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五一出去玩了三天,林黎回來後便和李悠然忙着為一個中藥技能大賽做準備,這次的比賽獲獎後能認定課程學分,一等獎認定的學分能讓她少休一門專業選修課,之後時間會充裕很多,後續還可以加綜測分數,比一些社團活動甚至是校級活動含金量高得多。
所以她很看重這次的比賽,她和李悠然一同參加的賽道是中藥材和飲片的辨別,是個團隊賽,每隊人數一至三人,她倆便把紀舒也拉了過來,讓她蹭個獎項。
林黎和李悠然負責記憶本賽道涵蓋的知識內容,她們倆一人記了一百二十種植物的特征和所屬的科、十二個藥用植物的科目特征,然後滿懷信心地去參加了比賽。
院長和領導的老師開幕致辭後,緊接着她們這個賽道就正式開始了,紀舒上前抽了簽,拿着抽到的藥材編號去擺放藥材的區域找相應藥材,然後回到了作答區,讓林黎和李悠然辨別并寫下相應的學名、科屬和科的特征。
這次比賽緊跟了國家大力發展中醫藥的風向,但應該是學院第一次辦這種中藥大賽,比賽的流程還存在着許多缺陷,主持人一宣布開始,整個大廳內各個小組的人便湧得到處都是,還有一些人拿着手機偷偷拍照識別,不過曬幹炮制後的中藥材大部分都是識別不出來的,尤其是這次比賽應是為了節省資金,其中選的一些藥材也不知道過期了多少年,很多典型特征都不太清晰了,有的甚至都要碎成渣了,還得靠人通過氣味和口嘗去識別,并且工作人員有限,沒法一對一盯着每一個組,只有看到了某些小組人員作弊做得實在太明目張膽了,才會出言警告幾句。
大廳內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在走動,只有林黎和李悠然拿着黑筆在答題紙上不停地交替寫着答案,兩張答題紙全部都寫得滿滿當當交了上去,她們完成得不算太早,提交給評委時,她們看到旁邊放着的一些答題紙,上面很多內容基本都是空着的,大概是因為這次的比賽記的知識性內容有些偏多,并且很多人沒将這次比賽看得很重,并沒有好好準備的緣故,大多數小組都沒在答題紙上寫上去多少東西。
她們三個都以為這次大概率會拿一等獎,至少在工作人員批改答題紙的熱場活動期間,她們都是這樣想的,直到紀舒的班長張颉宇走了過來告訴她——“成績出來了,你們是二等獎,”
他頓了頓,聲音小了很多,說道:“我懷疑這次比賽有貓膩,你們猜一等獎是誰拿的?”
“誰啊?”紀舒問道。
“三個大一的,還是臨藥的,我們學校臨藥專業雖然學藥用植物學,但那是選修課啊,課時也就十六個,連考試都不考,更別提實踐課了,一節都沒有,”他微微蹙起了眉頭:“我就奇了怪了,她們怎麽這麽牛逼,中藥鑒定沒學,學個幾節藥植課就拿了一等獎,我剛也找我學弟問了,那仨人家中也沒人開中藥房,難不成還是對中藥感興趣,那答題紙上的十個中藥全辨認對了、科目特征也寫了出來!”
他沒再說下去,不過說到這裏林黎她們也懂了。
走之前,張颉宇又給她們仨說了句:“我覺得要不你們一會兒上臺領獎的時候找個管事兒的老師說說,現在獎項還沒公布,我這還是提前從我朋友那兒套的消息。”
紀舒給她道了謝,聽了這消息,三人的嘴角罕見地全壓了下去,都憋着一肚子氣。
等全部獎項頒布完,獲獎人員和老師合完照後,林黎她們終于找到了老師空閑的時刻,林黎找了一名曾經教過自己的老師,給她說了大致的情況,其實當她剛說完“獲得一等獎的是三個大一臨藥的學生”後,老師眼中就多了幾分疑色,她在大學教書也二十多年了,貓貓膩膩自然也見了不少。
聽完林黎的話,她就讓其中一名主辦活動的學生将答題紙找了過來,交給了林黎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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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黎拿着答題紙看了起來,發現第六個飲片鑒別,她們寫的答案是“貝母”被批改人員打了錯號,她看了李悠然一眼,對方懂她的意思,貝母性狀鑒別特征十分典型,有‘懷中包月’、‘觀音合掌’等諸多典型特征,她們除非是瞎了才會認錯,當然貝母也分很多種,但是主辦方給出的文件裏藥材範圍中寫的是貝母,也就是說,她們寫答案的時候不需要進一步細分是川貝母還是浙貝母亦或是其他的。
李悠然便又向老師申請,能不能将她們第六個編號的藥材拿出來看看她們到底回答對了嗎?
工作人員又去找編號藥材,拿過來後,老師看了一眼,的确是典型的‘懷中包月’,但令人遺憾的是,她們加上十分還是沒有第一名的分數高。
林黎看了看後面的失分點,在藥材後面的所屬科的特征那一欄上,她和李悠然寫的答案基本上每一個科都只得了一半的分數。
這不可能啊,林黎清楚她和李悠然将後面的藥材所屬科特征基本全寫了出來,最多也就和課本上講述的有幾個字的改動,要點全寫出來了,不該這麽低的。
她指着其中幾條未獲得分數的要點讓老師看了看,她們的确寫對了,是那些藥材所屬科的典型性狀特征,不該不得分的,只是正當老師剛要開口讓負責人給她們加上相應分數時,其中一名負責活動的學生便開口說:“老師,我們是按照标準的答案改的分數,如果給她們的答案判對了,那為了公平起見,其他小組的答題紙就都要重新修改了。”
說這話的人是一名女生,她的臉色已經很差了,是那種對林黎這種斤斤計較的行為極其不耐煩的差,早在林黎開口對老師訴說、暗指這次比賽有點貓膩的時候,她的臉色就開始變了,她眼睛很大,但眼白偏多,以至于她看向林黎時,林黎總是分不清這人是在瞪自己還是自己想多了。
林黎覺得應該是自己多想了,畢竟她只是提個正常疑問而已,并且因為怕她說的話影射到主辦社團洩題作弊,她說話時比平常柔了許多,語氣也更禮貌,甚至也沒把話題往主辦方上面引,她一直是在從自己小組的答題紙上做切入點。
她想,加上自己一貫溫婉、人畜無害的長相,這次她們提出的疑問應該會得到‘和平解決’。
但事實卻迅速朝着相反的方向發展,李悠然發現這樣下去,事情拖拖拉拉得不到根本解決,現在大多數人都走光了,大廳內只剩下了活動負責的工作人員,和她們小組以及兩名老師。
她直接一刀命中問題中心,問負責人要了這次比賽的答案,最後發現獲得一等獎的那個小組答題紙上寫的答案竟然和标準答案一模一樣,甚至連特征點的順序都沒變動半分。
話題引導這裏的時候,又有一名活動負責的學生走了過來,和那名看起來總是像瞪她們的學生一同交替說道:“我們的答案不可能洩露。”
“答案是我們找人專門寫的,沒有傳給外人。”
……
又經過一番隐約冒了硝煙的交談,林黎她們得知,這次的答案是找臨藥的學生寫的。
聽到這裏,林黎她們三個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但她們沒就此說什麽,畢竟這答案洩露沒洩露出去她們也沒有證據。
李悠然只好又轉了個切入點,她同老師交談道,這次的答案有些過于側重植物的顯微特征了,标準答案裏寫的判定每個科的要點是根據花的雄蕊雌蕊個數、心皮心室個數、子房上位還是下位等等,但實際上植物科屬的性狀鑒別往往是莖、葉、花的形狀、果實類型、斷面色澤、質地氣味等等,尤其是本次活動的主題是弘揚傳統中藥文化,也就是更貼切于古人的傳統判別藥材方式,就是後者。
但是三人都沒想到,這話戳到了一旁另一位老師的痛點,這名老師,也就是教那三名獲得一等獎學生的藥植老師,這答案也是從她制作的課件裏複制粘貼的,李悠然這話一出,直接讓那名在旁觀看的老師加入了進來。
兩方你一句我一句,但因為對方是老師,林黎她們一直溫聲細語的,盡可能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富有禮貌,但語氣一旦軟下來,對方卻越來越強硬,應是怕和同事鬧僵,方才為林黎她們說話的老師此刻也閉口不談了。
事情的結尾是以一名負責活動的學生一句“那要不我們這個比賽重新辦?”而迅速結束不了了之的。
重新辦?開什麽玩笑,院長和那麽多老師都來看了這個比賽,那麽多經費流出,再重新辦,院長和老師們的時間還有重新開辦的經費誰來提供?
林黎氣得臉頰通紅,她和李悠然最後是被紀舒攬着脖子拉走的,紀舒同老師打了聲招呼,和旁邊的工作人員說了句“我們沒意見了,就這樣吧。”
緊接着就将那倆氣得像河豚一樣的小主拉走了。
“就一個院級比賽,不至于,不至于,”紀舒邊拉着她們邊說:“你們再待下去就要和那老師吵起來了。”
她邊走變嘟囔,将利害分析得清清楚楚的,“和那些負責的學生有争執還沒什麽,大不了以後再碰上她們舉辦的活動不參加了就是,但你要是和我們院的老師吵起來這怎麽行啊!”
“大哥大姐們,你們還沒保研複試呢,也沒畢設答辯呢,萬一到時候面試老師就有她怎麽辦!”紀舒愁起了臉:“再吵下去,我看你們面試不想過了。”
-
境外,薩爾汗國,一間書房中。
電腦裏的實時監控畫面一直到再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後才被人切出了畫面,歐式古典風窗簾被人拉得嚴絲合縫,室內的光線很暗,只有電腦的屏幕發出微弱的光亮。
書桌上擺放着一疊資料,是他剛剛取出來的,已經存放了近三年之久。
那是幾個人的身份資料信息,上面記錄着她們的家世學歷、性情經歷……基本上事無巨細,将人分析得徹徹底底。
每份資料的最下方是幾行手寫英文字體,那是對每個人性情療愈能力的判定,以及各方面綜合後對“L”的心理治愈程度和概率。最後的落款日期是三年前的八月份。
監控畫面已經被人退了出去,可他仍看着眼前的電腦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眸底的神色有了幾分動容,那似乎是一種欣慰之情,還隐約夾雜了幾分被他隐藏得很好的想念。
良久後,他喃喃道:“你被治愈得很好……”
“……我想,大概是你們國家的水土很養人吧。”
他的眼睛很深邃,眉毛又濃又黑,是典型的薩爾汗國人長相,但說出來的漢語卻是極為流暢且幾乎不帶有任何口音的。
電腦前的屏幕又暗淡了一瞬,那是屏幕徹底熄滅前的征兆,但他沒有理會,而是拿着那份資料走到了碎紙機前,似乎在黑暗中待久了,他早已習慣了黑暗,已經不需要光亮為他照明了。
他熟練地将資料丢盡了碎紙機裏,按下了啓動鍵,那些見不得光的、不能被外人所見的資料霎時被粉碎得一幹二淨。
然後又擡手從旁邊拿起了剛剛才放在這裏的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那本子裏被人随意寫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他沒去翻那本子中的內容,而是用手指摸索着撕開了外面的皮質外殼,取出了裏面藏着的兩張信紙。
室內很黑,他根本瞧不清紙上的內容,可有些東西根本無需再用眼睛瞧,他擡手覆上了那張信紙,輕輕地摩挲着,他知道這紙上每一寸地方被人寫下的字,他知道這信紙後面畫的什麽內容,每一筆、每一畫都清清楚楚,他甚至想了無數次那人寫這兩封信時的心情,是開心的嗎?還是……仍舊沉溺在痛苦中……
房門被人敲響,他突然驚醒了過來,自己竟又對着這兩封信游了神。
門外的人交代了兩句話,他應下後,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輕輕松了一口氣。
他捏着手中的兩封信,力道越發地緊,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終于從懷中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角,跳動的火焰不斷吞噬着紙張上的內容,卻也照亮了紙上的文字,上面的薩爾汗文字被人寫的規規整整,一筆一畫都能看出寫它的人的用心。他似乎又看到了她當年那雙清澈堅定的雙眼。
火光很快吞噬了紙張的一半,他盯着上面的字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灼燒到了似的,猛然松手,餘下的半張信紙攜帶着紅色火焰簌簌地落到了碎紙盆中,将那些所有的、僅剩的和她有關的一切,那些見不得光的、也永遠不能見光的秘密一同化為灰燼。
現在的形勢越發緊張,他必須更加謹慎小心,他坐在桌前打開了電腦,他想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幫她了,盡管這或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編輯好的信息被發送前,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思考片刻後,他将自己已經編輯好的信息設置成了七小時後自動發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