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吻他
吻他
十點,南山新品發布會。
巨幅熒幕暫時南山歷年來暢銷産品,在科技與狠活這一方面,南山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今天要發布的,是全新無人駕駛與自動泊車技術,新一代能源汽車,直接搭載南山推出的女蝸系統,将大幅降低車禍概率。
宋禦河駕駛新産品閃亮登場,帥氣剎停在舞臺中央,掌聲雷動,他手持話筒推門下車,用那把極其富有磁性的嗓音跟媒體記者問好:“夥伴們,上午好,我是宋禦河。”
宋高明在臺下看着,這是宋禦河第五次主持南山新品發布會,比起第一次的生澀,現在的宋禦河,老成、幹練,穿梭在名利場,游刃有餘。
不得不承認,宋禦河比起大多數的富二代都要更有出息。
他拍下宋禦河寬寬微笑的照片,發給姜雨,看似拍馬屁實則臭屁:“你兒子真帥。”
姜雨回:“真巧,我也這麽認為。”
夫妻倆一來一回,宋禦河耳朵發熱,看一眼臺下的公然開小差玩手機的宋高明,繼續介紹産品,“近幾年來,國風元素大火,南山集團一向秉承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原則,一共推出五款車型,它們的名字分別是,逐日、攬月、流星、良辰以及……最後一款,是我以及我父親宋高明先生的私心,也是我上場時駕駛的這一輛,靈感來源于我的母親,所以這輛車的名字,叫作——聽雨。”
宋高明倏地擡眼,怪不得之前遮遮掩掩,問他不肯說,原來是在給姜雨準備驚喜。
掌聲雷動,不止宋高明一個人開小差,幾個記者小聲讨論,全都被宋高明收入耳中。
“才經歷過解約,小宋總還能這麽淡定來主持發布會,這心理素質!”
“剛才單手關車門的動作你拍到了嗎?真的蠱,宋禦河真的好帥啊。”
宋高明心說,他兒子能不帥嗎?
可是記者很快又開始讨論八卦。
“那他跟柏森到底有沒有一腿啊?”
“不知道啊,沒人拍到過,宋董在前面,你要不一會兒去求證一下。”
“我可不敢,怕被封殺。”
宋高明在心裏回應,我不會封殺你們,我只會回家揍兒子,讓他感受一下什麽叫做父愛。
臺上,宋禦河對臺下的竊竊私語渾然不知,風流倜傥繼續介紹産品性能,“物理渲染引擎,動力強,續航直接超過市面上現有最強,達到1200公裏,當然,在解放雙手之餘,女蝸系統,将會讓您在駕駛位更沉浸地享受到多彩且靈動的駕駛體驗。”
他很少說教,或者故作高深,自從宋禦河擔任CSO一職後,南山産品的受衆群體,直接擴大了一個維度。
宋禦河在臺上侃侃而談,最後鞠躬致謝,不管記者喊留步,火速離開。
一個小時的發布會結束,記者們意猶未盡,科技愛好者都想掌握第一手數據,體驗室排起長隊,南山官網預約入口已經崩潰。
這種情況,南山程序員早已司空見慣,自從太子爺主持發布會之後,五年來的這一天,都意味着要加班。
很快,南山卡了、南山新能源汽車、南山發布會宋禦河激情演講等一連十幾個詞條霸榜熱搜,而夾在中間的#柏森解約#排在第三的熱搜越發顯眼。
于是,好事者再次把柏森搬出來罵了一頓。
柏森粉絲開始反擊,再後來——微博因為龐大的數據難以承受熱度直接癱瘓。
程序猿:敲泥瑪,能不能讓老子安安靜靜吃個午飯?
南山太子爺把熱鬧留給南山,深藏功與名,開完屏準備開溜,還沒走出大門就被宋高明眼疾手快抓去食堂用餐,美其名曰一邊體察民情,一邊修複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
剛剛在臺上表現那麽好,加上“聽雨”這個驚喜,他爸現在看他應該挺順眼的,宋禦河針砭時弊分析挨打的可能性為零,正好餓了,是以乖乖跟着宋高明去吃員工餐。
南山集團福利待遇令無數打工人豔羨,一日三餐下午茶飯後水果應有盡有,宋禦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着對餐盤裏的紅燒肉、番茄炒蛋、跟肉片香幹挑三揀四。
紅燒肉太肥,番茄炒蛋番茄太酸,肉片香幹的香幹太硬,尤其米飯,竟然不是五常大米,真難以下咽,對面宋高明聽不下去,罵人:“飽漢不知餓漢饑,讓你餓幾頓就老實了。”
民以食為天,宋禦河對入口的東西挑剔到近乎苛刻,嘴裏嫌棄,倒也老老實實吃着沒浪費,宋高明看在眼裏,雖然對宋禦河愛之深責之切,老來得子忽然心軟,往他碗裏夾一塊排骨,說:“将就一下,晚上回去讓趙管家給你做你愛吃的。”
稀奇,宋禦河把紅燒肉上的肥肉夾掉,咽一下一筷,撩眼看宋高明。
沒能溫情太久,宋高明啐對面的人:“你眼歪口斜?”
宋禦河從他身後的玻璃反光欣賞自己風流倜傥的容顏,感慨父愛如山體滑坡,口嫌體正直地掃幹淨餐盤裏的米飯,給他爸開一瓶北冰洋以盡孝道:“爸您慢慢吃,十畝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了。”
到十畝之間,正好午休。
七月流火毒辣務必曬走圍堵的記者,宋禦河大搖大擺進玻璃門,上專屬電梯回總裁辦公室小憩。
解約會談定在下午三點,十畝之間從法務到安保全都嚴陣以待。
柏森的車剛到門口,狗賊們聞風而動,一股腦圍得水洩不通,宋禦河親自下樓,一聲“讓開”中氣十足,唬得記者們乖乖立正站兩排。
隔着幾步之遙,四目相對,中間卻仿佛隔着千萬重山與水。
柏森一身酷黑打扮,他很少穿這麽随意,仿佛終于卸下僞裝做回自己,雖冷淡但性張力爆棚。
至于宋禦河,他板着一張撲克臉,沒有多餘的表情,連眼神都很飄渺,像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神明,高不可攀,遙不可及,同時對人世間的生離死別愛恨情仇無動于衷。
上位者既冷漠又多情。
柏森很早就懂得這個道理。
他們那個世界的人,盡是如此。
然而,再次見到這個人,柏森的心情還是難以形容地有些微妙。
他希望氣到宋禦河,又怕真的氣到宋禦河,心裏有個小人在作怪,不停地慫恿:“快,激怒他,激怒宋禦河!讓他失态,讓他憤怒!”
然而宋禦河沒有給他在記者面前說點什麽的機會,保镖簇擁着他走進安全閘機。
宋禦河跟前臺打招呼,有人拎着下午茶過來,打發蹲了一上午無功而返的記者。
電梯門緩緩合上,宋禦河還在外面,柏森伸手攔一下,宋禦河卻說:“擠,你們先走。”
法務、楊猛、他,加上宋禦河,攏共四個人,哪裏擠?
不上拉倒,柏森按下關門鍵,轉頭問法務任萍萍,“萍姐,解約的話,我需要賠多少?”
單方面解約肯定要賠錢,柏森做好心理準備,任萍萍卻說:“您先跟宋總談完再說。”
原則上,解約只需要跟法務談清楚賠償條款,宋禦河簽字确認即刻生效,跟他有什麽可談?他在舞臺上駁宋禦河面子,傳聞宋高明家教狠厲,宋禦河額角的傷說明一切,他要跟自己算賬,既如此,幹脆直搗黃龍上宋禦河辦公室守株待兔。
桌上茶杯冒着袅袅殘煙,茶水消下去一般,杯口沾着水漬,看得出宋禦河走得急,灑出來一些洇濕旁邊的文件袋,不知怎的,柏森竟然從這些細枝末節裏窺見一點宋禦河難得表現出的慌亂。
很不道德的,他有些幸災樂禍。
因為宋禦河并沒有他看上去那麽游刃有餘,甚至情急之下打翻茶盞。
柏森靠坐在辦公桌邊,抱臂撐着下巴,餘光看見宋禦河大步流星穿過幾個玻璃會議室推門而入,端着商務談判的姿态,公事公辦對柏森說:“來了,坐。”
語氣平淡,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緒。
柏森開門見山:“違約金是多少?”
宋禦河坐下,靠在椅背上,悠閑地端起茶杯喝一口。
辦公室裏阒然一片,杯子碰在桌底清脆一響,反問:“你打算賠我多少?”
按照合同,底褲當了都不夠賠的。
可是宋禦河似乎并沒有打算公事公辦,沉默幾秒,他很快說:“我沒打算讓你賠償我什麽,演完《正途》,我們好聚好散。”
《正途》裏那個角色是身世複雜的權臣在波詭雲谲的朝堂殺出一條生路,角色确實出挑,人設亦正亦邪,很容易圈粉。
沒想到他要解約,宋禦河還願意把這個角色給他。
心慈手軟不是宋禦河的處事之風,睚眦必報才是他的手段。
一時間,柏森拿不準他是假大度還是真僞善。
宋禦河将他臉上的表情捕捉得一清二楚,似無奈更似委屈,“對我來說,你拍戲,我有錢賺,這是雙贏,你那是什麽眼神,難道非要我把你往死裏整才滿意?柏森,難不成你其實是個抖M?”
這人在外人面前裝紳士,到他跟前又惡劣得咄咄逼人,柏森不跟他争辯,“我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最好,望江樓電影審查部晏伯林,新官上任三把火,《正途》因劇本尺度過大立項被卡,臧蘭在緊急修改劇本,改完重新申請立項,一來一回,最早預計得9月初開機。”
看劇情沒有露骨的尺度,柏森以為有隐藏劇情:“還有激情戲?”
宋禦河飛快接話:“當然沒有,你想也別想。”
演員看劇本,只要劇本好,柏森都不介意,這是職業素養,柏森奇怪道:“又不是你演,你生什麽氣?”
那人耷拉着眼皮,倏然擡眸時,桃花眼多情之餘攻擊性十足,“誰說我生氣,柏森,四年前,我說過捧你當影帝我做到了,你要走,我放你走,你還想怎麽樣?”
話裏有指責的意思,可事情演變成如今的局面,柏森自認為宋禦河有百分之七十的責任。
他以為他們已經達成共識,但顯然從那天到現在,宋禦河心裏一直憋着火,四下無人正好盡情撒氣。
“那就多謝宋總成全。”柏森專程氣人。
宋禦河撩起眼皮:“不是成全你,只是恰巧有利可圖而已。”
他扯一下領口的扣子,大喇喇敞着,鎖骨下是掩在布料裏若隐若現的肌肉,這人真奔放,柏森移開眼看向他身後的櫃子。
花雕歐式立櫃上面一層擺着一張全家福,姜雨跟宋高明坐在椅子上,宋禦河站姿立在兩人身後,宋禦河更像姜雨,尤其是眼睛。
宋禦河忽然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柏森面前。
離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突如其來的動作來不及閃避,柏森被他圈入辦公桌跟他手臂形成的禁锢裏,無處可逃。
心髒咚咚地跳。
一秒、兩秒、三秒......
僵持的一瞬,柏森竟然以為宋禦河想吻他。
宋禦河的眼睛太具有迷惑性,看人時那麽深情,仿佛被注視的人被他珍視着。
柏森咽一下口水,緊張得聲音發抖,“宋總,你這是打算把傳聞變成事實麽?”
宋禦河退開一步很平靜地說:“什麽傳聞?”
問得那麽天真,好似全然不知情。
可柏森知道,他都是裝出來的。
那些新聞怎麽寫的?
羊城娛樂:“南山太子爺情陷西子灣,深夜密會三十三小時不舍離去”。
南城周刊:“柏森靓仔,南山太子爺癡情迷戀送豪車”。
勁爆瓜姐:“胸脯四兩不敵柏森六塊腹肌,太子爺欲罷不能愛得難舍難分”。
鳳凰娛樂:“柏森周末練攀岩,為爬龍床用力血拼”。
這樣又毒又狠的标題,誰看到都會本能點進去一看究竟,柏森不信他沒見到,“裝什麽無辜,宋禦河,我不信你不知情。”
宋禦河的臉上浮現類似迷惘的神情,還真是情真意切,演技吊打半個演藝圈。
柏森冷嗤一聲:“當然,宋總要做什麽,沒人能阻攔,也不敢阻攔,是我在臺上給你難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要殺要剮......柏森,四年了,沒想到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宋禦河的手搭在桌邊,骨節分明,青筋突起,像是在竭力隐忍情緒,良久,緊皺的眉頭才慢慢松開,他的目光落在柏森臉上,有些難以捉摸地盯着他看。
他明明被激怒,明明下一秒就要放開手來對付他,可是那種如同被一張密不透風的油紙兜頭罩住的窒息感驟然消失,柏森卻沒覺得暢快,心髒處沒來由的悶悶地抽痛。
看到宋禦河露出受傷的表情,為什麽這麽難受?柏森陷入迷茫。
“我說了放你走,就會放你走。”宋禦河轉身,從六十幾米的高空俯瞰城市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不過過客匆匆而已,他指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袋,“簽字,柏森。”
從此山長水闊,祝你铮铮,祝你昂揚,祝你一路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