝喝了口水,搖搖頭,“還沒,我臨藥專業的,在我們學校本科要上五年。”
紀舒這人嘴不把門兒,韓朝随便問個問題,她就恨不得把家底兒都給人家抖摟出來。
說着說着,紀舒突然一拍桌子神色十分懊悔,“我們當時應該把那三人叫過來讓她們重新默寫一遍的,欸,我當時怎麽就沒想起來這法子呢?”
李悠然瞥了她一眼,不是很認同:“萬一她們還真把答案給背下來了呢?所以才會這麽有底氣,寫的答案順序都不變。”
“哦,”紀舒語聲低落了下去,“也是。”
她這話剛落突然又想到什麽:“不對啊,那藥材範圍不小吧,我不信她們還把所有的答案全背下來了,八成只背了她們必須抽中的那份。”
這回倒是換了林黎和李悠然看開了,安慰道——
“嗐,都過去了,比賽獎品都發了,而且我們離開前也說了,‘我們沒意見了,就這樣吧。’話都說出口了,我們總不能再次申訴吧,這次就當吃個啞巴虧。”
紀舒握着筷子插了插碗裏的米飯,有些忿忿道:“果然啊,這大學就是個小社會。”
一旁的韓朝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将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罕見地陷入沉思沒再說什麽話。
-
晚上十一點,韓骁剛從外面回來,他将手機開機,微信上很快彈出了三條消息。
第一條是晚上九點多,韓朝發的——【哥】
第二條,是半小時後韓朝又發的一句——【哥】
第三條,是他剛剛給自己發的,還是那句——【哥】
韓骁閉上眼無聲嘆了口氣,随後直接撥打了語音通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他問道:“怎麽了?”
韓朝同他簡單解釋了幾句,然後推給了他兩個號碼。
“不是,你讓我一個……”他停頓了一瞬,補充道:“去幫你幹這種事兒”語氣中是對韓朝這種殺雞焉用宰牛刀的行為的深深無奈。
“沒辦法,這不是我在計算機這方面沒幾個朋友嘛。”這話語裏多少帶了點谄媚的語氣。
對方沒回答,韓朝知道,這代表他哥答應了,于是開口道:“哥,那你專心弄,我就先挂了不打擾你了啊。”
“等等”
“……還有事兒”韓朝猶疑着問道。
韓骁說:“你以後找我能不能別一遍遍像喊魂兒似的,搞得我像死了一樣。”
韓朝打呵呵笑了幾聲,“我這不是怕你在忙,所以先試探試探看看你閑着呢沒。”
“下次直接開口說正事。”
“行行行,那哥你快點呗,我有點着急,我真挂了啊。”
“等等”他這話加重了語氣。
韓朝頓時苦了一張臉,“又怎麽啦哥——”
“真不是幹什麽壞事兒”
“當然,”韓朝強調:“我的人品你還不清楚嗎?”
對方沒回答,似是在考量他這話語的可信性。
韓朝等了幾秒,還沒見他哥回他話,試探道:“我真挂了啊哥。”
“嗯”
得到允許後,韓朝沒有半分猶豫立刻挂了電話。
……
十分鐘後,韓骁将兩張對話截圖發給了韓朝。
截圖上恰好涵蓋了比賽答案的分享記錄和對話內容。
韓骁:【這兩張】
韓朝:【對對對】
緊接着對方彈出了一個表情包,那是劉備的一張圖片,上面配文“好兄弟,這份恩情哥哥記下了”
韓骁:……
【滾】
事情弄完之後,韓骁擡手關了電腦,這時恰逢吳淩剛回宿舍。
他瞥了眼韓骁手中的電腦,問道:“又有任務了”
“沒,”韓骁解釋道:“我弟那小崽子不知道幹什麽好事兒了,讓我幫他登進去兩個賬號,要幾張聊天記錄。”
“你呢?”韓骁擡眼看着吳淩眉眼間抑制不住的笑意,“發生了什麽好事兒讓你樂成這樣”
吳淩走到自己的床鋪前,将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聽了韓骁這話後,轉過頭揚起眉梢看了他一眼,唇角依舊挂着笑但沒解釋,轉而拿了洗漱的東西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