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冤家
冤家
兩唇一碰說得輕松,然而牽連醜聞,燙手山芋沒人敢接。
劇組停拍,根據地外大批記者聞風而來,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
出不去進不來,項目全面癱瘓。
娛樂圈沖上社會新聞,熱點中的大爆點。
一石激起千層浪,受害者家屬在劇組拉橫幅,舉着喇叭在民宿大門口要求劇組對此負責,一味冷處理只會适得其反,可性侵之事情尚未有定論,劇組難以澄清,更無法給家屬任何說法與承諾。
“《正途》劇組演員品行不端,意圖強女幹不是好人,還我公道!”
“薛珂品行低劣,心懷不軌意圖強女幹,還我公道!”
“還我公道!”
直白露骨又刺耳的字眼引來不知情的路人圍觀,再次引發輿論,再不采取措施,将陷入死循環。
許思成跟宋禦河通了電話,宋禦河倒是很沉得住氣,這種時候都能不慌不忙地說:“先靜觀其變,出事我擔着。”
總制片發話,劇組擺爛冷處理,任由不利輿論發酵。
雖說有宋禦河做主,許思成還是心裏沒底,外面鬧事的越喊越激昂,喇叭一聲聲刺激下,他推門而出,要跟鬧事的正面剛。
走半路被臧蘭拖了回去,“許導,宋總已經在路上,你千萬要沉住氣。”
許思成嘴裏叼着煙,緊鎖着眉頭,胡子拉碴,潦倒得不像話。
臧蘭把許思成拉回房間,按照宋禦河的指示,以聚衆鬧事影響民宿運營為由報警,警察來得很快,鬧事的人很快被清走。
馬達轟鳴,猶如救世主從天而降。
柏森撩開一小片窗簾,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剎停在民宿門口。
宋禦河撩腿下車,氣勢磅礴。
冤家來了。
跟冤家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眉清目秀的男生。
有點眼熟。
繼而,臧蘭和許思成出現在視野中。
隔得不遠,柏森能清晰聽到談話內容。
宋禦河開門見山:“怎麽都垮着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都不算事。”
許思成都不知道該說他心态好還是誇他信心足,這麽鬧下去,他怕很快要被望江樓紅牌罰下場,“是我沒帶好隊伍。”
對此,許思成很愧疚。
宋禦河:“這事兒不怪許導,看情況,我猜圍堵劇組的人,應該早有預謀。”
許思成一驚:“宋總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引導把事情鬧大?”
鬧成社會新聞,公道要給,歸根到底,還是要錢,可是這些天,這群人圍着劇組包下的民宿,只字未提賠償,反而不停嚷嚷薛珂并未坐實的罪名,似乎只想把事情鬧大。
民宿外每天還有記者拍攝,在網上鋪天蓋地一宣傳,這事兒真假不重要,口碑已經徹底壞了。
《正途》不是有粉絲基礎的大IP改編劇,而是原創劇本,臧蘭出品的本子質量一直在業界頗受好評,不足以成為攻擊對象的理由,至于演員,除了柏森一水兒的新人,很難結下什麽仇怨。
許思成不解:“為什麽呢?”
宋禦河攤手:“永遠不要試圖理解變态的心理,不然自己也會成變态。”
既然有人做局,那他就看看,到底是誰的手段更勝一籌。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民宿門口亮起路燈,拉長四道人影。
猝不及防,宋禦河猛然擡眸看向樓上偷窺許久的人,那樣久違的注視珍重隔着昏暗的介質,盛着橘黃色的溫暖燈火,迎頭撞上來。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柏森頓時心跳飛快,咚咚咚的,撞擊着胸腔。
十一月的天,貴州山區冷得透進骨頭,柏森穿着一件不太厚的棉衣,站在風口,硬生生攥出一手的汗。
宋禦河什麽時候發現他的?
臧蘭跟許思成跟随宋禦河的目光轉頭,只看到亮起的感應燈,以及因為匆忙拉起微微晃動的窗簾。
臧蘭:“柏森在房間嗎?”
許思成:“應該在吧。”
宋禦河斬釘截鐵道:“在。”
做賊被當場抓獲,柏森尴尬不已,無端給加戲,問去買飯的楊猛什麽時候回來,“我還沒到飯店呢,怎麽也得半小時。”
“哦,好吧,你快點,我餓了。”
楊猛有些奇怪,但沒想太多,催廚師快點掂勺,好讓柏森能快些吃上飯。
挂了電話,門口有人敲門。
篤篤篤——
民俗的門不僅不隔音還沒貓眼,要打開才能看到是誰,于是,但柏森擰開門把手,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宋禦河!
這人幹啥來了?
興師問罪?
不就是偷聽而已,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不必心虛,柏森舔一下唇縫,眼前的人雙手插兜,刻意擺了個潇灑自如的造型。
最近帶假發不需要顧及造型,他頭發長長了許多,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雪松的氣息,性冷淡風,但很好聞。
宋禦河先開口:“柏森,好久不見。”
兩個月又九天。
七十天。
一千六百八十個小時。
十萬零八百分鐘。
是挺久的。
但柏森想到那個“朋友”,心情很怪異,沒請他進屋說話的打算,握着門把手問他:“什麽事?”
宋禦河幽深地盯着他看,柏森覺得他有話想說,一時間有些緊張。
畢竟他的“朋友”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但良久沉默後,宋禦河揚着下巴說:“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接着自作主張錯開一步抽出房卡,就着柏森的手掩上房門,拉着柏森往許思成的房間走。
許思成跟臧蘭各自坐在茶幾邊,宋禦河自然地靠在電視櫃上半坐着,一雙長腿無處安放,仿佛他才是這間房的主人似的招呼柏森:“坐。”
套房的客廳也就二三十來平,五個人略顯擁擠,雙人沙發靠牆擺着,已經坐了一個人,方才從上往下沒看清,近了柏森認出來,此人原來是李承。
柏森沒坐,說:“我站會兒。”
商量要事,叫他來作甚?一個只負責聽指揮演戲的小卡拉米哪有發言權,柏森擺正位置,沒開口問,宋禦河喝一口水潤嗓,聲音濕漉漉的,“薛珂這件事,你怎麽看?”
柏森在看沙發上的人,李承長得說不上有多驚豔,勝在很有辨識度,越看越有味道。
怔愣之際,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柏森身上,他才發現後半句是對他說的,這事柏森還真思考過怎麽處理更體面,但柏森自認為沒立場對資方指指點點:“我怎麽看重要嗎?”
宋禦河抱臂:“你是這部戲的男主角,你的意見至關重要。”
有戴高帽的嫌疑,當着臧蘭跟許思成,柏森賣他面子,說:“本質上,這是薛珂自己的事,與劇組無關,但事發在劇組,怎麽說劇組也得拿出态度。但這件事有些蹊跷,如果沒搞清楚真相薛珂是否清白,無論怎麽發聲明,都可能會被輿論反噬。”
言下之意,靜觀其變,等警方調查給出真相再進行輿情公關不遲,這一點倒是跟宋禦河的想法不謀而合。
許思成認為柏森說得有道理:“眼下開記者會就是撞槍口上,受害人咬死薛珂侵犯她,就算澄清對方也會一直鬧。”
柏森:“如果讓薛珂自己發聲呢?”
宋禦河思考時微微出神但眸子很亮,他似乎對柏森這個說法很感興趣,“說下去。”
“輿論要劇組給說法,那就給說法,把當事人拉出來表态就是最好的公關方案,做了就承擔後果改過自新。沒做,那就公開真相,讓公衆審判。這事兒不是躲就能躲過去的,薛珂要面對,劇組也要面對,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柏森這樣說道。
這不像柏森的思維方式,宋禦河打趣他:“這樣對薛珂是不是不太公平?”
柏森也這麽認為:“确實,但宋總可以給他一大筆錢作為補償。”
宋禦河被他氣笑了,“你出主意,我掏錢,你可真會做生意。”
柏森回以微笑:“跟宋總學的。”
宋禦河一拍手:“行,那就按你說的辦。”
這種程度的危機在宋禦河看來就是小菜一碟,宋禦河驟然站起身,指着沙發上的李承對許思成說:“演員我給你帶來了,十畝之間訓練出來的,演技不用擔心。”
補位選手,資方空降,許思成哪有說不的機會,但漂亮話還得說:“宋總的眼光我放心。”
客套完順便邀約宋禦河一起用餐,宋禦河擺擺手婉拒,“還不餓,先去處理一些私事。”
深山老林,月黑風高,能有什麽事?
宋禦河連吃帶拿,自己走還要帶上柏森,挑一下眉毛問:“你走不走?”
楊猛買飯快回來了,柏森跟臧蘭和許思成打了招呼,跟着走了出去。
門被輕輕帶上,許思成聽見宋禦河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進來:“餓了,你來西江這麽久,哪家店最好吃?”
屋裏,三人面面相觑,誰剛才義正言辭說不餓呢?
人沒走遠,兩個人的話隐隐綽綽往耳朵裏飄,柏森戳穿他:“那你剛才跟許導假客氣幹什麽?”
在片場無論對導演還是對劇組工作人都十分有禮貌的人跟前老板說話這麽橫的麽?
小小的借口無傷大雅,不需要拘這種小節,宋禦河大言不慚道:“剛才不餓現在餓了,這叫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柏森:“……”
貴州特色帶着一股子嗆鼻的辣,幹辣椒燒糊舂碎做蘸水,加上特殊香氣的木姜子,構成貴州美食的精髓,柏森怕這位金貴的太子爺吃不慣,“我知道的可都是蒼蠅館子你不嫌髒啊。”
偏見就像一座大山,牢不可搬,對宋禦河始終帶着有色眼鏡,習慣先用一套标準判斷他,但經常判斷失誤,宋禦河再次插兜,側身讓一步,把共進晚餐的邀請說得理直氣壯:“帶路。”
說話間到一層,楊猛拎着飯盒先看到人,“宋總,要走啊,柏森你送完宋總趕緊回來,我買了你要吃的怪嚕飯。”
宋禦河看看柏森,再看看楊猛手裏的東西,大手一揮:“你自己吃吧。”
這話說的,楊猛在心裏嘀咕,他也沒讓宋禦河一起啊,剛想假客氣幾句,對上宋禦河有些不爽的眼神,他又悻悻地說:“宋總也一起,我買的多。”
這人怎麽回事?
宋禦河不高興地說:“你看不出來我們打算出去吃?”
啊,這樣嗎?
楊猛的眼力見到到宋禦河身上自動失靈,他咂摸一下,才發現宋禦河方才的眼神分明把他當成了電燈泡。
旋即想起甘肅那夜柏森脖子上的痕跡,猶豫着還是叮囑柏森:“那什麽,附近還有蹲守的記者,你注意分寸。”
說到分寸,宋禦河笑眯眯地對楊猛道:“怎麽,你怕我喂他,還是他坐我腿上吃?”
這又是什麽虎狼之詞,柏森聽得耳根發熱,搡一把宋禦河,“快走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