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照顧
照顧
人燒得頭腦昏沉,周遭的動靜只能依稀模糊感知,冰涼的毛巾貼上額頭,很不舒服。
柏森哼一聲,擡手要擋,被人霸道地按住塞回被子裏,語氣很不悅地讓他別動。
對病人還這麽兇巴巴的,只有宋禦河一個。
柏森感染風寒,大冬天淋雨,心情躁郁,熱水一烘,症狀完全散發出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病來如山倒,難以起身張嘴理論,只能任由人擺弄自己。
掖被子、換毛巾、量體溫,他的手軟而涼,貼上來比毛巾更舒服。
真是養尊處優的一雙手。
手上有刺痛,冰涼的液體緩緩滲入靜脈血管。
腳步聲漸漸走遠,醫生叮囑:“我還有事,快滴完你給我打電話,我來拔針。”
宋禦河應聲:“嗯,多謝醫生。”
門口隐約傳來熟悉的女聲,“宋總,柏森怎麽樣,我想進去看看他。”
是闫晶晶來了。
猶記得暈倒前正在跟闫晶晶吃飯,宋禦河為什麽會反客為主?
時間倒回一小時前——
柏森說暈就暈,肖安給許思成打電話請晚班假,許思成告訴他古寨門口有個衛生院。
挂完電話,肖安去請醫生,闫晶晶留下陪護,沒過一會兒,宋禦河就出現了。
他站在門口,鼻尖有汗,胸口劇烈起伏。
跑來的啊?
這麽十萬火急?闫晶晶明知故問,裝作驚訝:“宋總,您怎麽來了?”
宋禦河連氣都沒喘勻張嘴就問:“柏森呢?”
闫晶晶錯開一步,放他進門,柏森孱弱地躺在床上,被子掖得很緊,一張臉縮在白色的被窩裏,臉色因為發燒有些發紅,嘴唇卻有些白,幾绺頭發黏在額前,楚楚可憐。
走近,靠在床邊,宋禦河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冷風掃過的手冰涼,光是指尖碰一下,柏森就皺緊眉頭躲一下,嘴裏哼哼着抗拒。
“剛量完體溫,四十度。”
“嗯。”
被角掖無可掖,宋禦河白忙活,醫生不來,無所不能的人終于碰壁,面對病痛無能為力,誰都只能幹着急。
古寨就這一個衛生院,最近大降溫,診所有很多因感冒來就診的病人,四十分鐘後,肖安帶着醫生回來了。
醫生拿出聽診器跟照燈,先聽心跳,再扒拉眼皮,最後摸一下額頭,測體溫。
燒得有點高,光靠物理降溫不行,得用藥,他問肖安:“病人之前有藥物過敏史嗎?”
肖安才跟柏森半個月,資料上沒寫的他都不知道,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好在前老板一清二楚,“藥物上,頭孢過敏,內服跟注射都不行,春天花粉柳絮、冬天冷空氣粉塵都會導致荨麻疹。”
醫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問:“屁股針好得快但打完會很疼,靜脈注射好的慢。打屁股針還是靜脈注射?”
這應該讓病人決定,但病人不省人事,肖安看看闫晶晶又看看宋禦河,總不能征求這兩個人的同意吧?
不等肖安開口,宋禦河說:“靜脈注射。”
也行,肖安覺得,就算柏森自己醒着也不會同意打屁股針的。
鼎鼎大名男明星當場露出屁股蛋成何體統,肖安附和:“輸液吧。”
醫生讓肖安把柏森的手衣袖卷起來,給他簡單做完皮試,兌一小瓶阿莫西林溶解開,先輸葡萄糖,“病人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你們不要這麽多人圍着,留一個人看着就行。”
于情于理,作為生活助理,肖安都應該是留下的那一個,可是宋禦河蠻不講理,把自己當主人,一慣的老板架勢吩咐人:“肖安去送一下醫生,闫影後舟車勞頓先回去休息,這裏我看着就行。”
肖安:“......”
闫晶晶:“.......”
助理。
朋友。
前老板。
你說誰該走誰該留?宋總,你是不是沒擺正自己位置啊,被驅趕的二人心裏槽點萬分,迫于權勢,從善如流默契選擇閉嘴。
把人送走,宋禦河滅掉床頭燈,坐回沙發上,盯着一滴一滴落下的藥水看了一會兒,目光移到柏森纏着白色膠布的手背上,怕回血,醫生臨走時在他手心下面墊了個礦泉水瓶。
房間裏的燈不很亮,柏森始終皺着眉。
屋裏針落可聞,安靜得有些壓抑。
許是燈光過于幽暗,以至于宋禦河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無聲對峙,他獨自焦灼,葡萄糖空瓶,遵醫囑換另一瓶。
藥水注入難免脹痛,柏森的眉頭皺得更緊,似乎想要翻身,宋禦河怕他亂動,連忙摁住了他輸液的那只手,握在自己手心。
于是柏森不動了,眉頭漸漸舒展開,醫生回來拔針時都沒醒。
體溫槍掃出38.9度,體溫在慢慢下降,宋禦河暫且稍微放心,卻沒走,眉間的倦色畢露,肖安喊他:“宋總,您先回去休息一下,這裏我來就行。”
恰好宋禦河手機響,怕吵到柏森睡覺,他按靜音出去接電話,郝美麗說望江樓牽頭啓動“尋找電影人”,問他是否要表示表示。
既然是望江樓牽頭,當然要拿出誠意,宋禦河吩咐:“讓甄總處理。”
收線,柏森的房門已經關上了,正好,他有事要找許思成。
阿如蘭今天演技大爆發,有柏森NG的插曲,許思成仍然心情很好,李承正好下戲,見到宋禦河去而複返,他走過去規規矩矩喊一聲“宋總”,宋禦河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随意應了一句,忽然問:“你為什麽沒事?”
李承沒聽懂,宋禦河擺手,“沒事,去休息。”
阿如蘭在換裝,許思成坐在椅子上抽煙,見他來抖出一根,宋禦河說:“不了。”
生病的人聞不得煙味,宋禦河背着手,比起商量,更像通知:“柏森跟李承雨天的對手戲要不等天氣暖和了再補拍。”
柏森病了,許思成本來也沒打算趕這個工,天氣越來越冷,未來不一定有今日這場雨的效果,拍戲也講天時地利,“行啊,這場戲剪出來也就不到三分鐘,用替身後期柏森補幾個正臉就行。”
高難度打戲從不用替身,這種程度更不必,柏森本人都不會同意,宋禦河深知柏森對待工作的态度,想了想,說:“那倒不必,只是演員生病更耽誤時間。”
總制片都這麽說了,許思成能有什麽意見,反正燒的也不是他的錢,“那是自然。”
晚上十一點,許思成意猶未盡,在阿如蘭在監視器打了個呵欠後,他才終于良心發現喊:“收工!”
一行人收拾東西回民宿,許思成打算去看看柏森,在門口正好碰到在一樓拿水的肖安,“柏森醒了嗎?”
肖安看一眼宋禦河,搖搖頭:“還沒。”
那就算了,許思成說:“你好好照顧他,等他醒了告訴我。”
他也困了,呵欠連天雙眼迷離地上樓,宋禦河跟在他身後,肖安以為他們要談事沒多想,誰知太子爺徑直走到柏森房門口,等着肖安來開門。
真的太奇怪了。
外界不是都傳言柏森跟宋禦河鬧翻了麽?
從這幾日來看,根本不像鬧翻的樣子啊。
肖安十分不解又無從考證,只能乖乖開門放人進屋。
柏森睡着,模糊中,聽到有人在說話。
“燒退了嗎?”
“退了,還有點低燒,剛測完37.2。”
“那怎麽還沒醒?”
“可能之前太累了。”
他感覺額上落了一只手,寬大,足以蓋住他整個腦門,軟軟的,有一股很淡的,令人心曠神怡的香氣,于是他輕輕蹭了一下,那雙手卻移開了。
他慌忙追上去,抓住那只手貼在自己臉上,嘴裏呢喃:“別走。”
肖安吓得魂都快沒了,柏森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宋禦河任他抓着,直到柏森換姿勢主動松開。
時針跳過十二點,很晚了,很多人看到他進柏森房間,不走的話會有閑話傳出來,他跟肖安說:“我回去了。”
噤聲的人終于敢放開呼吸,終于走了。
柏森的動作可以理解為下意識的動作,那宋禦河滿心滿眼的擔心與不加掩藏的溫柔又該作何解釋?肖安鬼使神差地想,這兩人或許有些別的什麽故事。
直到第二天下午兩點,柏森才睜眼蘇醒。
天放晴,南方的冬日,太陽斜斜地照着,并不暖和,但很刺眼。
大病尚未初愈,眼睛受到強光刺激,他生理性流淚,手背有些痛,他擡起來發現有些淤青,膠布上沾着一點血漬。
什麽時候紮的針?
一點印象都沒有。
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翻身下床想去洗個澡,釀跄一步,險些沒站穩,什麽時候弱成這樣了?兀自懊惱時,肖安和闫晶晶一起來了,見他醒了,兩個人都很高興。
肖安:“森哥,你醒啦。”
闫晶晶:“你睡了将近一天一夜,餓不餓,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柏森還是沒胃口,搖搖頭,睡了這麽久,戲怎麽辦?
肖安想其所想,安慰道:“森哥,你放心吧,片場沒事,昨天下雨大降溫,好多人感冒,今天劇組放假,你好好休息。”
有人敲門。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闫晶晶湊近,有些親密的距離,話卻風馬牛不相及:“我來的時候看見李承都捧着一杯感冒靈。”
柏森莫名,往後拉開距離,餘光裏落下宋禦河陰沉的臉。
他的瞳孔那麽漆黑,那麽深刻,盛滿生動的怒意,柏森稀裏糊塗地想,宋禦河好像在對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