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酸話
酸話
柏森不是個會主動傾訴自己情緒的人,但今天的事行差踏錯,讓他很郁悶,已經到了不吐不快地憋屈地步。
闫晶晶過于八卦,楊猛容易一驚一乍,因為拍戲的緣故,他跟同班同學的關系僅僅只是認識而已,沒有到可以分享心事那般熟稔。
微信好友列表裏五六百人,翻來覆去,找不出一個适合談心的對象。
大半夜的,柏森開始反省應該多交幾個朋友。
手機連着藍牙音箱,他找出一手老歌,點播放後,把自己摔進沙發裏。
凹陷的沙發猶如此刻的心情,持續低落。
音響裏在唱,“我站在屋頂,淚和霓虹迷蒙了眼睛,誓言欺騙了吹痛了相信,我的心碎能說給誰聽......”
激烈的鼓點猶如急迫的情緒急于找到宣洩的出口,這不是柏森這個年代的歌曲,跟宋禦河的年紀差不多大的老歌,意外唱進柏森心裏,真苦啊。
消息彈進來打斷歌聲,拿起來一看,之前拜托老衲怕姜給小貓起名字,過去一周,終于得到回音。
“藍金色這只眼睛上方兩道花紋,跟‘八’字很像,可以叫做八萬。”
再看一遍小貓視頻,短短五秒,來不及觀察出更多細節一晃而過,柏森沒看出所以然,好在老衲怕姜貼心地截圖用箭頭标出來,不用努力想象,輕易就可以分辨出來。
現代人戲稱麻将為國粹,而其中的萬字牌寓意萬貫,吉利且樸實。
一聲跟四聲平仄得當,配上那兩根還沒長長的小胡須,喊起來特別氣勢很足。
跟給多肉起名的路數差不多,但實際效果呈現出買家秀跟賣家秀的既視感,倒不是柏森不滿意這個名字,而是有些出乎意外。
他以為應該很文雅別致,八萬顯然不文雅,但足夠別致。
見柏森不回複,老衲怕姜跟他肚子裏蛔蟲似的說:“大俗即大雅。”
八萬……柏森呢喃,夠貴氣,“很适合它。另一只呢?”
藍漸層跟小虎斑,兩只小貓咪顏色差別太大,導致柏森懷疑兩只不是同一個爹,可是他搜索了一下金漸層和銀漸層的下一代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老衲怕姜:“虎斑尾巴上有八條黃白相間的紋路,你猜猜它叫什麽?”
要靈感來源于麻将,又是一母同胞,思路被禁锢住,柏森回:“八筒還是八條?”
老衲怕姜:“是八月。”
白居易寫,“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園邊”,用以抒發思鄉之情,八月在農歷裏面對應秋日,劉禹錫老先生又寫,“我言秋日勝春朝”,一年中,柏森最喜歡這個季節。
小貓咪的毛色金燦燦的,如同稻田裏沉甸甸的水稻,充滿豐收的喜悅。
很好聽,與此同時,柏森的陽歷生日也在八月。
很多巧合,就像,這就該是它的名字,以及命中注定出生在柏森家的貓咪。
名字很好聽。
兩只小貓的名字都很合心意。
起名費時間傷腦筋,還得讓主人滿意,是個不好幹的差事,柏森自覺要表示感謝,可他跟老衲怕姜素未謀面,發紅包對方不會收,什麽都不做,心裏又過意不去,最後柏森決定多給兩個月房租表達心意。
哆哆什麽咪:“小貓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
老衲怕姜接着說:“剛好你姓柏,諧音不算勉強,一切巧合都剛剛好。”
《鏡花緣》裏寫:“果然有志竟成,上月被他打死一個,今日又去打虎,誰知恰好遇見賢侄。”天下事無巧不成書,但落在柏森身上,卻不是那麽美好。
“哎。”柏森感嘆一聲。
老衲怕姜似乎很有興趣聽他說一說,又怕冒犯,便問:“有什麽煩惱麽?”
柏森:“我......”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連續兩次讓宋禦河聽到他斬釘截鐵撇清關系的誤會,“我說錯話,惹一個人不高興了。”
隐去那些細枝末節,他這樣說道。
要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惹就惹了,不必懊惱煩悶,能耿耿于懷唉聲嘆氣的,一定是很在意的人,老衲怕姜給出中肯的建議:“如果誠懇道歉的話,對方會諒解的。”
宋禦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微信拉黑,電話......他沒試過能不能打通,“沒有,他把我拉黑了。”
老衲怕姜:“那看來對方确實很生氣,不如雙方都冷靜冷靜,說不定過幾天就好了。”
過幾天?宋禦河都把他拉黑快半年了,“他脾氣很大的。”
他沒注意自己暴露了故事主角的性別,老衲怕姜沒在意和追問的意思,繼續幫他分析:“你試過跟他開誠布公談一談麽?”
談一談......
他要跟宋禦河說什麽?
他們接吻了。
不清不楚。
不明不白。
比起解釋跟杜瓦諾的話,他其實更想問宋禦河為什麽吻他。
那夜的一幕幕再次閃回,臉倏地熱了,一鼓作氣,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說幹就幹,退出微信,在通訊錄裏找到宋禦河的電話,手指懸停在屏幕上,他焦躁地舔一下唇縫,練習開場白,“宋禦河,我是柏森。”
心跳飛快,按下撥通鍵,盡管做了心理建設,柏森還是止不住地戰栗。
他希望電話接通,又怕電話很快接通。
信號不太好,鏈接通信設備有些緩慢,滞澀幾秒,電話那邊傳來兩聲極其規律的等待接聽的長音。
嘟——
嘟——
柏森的心跟着緊繃,毫不誇張地說,連高考都沒這麽緊張過。
活到二十二歲,第一次對一件事這麽沒把握。
“宋禦河,我是柏森。”他在心裏默念一遍。
咔噠,電話被接起來,柏森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準備了半晌的開場白龃龉着尚未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清亮的女生:“喂,哪位?”
“!”他懷疑自己撥錯電話,拿到面前一看,千真萬确就是宋禦河的電話,他對數字很敏感,幾乎倒背如流,就算沒存也能準确無誤撥過去。
這個號碼是宋禦河的私人手機,晚上十一點,還能接他私人電話的,一定不是普通關系。同時,宋禦河沒有保存他的電話,否則對方不會問他是哪位。
那一聲,就像電視裏那些豪門世家小姐,知性、優雅,跟宋禦河門當戶對。
會是誰呢?
竟然跟他一起出現在橫店。
他們晚上住一個房間麽?
因為他,宋禦河才會對杜瓦諾說只是他的老板麽?
這麽說,不是生氣,而是怕電話那頭的女生誤會而已。
無法驗證是他一開始就沒保存還是金像獎那晚跟微信一起删除,無論哪一種,都讓柏森很受傷,他飛快挂了電話,再沒勇氣打第二次。
回到微信,柏森含糊回複老衲怕姜:“算了。”
一旦起了擺爛的念頭,接下來所有的懈怠全都順理成章,事實證明,找人傾訴心情是愚蠢的行為,不僅于事無補,還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柏森整理心情,結束本次情感咨詢:“多謝你給兩只小貓起的名字,晚安。”
情情愛愛只會影響人拔刀的速度,柏森甩一甩腦袋,關掉悲涼的苦情歌,先解決掉趙陽那個禍害再說風花雪月吧,現在,睡覺要緊。
北京上林苑——
姜雨預産期還有兩個月,宋禦河雖然很忙,但隔三差五就回家來看她。
雙胞胎在姜雨肚子裏瘋狂運動,大半夜被吵得不安生,聽到客廳裏手機在響。
這是宋禦河的私人手機,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號碼,怕有急事,姜雨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來電,接通,“喂,哪位?”
對方沒說話就挂了,疑似騷擾電話,姜雨想了想,打算告訴宋禦河。
他通常不會早睡,電話撥過去,姜雨聽到機場廣播。
“媽,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事。”怕他擔心,姜雨趕忙解釋,“渴了起來喝口水,聽到你電話在響,有人通過私人電話聯系你。”
蕭山機場,現場地勤引導登機,宋禦河舉着電話走在貴賓通道,說:“嗯,出門着急,手機落家了,現在回去取。”
已經十一點,到家至少淩晨2點,姜雨心疼宋禦河熬夜辛苦,說他:“你要手機說一聲,我叫人給你送過去,你這麽來回跑,不好好休息,身體怎麽吃得消。”
“沒事,我每年體檢的指标都很健康。”空乘站在機艙門口迎賓,宋禦河跟人眼神打完招呼,坐到椅子上問,“剛才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姜雨在那頭給他報數,宋禦河在記事本裏記錄,十一個阿拉伯數字組成他爛熟于心的號碼,沒來由的,他很高興地笑了一聲。
暖黃的機場照明燈描繪出一種奇異的諾曼蒂克景象,一雙桃花眼裏折射着令人心動的光,盡頭是人山人海,為慶祝某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柏森站在臺上,穿過五光十色千變萬化的舞臺燈,漫天細碎的亮片從天而降,隔着仿佛幾萬光年,跟他遙遙相望。
那麽遠,他以為永遠抓不住。
柏森不會示弱。
他那麽堅強,好似從不會因為失去而受傷,也不會因為得到而竊喜。
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作為人生信條,好似這人間的一切都只是過往雲煙,不足以打動他分毫,然而一通來自深夜的電話,猶如一個小偷,突然闖入對他毫無保留敞開的房子宋禦河心甘情願地,想要被他偷走一些什麽。
晚班機,人很少,宋禦河看着手機上柏森的照片,問:“他說了什麽?”
姜雨道:“我問是哪位,他沒說話,怎麽,你認識啊,那你怎麽不存他電話。”
宋禦河跟他親媽散德行:“他是個大明星,不存他號碼是為了保護他。”
姜雨被他酸得牙疼,父子倆談起戀愛來真是一個德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