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狩獵

第3章 對峙

對峙

劇情推入高/潮。

下位者生出野心奮起反抗，上位者低頭受挫跌下神壇，這是觀衆最喜聞樂見的戲碼。

饒是大風大浪這麽多年，臺上當衆宣布解約還是頭回見，在場觀衆議論紛紛，閃光燈亮如白晝，楊猛吓得連水杯都砸了。

導播趕緊切廣告，陳戈出面打圓場，“宋總，柏森都給你拿影帝了，你可要對他好一點。”

有梯子也不下，柏森咄咄逼人不識好歹道：“我沒有開玩笑。”

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十畝之間待柏森不薄。

別人都是為自家主子手撕經紀公司，到了柏森這裏，粉絲一水兒的全是好評。

十畝之間接戲水準高，商務有檔次，合作的藝人全是德藝雙馨的前輩，放眼當今娛樂圈，哪有對員工這麽好的甲方？

#柏森解約#的消息在各大網站現場視頻瘋狂轉發，熱度持續攀升，讨論度居高不下。

營銷號細數柏森出道以來的發展歷程，更有網友指出十畝之間一步一步把柏森名不見經傳的窮學生捧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竟然在拿下影帝是宣布分道揚镳，實在沒有良心。

粉絲們還沒搞清楚柏森究竟為何在頒獎典禮上手撕公司，黑粉們卻精神矍铄十分快樂，鬧得不可開交互相下不來臺才好呢，若自家本命能借機攀上十畝之間的高枝兒，不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升咖了麽！

柏森既不是科班出身，性格又不讨喜，失去十畝之間，等于失去靠山，那還不新仇舊恨，可勁兒往死裏黑。

十畝之間的造星力量有目共睹，柏森不識實務，他們識，于是#信女願吃素三天換我擔簽約十畝之間#的熱搜緊随其後，提名占了半個娛樂圈。

一出鬧劇還沒完，臺上杵着，臺下看着，現場視頻在各大網站瘋狂轉載，辣評卻是“他們看起來好般配，就不能莫名其妙親一嘴嗎，就當是為了我。”

親什麽嘴，兩人視線交鋒，都想刀人。

柏森抛下這麽一句後，臺下亂作一團，拍照議論看熱鬧。

其他人就那麽幸運，尤其是陳戈，年紀一把沒控制住表情，被網友做成驚訝吃瓜的表情包在廣場上滿地飄。

場控吓得冒汗，當事人卻不緊不慢地揚了一下手。

充滿歉意，更似安撫，大意許是：我來處理。

在獲得最高榮譽時選擇與他分道揚镳，宋禦河顯然同樣感到意外，可是強扭的瓜不甜，如果解約是他想要的，宋禦河願意成全。

南牆就得自己撞才知道疼。

皮鞋在地上踩出聲響，一聲一聲，落在耳間，砸進心裏，他沒有回頭看柏森一眼，只是慢條斯理把落地話筒拉高幾公分，從容不迫地聽不出一絲情緒，他說：“那麽，我祝柏影帝前程似錦，燦爛光明。”

他沒有冷臉，沒有疾言厲色，甚至真心實意祝福他。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宋禦河總能輕易“化幹戈為玉帛”。

獎杯沉甸甸的，不用力幾乎托不住，他雙手捧着，站在話筒前，看着宋禦河說：“多謝宋總成全，我一定再接再厲。”

今晚這場戲，有意無意，持續發酵。

頒獎典禮還沒結束，柏森在安保人員的護送下從會場後門驅車離開。

懷裏抱着獎杯和主辦方送的花，荷花竹包裹着向日葵，一如宋禦河在舞臺上對他的祝福。

啧，煩人。

司機開着車上高架，偷偷從後視鏡觀察柏森，小祖宗的臉比下車前更黑。

柏森鬧脾氣，老板跟着發癫，偏偏這倆都軟硬不吃，一個比一個難哄。

愁死打工人的節奏。

生活不易，楊猛嘆氣。

司機拿不定主意：“楊經紀，去哪？”

大半夜的，還能去哪，當然是回家！

楊猛問柏森的意思：“西子灣？”

柏森“嗯”一聲算回應，楊猛卻欲言又止，看柏森臉上的陰雲愈加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暴雨傾盆，好死不如賴活着，先閉嘴保命。

西子灣地段好，得天得厚的視角，住在高層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個北京城。

解約是不是要搬家？

氣氛滞澀凝固，他坐在宋禦河安排的保姆車裏，用着宋禦河雇傭的司機跟經紀人，租住在宋禦河給他安排的住處......

唉，搬家很煩。

他不想。

網上用既當又立來形容他這種既要又要的行為。

楊猛在心裏為宋禦河祈禱，柏森發完脾氣拍拍屁股走人，老板可就慘了。

十畝之間背後真正的資本是南山集團，南山集團掌權人宋高明，年輕時開轟/炸機，殺伐果決，退伍後創辦南山集團，跟宋禦河是一脈相承的父子關系。

不出楊猛所料，宋高明直播沒看完就對趙管家發號施令：“讓宋禦河滾回上林苑。”

這不孝子一心二用，不好好兒當他的cso，非要搞什麽娛樂産業，表面風光無限，實則每天處在水深火熱的八卦輿論中，每天光看一眼那些個不像話的标題，宋高明就血壓飙升恨不得打斷那勞什子的腿。

勸他回頭是岸的話講得他自己都厭煩，那完蛋玩意兒都當他放屁。

況且——

他看柏森就是裝清高天真。真那麽無欲無求混什麽娛樂圈？偏偏他兒子不信，堅定地認為柏森單純無害。

這不，終于把他那不争氣的兒子玩弄于股掌間，別人是祖墳冒青煙，到宋家就成了祖墳失火！看看，果不其然一語成谶，堂堂總裁公然變鳏夫笑柄，成何體統！

上市公司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激起千層浪，周一股票指定大跌眼鏡，真捅簍子，老子也保不了兒子，唯有大義滅親。

再不管管宋禦河，這逆子只怕要上天。

今晚必須重振家風！

宋禦河從十八歲開始獨居，每次回上林苑都免不了一頓毒打。

宋高明年過半百仍百步穿楊，仗着宋禦河不敢還手，揍他不在話下從不手軟。

驅車到別墅門口，自動門緩緩打開，宋禦河開進去停好車，把鑰匙扔給趙管家，管家一臉憂慮提醒：“小宋總，宋董正在氣頭上，一會兒別頂嘴，興許還能輕點兒揍你。”

宋高明想打宋禦河，跟頂不頂嘴無關，主要看心情。

他插兜閑庭信步進門，沒看見他爸，趙管家小聲提醒，“宋董在書房。”

上二樓，書房門開着，宋高明正在喝茶，見他眼皮都沒擡，只是哼哼一聲，陰陽怪氣“喲”一聲，“舍得回來了。”

宋禦河規規矩矩叫一聲“爸”後沒了動靜，宋高明站起來，兩個人身高不相上下，但當過兵的緣故，宋高明比宋禦河更黑也更壯一些。

看着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兒子垂頭喪氣，宋高明頓時急火攻心，“我早跟你說過，戲子無情，就你傻呵呵地以為人家單純無害，看看，這都騎在你脖子上撒尿了。”

宋禦河糾正：“爸，演員是一份職業，不是戲子，您要改改你的古板偏見。”

宋高明不聽他說，把手機摔他臉上：“自己看，華來幾個月前就接觸過柏森。”

華來是王家岐他爸王啓的影視公司，兩家人是世交，柏森若真去華來，宋禦河一百個放心，不過江湖小報不足為信，本着實事求是追問消息來源：“啓叔跟您說的？”

但凡有高血壓，都要被這沒出息的勞什子氣撅過去，宋高明吼道：“上我這兒套話，美得你！”

罵完不解氣，抄起手邊五百頁的硬殼《家和萬事興》朝宋禦河砸過去，眉角當場見血。

以前他爸沒少動手，但大多都是拳腳相向，這回是真氣得不輕，已然用上武器。

“嘶——”宋禦河疼得龇牙，“爸，您越來越暴躁了，小心我報警說您家暴。”

宋高明不為所動：“都是成年人了，這種事情要學會自己消化，不要占用公衆資源。”

宋禦河不知死活火上澆油：“您還會公關術語，沒少看花邊新聞。”

避重就輕，油鹽不進，宋高明惱火，“宋禦河，我看你是想從族譜裏消失！”

動辄剔出族譜警告，宋禦河仍火上澆油，“您同意我媽也不同意，快別吹牛了。”

不知死活！真是不知死活！

宋高明手癢癢還想再來一下，瞅見他額角的血珠又恻隐，懶得多看這勞什子一眼，按電話鈴喊拿碘酒上來。

趙管家拎着急救箱出現，翻出碘酒和棉簽，他爸親自給他消毒，動作粗暴，極其不耐煩，戳得宋禦河直哼哼，宋高明嫌他嬌氣又罵人：“我戳兩下就要死要活，人在臺上當衆讓你下不來臺，不比我揍你一頓更丢人！”

宋禦河敢作敢當：“爸，我能處理好，您把心放回肚子裏。”

闖完禍了裝乖賣俏，宋高明潑他冷水：“你能承擔什麽後果，兜裏那倆鋼镚都不夠賠的，南山的事兒沒見你這麽上心，非要去娛樂圈投機取巧，你就等着被那幫老東西聲讨，等周一開市，有你哭的時候。”

千磨萬擊還堅勁，這是他跟柏森學來的本事，宋禦河傲骨铮铮：“一人做事一人當！”

宋高明氣得踹他一腳：“打腫臉充胖子，好的沒學會，光會忤逆，沒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