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狩獵

第9章 吃醋

吃醋

文件在面前展開，很厚一疊。

辦公室裏針落可聞，呼吸交錯，封面上印着《藝人解約書》五個大字，白紙黑字，一錘定音，寫着各自的得失與結局。

文字的魅力在于，它可以表達千變萬化的狀态，順序不同，意義也不同。

一句話不同的語氣，既可以表達愛，也可以表達恨，四年前，宋禦河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一份量身定制的《專屬藝人合同》，清晰規劃出未來與前程，法律用詞生硬冰冷，确乎人情，時移勢易，如今，這份解約合同裏面又不知包含着怎樣的千頭萬緒。

除去無視他們之間的緋聞，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比宋禦河對他更好的人。

所謂知遇之恩，大多因着懷才不遇，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故而對于提拔自己的那個人，心懷感激。

他跟宋禦河之間，算得上千裏馬與伯樂麽？

或許是，或許不是。

合同翻到最後一個，宋禦河的名字上蓋着公司的法務合同，法人印旁邊就是乙方簽名欄。

紅色的印尼在白紙黑字上格外醒目，他提筆要寫自己的名字，宋禦河擡手按在合同上，提醒他：“你就不怕我給你挖坑麽？簽字前好好看清楚責任條款。”

柏森堅信，宋禦河不會。

他要做什麽，從來聲勢浩大，理直氣壯。他本不必遮遮掩掩，因為沒人敢攔，也沒人攔得住。

柏森故意問：“你會嗎？”

總裁辦公室裏的燈很亮，照在人眼中有星星，宋禦河忽而笑了，唇角勾起來，吊兒郎當地反問：“如果我會呢？”

柏森沒有接話。

一目十行，直到最後一頁，合同從頭到尾半句沒提違約賠款金額，只在乙方應履行義務那一行，加粗加黑标出：“乙方需要完成已經簽訂未拍攝的電影《正途》”。

宋禦河在很短時間內，迅速扭轉藝人解約帶來的負面輿情，并且在新電影官宣後，解約風波将再一次為他的商業計劃錦上添花。

他身上有多個獎項加持，班底強大的制作團隊和華來院線保證拍片，以及是他解約前的最後一部作品這些噱頭，無論哪一個，在宣傳期拿出來都是現成的熱度，随便炒一炒就是話題。

對宋禦河來說，從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危機。

這世界上，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柏森說：“看完了，沒問題。”

宋禦河點點頭，示意他落款。

柏森簽下名字，宋禦河擰開蓋子，推到柏森面前，紅色印泥散發着淡淡的銅油味，不是很好聞。

宋禦河解釋說：“法務要求蓋騎縫章。”

柏森：“嗯。”

他沒有猶豫，用食指蘸上後印在紙上，留下一道黏膩的紅色印記。

手指上留下很多紅泥，他剛有些用力，凹陷得有些深，宋禦河彎腰抽了一張紙遞給他，在他擦手的間隙，翻看着他看了無數遍的合同，末了，把文件再次遞給柏森，說：“附加條款看了嗎？畢竟我輸得起，你不一定輸得起。”

“什麽都沒有的人，有什麽輸不起的。”沒什麽好看的，已經簽字了，再看又有什麽意義，他憤慨宋禦河利用他的聲譽清白，但毫不懷疑宋禦河的人品，他不是個卑劣的人。

宋禦河不是個摳門的老板，柏森入行四年沒在金錢上虧待過他，賣座的電影獎金同樣豐厚，可他卻說自己什麽都沒有。

他看着柏森，似乎想說點怎麽，這時有人敲門，“篤篤篤。”

——“宋總，李承來到了。”

是宋禦河的總裁班特助郝美麗。

她沒進來，而是在門外提醒宋禦河，您現在要見見他嗎？”

柏森沒聽過李承這個名字，他擡起眸子往外看。宋禦河辦公室是單面可視的玻璃，他看到郝美麗身後跟着雙料影帝趙鵬的經紀人孫明濤，旁邊站着一張生面孔。

新人，長得很好看，柏森從沒在公司沒見過。

“見！1號會議室等我。”宋禦河對門外的人說，接着轉頭看向柏森，“我還有事要處理，《歸途》具體進度會通知楊猛。你先回去吧。”

逐客令。

他不說，柏森也打算走的。

宋禦河出門直接進了一號會議室，李承恭恭敬敬跟宋禦河打招呼。

宋禦河對孫明濤說了一句什麽，看嘴型像是“不錯”，人長得确實不錯，柏森拿着文件袋往外走，心裏頭莫名其妙不是滋味。

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了，娛樂圈更是如此，宋禦河栽培新人無可厚非，為什麽要感到嫉妒？

柏森很煩。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沒有物欲，不在乎票房賣座後宋禦河分他多少獎金，可是……

他要解約，宋禦河不僅沒有為難他，甚至二話不說同意，轉頭就簽新人，這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大話西游裏，鐵扇公主掐着至尊寶的胳膊罵他好沒良心，以前看雪看月亮叫她小甜甜，如今新人勝舊人叫她牛夫人，宋禦河就這麽急不可耐麽？

保姆車氣壓低到爆，楊猛深呼吸一口氣，試探地喊他：“咋啦，跟宋總聊得不開心啊？”

不應該啊，他看過合同，完全避開對過錯方的不利條款，柏森占了大便宜，咋還一張上墳臉，“合同還是很合理的，還是他提了過分的要求啊？”

沒提過分的要求，但比提了還過分，柏森苦澀地說：“我看到宋禦河簽了新人。”

簽新人就不高興，那看到宋禦河結婚還不得去搶婚啊。

楊猛在心裏瞎打比方，嘴裏哄着人順毛捋：“那人叫啥，我們單方面封殺他。”

說起封殺，柏森想起一件正事，“聽說望江樓審查部換人了。”

這是圈子裏的大事件，誰不知道，楊猛特意打聽過：“好像是郄國風郄局欽點上任，為人正派，做法強硬不近人情，好多項目送過去都吃了閉門羹，《正途》的立項也被駁回來了，估計等劇本修改完重新遞交至少得兩個月才會有消息。”

既然沒有激情戲，那就是涉及敏感題材，臧蘭已經主動規避，還是沒能逃脫改劇本的命運，空下來兩個月，不如找點事情做，“我記得之前有個旅行綜藝找我。”

楊猛虎軀一震，之前有不少真人秀找來，全都被宋禦河一句“演員要保持神秘感”回絕，柏森要拍綜藝等于跟宋禦河正面對剛，他後背一涼，勸道：“宋總雖然霸道，但他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綜藝上多了，觀衆帶入不了角色，容易出戲，況且綜藝感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強項，沒必要去給自己找麻煩，況且接下來你手上那幾個代言秋季新品發布，得去站臺。”

宋禦河選本子的眼光固然不錯，但這不行，那不許，規矩比皇帝還多，雖然柏森對綜藝無感，但他跟宋禦河較上勁了，簽完字，他都已經不是十畝之間的藝人，幹嘛還要遵從宋禦河的規矩。

況且——

旅行綜藝就是吃喝玩樂，能出什麽事，柏森認為宋禦河太過杞人憂天，“我看了那個節目的第一季，反響還不錯。”

楊猛一個頭兩個大，心說，我的親哥，你只看到了反響，沒看到他們之間互相撕罵上熱搜，至今他的同姓藝人還因為過于矯情而風評很差，動辄就在微博上被陰陽一波。

柏森的性子，說難聽了，之前有宋禦河撐腰沒人敢惹，離開財神爺沒人護着那些綜藝導演一個個都跟牛鬼蛇神似的，為了話題熱度故意剪輯，讓柏森出來挨罵炒話題度，得不償失。真不如在家種花看書拍拍vlog，還能維護粉絲粘性。

可看他那個堅決的樣子，是鐵了心要跟宋禦河唱反調，要把當初宋禦河不讓他幹的全幹一遍，看破還不能說破，楊猛搬出合同壓人：“柏森，你看了這個合同沒，萬一要是中間出什麽意外，或者因為咱們出什麽負面新聞影響《正途》的口碑和票房，那可是天價賠償。”

依稀記得有這麽一條，在厚厚一本合同中找到違約責任那一頁，“希望乙方愛惜羽毛，在電影立項、拍攝、上映期間，不能傳出任何負面新聞。”

這根本就是個僞命題，“宋禦河怎麽就篤定一定會出問題？”

未雨綢缪，規避風險，或許就是宋禦河那麽多次在大風大浪中砥砺前行之根本。

說完，對上打工人楊猛幽怨的眼神又心軟。

算了，柏森退而求其次，“不常駐，飛行嘉賓行不行？”

別說有沒有人找，就算有，現在的這些綜藝，走心的上來問到解約內情，一旦沒處理好，宋禦河所做的一切彌補都成了亡羊補牢；而那些體力勞動，前有藝人高空墜落致殘，至今還躺在醫院ICU，楊猛怎麽會把自己的藝人往火坑裏推，“不行，那些熱火的綜藝都不适合咱們，你還是好好研讀劇本，為角色做功課才是正事。”

苦口婆心裝可憐，拿準柏森就吃這套。

柏森有些遺憾道：“好吧。”

越說越不高興，楊猛拿出美食誘惑：“我們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麽，火鍋？廣東菜，或者牛排？”

柏森随口道：“火鍋吧。”

看人答應，楊猛高興道：“行啊，系好安全帶，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