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偶遇
偶遇
三天後,上海。
夜幕降臨,東方明珠倒映在黃浦江中,被江風吹皺。
一江之隔,萬國建築群燈火通明,室外T臺完美融入東西方近現代文明碰撞的黃浦江外灘,華燈璀璨,層層安保警戒,終于抓到自解約後消失将近半個月的新晉影帝柏森。
解約內情沒能問到內幕,高奢秀場不适合采訪,但不妨礙有人追問:“你和闫晶晶是真的嗎?”
緋聞的事,兩邊團隊已經達成達成一致,捕風捉影的事本就不需要特意說明,是以柏森勾唇對着鏡頭笑了笑,模棱兩可地說:“你猜~”
話筒跟鏡頭聞風湧上來,把他團團圍住,“晶晶去甘肅拍戲,有沒有計劃去探班?”
現場煙霧缭繞,燈光忽明忽暗,貝斯壓着鼓點,一聲一聲,伴随着心跳。
柏森今天身穿黑色經典小香風外套,搭配山茶花胸針,藍色貝雷帽優雅貴氣,他背着手,眼底倒映着變幻的光影,瞬間氤氲出深邃的誘惑,眼睑碰眼睑,他笑道:“人生海海,山山而川,甘肅是我出生的地方,時間允許的話,我也想回去看看,就怕近鄉情怯……”
一來二去,羁絆更深切,柏森打太極,到了記者耳朵裏,就是吹你吹過的風,走你來時的路,怎麽不算暗搓搓撒糖呢?
北京,晚上九點半。
十畝之間燈火通明,老板帶頭加班,沒人敢提前下班。
甄漂亮當時答應賣掉谷風,實則是跟宋禦河達成協議,高新聘請其為十畝之間CMO,仍主管谷風所有項目。
并購谷風暫時平息風波,并非一勞永逸,柏森出走這件事提醒宋禦河,靠藝人養公司需要花費巨大的人力成本,但人走茶涼,到頭來就成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要改變十畝之間的營收結構,把谷風的資源優勢發揮到最大。
近幾年影視業盡顯疲态,爆款不等于口碑,二者都要,不止要在劇本上花心思,後期制作同樣是重中之重。
此前十畝之間投資的幾部電影進入宣傳期,制作人要跟進進度,公司藝人的活動要到場站臺,為此十畝之間高層已經連續加班半個月。
宋禦河本就是個工作狂,對加班習以為常,可甄漂亮受不了了,她沒想到十畝之間工作強度這麽大,快困死了,她沖進宋禦河辦公室發飙:“宋禦河,你沒告訴我十畝之間天天加班啊,告訴我,我一定不來了。”
這一沖不要緊,竟然發現宋禦河在玩手機!
太過分了,還有沒有天理。
全員加班,老板公然摸魚,甄漂亮喋喋不休跟唐僧念經似的數落:“強迫我們加班你竟然偷偷玩手機,宋禦河,你真的,我哭死。萬萬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看錯你了。”
她沒注意到宋禦河看手機時的嘴角壓成了平直的一條線,故而當他擡起眸子冷冰冰地說:“我現在是你的上司,在公司叫我宋總。”
甄漂亮用魔法打敗魔法:“是,員工加班,宋總看手機就是宋總的不對,宋總您說呢?”
怪不得老祖宗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下班耳根沒辦法清淨,宋禦河整理完文件,站起來說:“下班。”
甄漂亮看着宋禦河那潇灑的背影不爽地詛咒,我們加班你玩手機,那麽喜歡加班,明兒就讓宋董安排你出差!
宋禦河莫名後背一涼,疑神疑鬼地想,怎麽感覺總有刁民想要害他。
翌日。
上林苑,趙管家準備了豐富的早餐。
昨晚小宋總回來,說今天要在家裏用餐,他一大早就起來就準備了。
養生湯、小米粥遼參粥配幾疊時蔬小菜。
宋禦河洗漱完坐下吃飯,很快宋高明落座,習慣性飯前先喝一杯溫水,對宋禦河已經見底的咖啡杯很有意見。
明明有養生湯非要喝傷胃的咖啡,胡作非為!看不慣但到底是親兒子,沒有不關心的道理,宋高明沒話找話道:“最近忙什麽?半個月沒見你回家吃飯。”
這倒是,他最近早出晚歸,跟宋高明完全錯峰出行,宋禦河認真打量了一下宋高明,沒有老也沒有瘦,面色紅潤有光澤,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莫名其妙來了一句:“爸,當年,秦叔追求我媽時,您心裏頭舒坦嗎?”
這屬于哪壺不開提哪壺,宋高明就不能聽那秦姓情敵的名字,那老頭兒到現在還單着,時不時關心他幾句身體嘴角身體怎麽樣,好像随時等着他死了要繼承他老婆,宋高明嘴硬道:“我能有什麽不舒坦的,反正萬花叢中過,你媽最愛我。”
宋高明沒吹牛,雖然他妻管嚴,但事實如此,要不然姜雨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還要生孩子。
本來心疼親兒子天天加班,可這一張嘴就不讨人喜歡,宋高明看宋禦河不順眼,當即心血來潮給他派活兒:“對了,甘肅那邊資助的實驗樓竣工,你媽媽這頭剛穩定一點,我不放心,明天的剪彩你替我去。”
收購谷風後,十畝之間在做戰略調整,南山那頭的事兒同樣不少。
每周日晚上郝美麗發來的行程表比狗都忙,周一開會,周二午夜月光談項目,周三要去給即将上映的電影站臺,周四倒是有空,能在公司歇一天,他計劃梳理公司藝人合約,周五要飛去香格裏拉為宣傳片瞰景。
很忙,宋禦河只恨不能分身。
但為了姜雨,他沒跟宋高明講條件,欣然同意道:“行,讓郝特助給我訂票,爸,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嗯?宋高明疑惑,宋禦河這麽好擺弄的麽?讓幹啥幹啥?不應該啊!
宋禦河辦事一向利落,到十畝之間,做好工作安排,又在公司處理事情,飛機起飛前兩個小時,他才動身去機場。
來得晚不要緊,尊貴的VIP有特權。
他在廊橋上短暫停留幾秒,夜色很美湛藍的天萬裏無雲,綴着幾粒繁星閃閃,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被身後的人碰肩,回神,那人輕聲說抱歉,四目相對,二人皆是一怔。
“柏森?”
“宋禦河!”
真是巧了。
還有更巧的,他們不止乘坐同一班飛機前往同一個目的地,甚至連座位都在同一排連號。
停機坪燈塔撒下黃色的光,柔軟得不像話,柏森坐在窗邊,光打在側臉,把那麽棱角分明的一個人照得溫柔無邊,一時間,讓宋禦河産生了一種柏森很聽話的錯覺。
宋禦河:“你去做什麽?”
如果沒記錯,林如風長居大理,柏森早就與那一片土地割裂開,再沒有牽扯,他想不出任何足以支撐他非去不可得理由。
柏森在心裏笑了。
現在的場景很有意思。
宋禦河正在因為他脫離掌控而慌亂。
柏森不答反問:“那你呢,你去做什麽?”
你看,就說是錯覺。
柏森不聽話。
從來不。
面對宋禦河的決定和問詢,他習慣性質疑,仿佛他就是世上最叵測歹毒之人。
喉結滑動,宋禦河喝下半瓶礦泉水,用濕漉漉的嗓音回答柏森:“剪彩。”
柏森說:“那我們參加的是同一場活動。”
自從柏森簽約一夜成名後,李封陽多次邀請柏森為母校代言都被宋禦河拒絕,竟然見縫插針,趁柏森解約打算白嫖。
最可氣的是,柏森竟然會答應,難道他看不出來李封陽打什麽主意?
柏森知道他憋着火,又說:“楊猛說你最近很忙,我以為你不會參加這種活動。”
宋禦河随手把毯子抻開搭在腿上,轉頭對上柏森的視線,“我不參加,你就可以來,是嗎?”
他的眼睛很亮,眼尾上翹的緣故,認真注視的時候,就仿佛勾着絲的針,很尖銳。
飛機被推出去,廣播時起時落,安全須知播完,短暫安靜的間隙,他很執着,也很執拗地一字一頓追問:“是嗎?柏森。”
清寒香氣混着須後水的味道沁入鼻腔,柏森鎮定地看着他,反問:“和你有關系嗎?宋總。”
宋禦河靠回椅子上,末了,發出一聲很輕的嗤笑,“說的也是。”
不知怎的,看宋禦河露出受傷的表情,他反而沒有感到痛快,心裏悄然滋生出一股難以解釋的煩悶。
飛速滑行,離地,沖上雲霄。
進入平穩飛行,二人話不投機,柏森選擇假寐,宋禦河在看報紙。
冷氣開得很低,有些涼,露在外面的皮膚冒出細小的雞皮疙瘩,柏森閉着眼搓着。
安全帶劃扣的“咔噠”一響,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後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料子柔軟,接觸皮膚的地方搔刮着有些癢,沾着對方氣息的溫暖不假思索地攀上來,有些暧昧。
宋禦河若對一個人好,一定是無微不至,且讓人難以抗拒的,柏森不敢睜眼,怕對上過往經常看到的那種注視着他的眼神。
裝睡最後成了真睡,再睜眼飛機已經落地隴南成縣機場,乘務人員來了三趟都被宋禦河擋了回去,現在該下機,必須醒了。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有人喊他:“柏森,醒醒。”
是宋禦河,這個認知讓柏森一下子站起來,蓋在身上的外套滑到地上,不幸地被他踩了一腳。
他注意到宋禦河的視線,落在了那件衣服上,欲言又止。
柏森從未這樣冒失過,宋禦河講究,真絲面料弄髒要要交給專業洗衣店打理,他蓋了一路還被他掉在地上踩了一腳,差不多得賠一件新的。
“髒了。”
宋禦河挑一下眉,這樣說。
柏森更尴尬了,但他很快想到了解決辦法,“回北京我洗了還你。”
宋禦河:“行。”
他答應得很幹脆,柏森頓時生出一種被碰瓷的懷疑,但又找不出宋禦河這麽幹的理由。
他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拉着箱子往外走。
淩晨一點半,西北的夜,風刮得臉生疼。
“楊猛呢?”宋禦河問。
楊猛貪涼開空調吹感冒,大夏天發高燒40度,嗓子吞刀片話都說不出一句,他要來柏森也不讓。
機場不大,下飛機走幾分鐘就到出口,李封陽舉着個手寫的接機牌綴着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沒通過公司,粉絲後援會無從知曉,可是既然已知是場鴻門宴,宋禦河就不能不管。
冷眸掃一眼李封陽,充滿警告意味。
燈光一閃,兩個人同時發現有人在偷拍。
幾乎快門按下的瞬間,松松挎在肘間的外套被宋禦河一把扯過罩在他頭頂,擋住他整張臉,接着就被按進一個堅硬的懷抱。
強悍的男性氣息把他緊緊包裹住,他貼在宋禦河的胸膛,對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一聲聲,宛若激勵戰士的鼓,沖擊着鼓膜。
他被塞上車,即使看不見宋禦河的表情卻依舊能感受到那人的情緒。
柏森從真絲外套裏探出頭來,随着最後一趟航班落地,機場大燈關閉,稀疏的路燈照不亮幽暗的車廂。
盤桓四年的疑問在這一刻找到宣洩的出口。
他那麽平靜又那麽尖銳,用沒有起伏的語氣,喊他的名字:“宋禦河,他們都說我靠賣/屁/股上位被你包養時你不澄清,解約了為什麽反而怕被我被人拍,怎麽,跟一個出走的藝人同框會讓你名譽掃地還是因為無利可圖?”
太尖銳了。
宋禦河沒被激怒,只是沉沉地看着柏森,隔了很久,平靜地說:“過河拆橋啊,柏森。”
後備箱“砰”地合上,李封陽上車,做賊心虛只敢開車不敢講話,一路火花帶閃電到達到下榻酒店。
登機到現在的羁絆終于打破,房間一頭一尾,二人分別兩個方向走去。
柏森回味宋禦河那句話,竟遲來地咂摸出一絲委屈,回頭看,連背影都有幾分落寞。
豈料到宋禦河猛然回頭,偷窺就那麽水靈靈被抓包。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宋禦河默默轉過身去,刷卡進門,拉開窗簾看西北的夜空。
星星真亮啊。
一閃一閃的,抓人眼球的同時,又那麽刺眼。
跟柏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