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幸福絞痛感
幸福絞痛感
“我們走啦!”白郁非和林厘然離開李宸喬家時,李宸喬還在衛生間裏洗臉。
剛剛打牌,李宸喬輸了很多很多局,臉上被貼得最後都沒地方再貼條。
“狀态不好吧他。”白郁非和林厘然下樓,“還是說,他被你吓到了。”
“你說租房子的事嗎?”
“嗯,他可能沒想到你打算跟他合租。”
“說實話,我也是一時興起,之前有過這種想法,後來都不了了之,今天聽他提起來,順口回的。”林厘然笑笑,“有那麽大威力?”
“也許他也只是一時興起,被你這麽一說,不得不付諸行動了。”白郁非走出小區樓,外面的雪沒停,但小了很多,手機震動兩聲,白女士問她怎麽還沒回來。
簡單回複後,一條條消息連續彈出來,白女士說下雪了,周叔叔在外頭辦事,差不多剛結束,要來順道接她回家。
怕說不清楚耽誤時間,白郁非幹脆打電話過去。
“喂?周叔叔嗎?您不用來接我了,我跟同學一起呢,不會有事的,公交車很快就能到家。”
周叔叔那頭讓司機停靠路邊。
“沒事,萬一待會兒雪下大了怎麽辦?都是順路,回頭我讓小張把你同學也送回家。”
“……”白郁非不知道該怎麽說,很奇怪,她在周叔叔面前總是喪失直接拒絕的能力,之前軍訓不住校也是,她總得緩沖一下,才能好好拒絕。
“小非,我們馬上到了,你媽媽給我發了地址。”周叔叔做個手勢,小張繼續開車。
“……好,謝謝周叔叔。”挂了電話,白郁非轉向林厘然,“在大門口稍等一會兒吧,我……叔叔說,待會兒來接我們,會把你也送回家。”
“叔叔?”林厘然有一瞬間的疑惑,繼而轉為了然,但他的話已經說出口。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白郁非倒是無所謂。
“我聽許井藤說,你們之前住在巷子裏?”
“對,你應該也能猜到,我現在的生活條件和以前天差地別。”白郁非笑着,她元旦請客的那家飯店不便宜,普通家庭請不起。
小雪飄落,落到白郁非的臉上、睫毛上、随着她眨眼的頻率顫動。
“不過我看你很少待在家裏。”林厘然慢慢地說,“你去圖書館,去喬姨的店裏,也只是想找個不是家裏的地方待着吧?”
“差不多吧,家裏很熱鬧,但我總覺得,有一種特別安靜的感覺。周叔叔和妹妹都是很好的人,我卻怎麽也無法打心底裏親近起來。”
“因為你心裏已經被裝滿了。”林厘然繼續說,“其實,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裏,我一直覺得我從來沒真正走入你的內心,不止我,還有喬姨她們。”
“……怪肉麻的。”白郁非聳聳肩。
“哈哈,你懂什麽意思就行。”興許是這樣下雪的浪漫氣氛,給林厘然的話蒙上一層特殊的味道,“慢慢來吧,什麽關系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在說白郁非和家裏人,也在說白郁非和他。
周叔叔的車過來,二人上車,林厘然叫了聲“叔叔好”,周叔叔才擡起頭來。
看見跟着白郁非上車的是一個男生時,他稍顯驚訝。
“同學你好。”
白郁非和周叔叔坐在後排,林厘然坐到副駕,周叔叔讓她給白女士發個消息。
安靜的路程裏,只有周忌敏給周叔叔打電話的聲音,讓他別忘了答應她的草莓蛋糕。
不知道車上有其他陌生人,周忌敏瘋狂撒嬌,問能不能過幾天再給她買件新大衣。
電話通過車裏藍牙接通,車上每個人都能聽見周忌敏嬌滴滴的聲音,
白郁非習以為常,但林厘然有些尴尬,沒忍住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聽音色,周忌敏意識到車上有除了爸爸、小張叔叔和白郁非以外的人,瞬間停了聲音。
“小非姐姐在嗎?聽白阿姨說爸爸去接你了。”為了緩解尴尬,周忌敏向白郁非呼救。
聽出她的意思,白郁非探身湊近:“在的,你放心,蛋糕嘛周叔叔已經買好了。”
她和周叔叔中間,放着那盒紮着漂亮蝴蝶結的蛋糕。
“好的,那我不吵你們了,早點回來……”周忌敏匆匆挂了電話。
這時,小張叔叔才笑起來:“長大了,知道尴尬了。”
“是啊。”周叔叔也笑,“以前臉皮子可厚,現在知道害羞了。”
語氣裏是無盡的寵溺。
先到周叔叔家裏,白郁非跟着周叔叔下車,小張叔叔重新發動,要送林厘然回去。
隔着車窗,林厘然朝她揮揮手。
穿過院子,白郁非能感覺到周叔叔有話想問,但沒有問。
白郁非也不主動說,周叔叔不是會在白女士面前多嘴的人。
“怎麽樣,打起來了吧?”回到房間,白郁非照常給秦語蘇撥去電話,秦語蘇聽完這轟動的八卦消息,在電話那頭很激動。
“讓你失望了,并沒有。”
“沒想到啊,我以為李宸喬那性子能給人氣得夠嗆,結果摔個筷子生點悶氣就沒啦?”
“畢竟以後要一起生活,發火不是給喬姨添堵嗎?”
“他的存在就已經在給你們喬姨添堵了,之前有教育局任職的爸爸給他擦屁股,喬姨沒煩神,以後誰哄着他?”
之前李宸喬追白郁非時,也沒少給秦語蘇找麻煩,秦語蘇對他意見不小。
“他在學校裏和李老師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免尴尬,我說呢,上次籃球賽,李老師看着不像是對籃球賽感興趣的人,居然也去看。”白郁非想起那天種種,想起自己被李宸喬叫出去打算裝沒聽見,李老師卻出聲提醒她,這下都能解釋得通。
“也是。”
“不過,最尴尬的現在已經變成我了,林厘然和李宸喬好歹不是李老師教的,我才是每天必然會看見他……”白郁非腦海裏浮現李老師笑眯眯的溫和臉龐,不禁打了個寒顫。
“還好吧,還有一學期,高二文理分科後所有老師會被打散重新分配到每個班,你不一定再被他教了。”秦語蘇從另一個角度分析着。
是啊,文理分科。
白郁非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想到,林厘然和秦語蘇都已經決定學小科,除了易茗,她似乎沒有可以一起讨論這個問題的人。
但別說高二,偶爾跟易茗提起下學期打算幹嘛,她都顧左右而言他,看起來并不想多說。
對白郁非而言,文理科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可正因為都可以,她才陷入不知如何選擇的矛盾。
人生的岔路口,以前她覺得必須拼盡全力,才能摸到一點曙光,可如今到了選擇的時刻,反而摸不清頭緒。
“寒假有計劃嗎?”不想再提李宸喬,白郁非換個話題,“寒假要不要去游樂園?”
“可以啊,不過你們計劃時間的時候別定周一至周五,我得去上美術班。”
“好,那到時候再聯系。”
剛挂電話,白女士在外面敲門,說周叔叔買的蛋糕大家要一起吃,讓她聊完就出來。
白郁非應了一聲,跳下床穿上拖鞋,手機又震動兩聲,她按亮屏幕,是林厘然。
「到家了,謝謝你、周叔叔和小張叔叔。」-林厘然
外面又下起大雪,周忌敏叫嚷着拿塑料刀切蛋糕。白女士用手指蘸了一點奶油抹到周忌敏鼻尖上,周忌敏立刻回擊,兩人在客廳裏跑來跑去,周叔叔坐在沙發上,溫柔地看着兩個人笑。
白郁非站在房間門口,看着客廳裏發生的一切,心裏湧出幸福的絞痛感。
原來,人在過度幸福的時候,心髒反而會疼痛,好像是持續壓力下情緒激動的刺激感,又好像在提醒自己這樣的幸福不會一直持續你要清醒,才不會在以後失去時痛苦。
寒假前最後一天,各科課代表布置作業,黑板上九門課作業被寫得密密麻麻。
白郁非用夾子夾好每一科的試卷,按科目重要順序分九種顏色的便利貼記好所有作業,臨放學最後一點空閑時間,她不再争分奪秒地看書刷題,而是對着窗外發呆。
高三也今天開始放假,許井藤早上給她發消息,說今晚一起吃飯,在八中附近的小吃街上。
以前她和許井藤經常看別人家的小孩在小吃街上吵着要吃油炸食品,小孩媽媽吓他,說只有小老鼠吃那些不幹淨的。
前幾天,他剛領了一月的薪酬,數目不多,還得給家裏還債。
小時候,許阿姨家裏晚上經常有人上門讨債,都是些親戚,也不好撕破臉皮,許阿姨總是讓許井藤躲到白郁非家裏,她獨自面對那些親戚。
親戚拿捏許阿姨的軟肋,總以許井藤為切入口,許阿姨便謊稱許井藤在學校留堂。她還掉一點錢,嘴皮子磨破了才争取到下一次還錢的寬大時間。
白郁非爸爸媽媽上晚班沒回來,她擔心那些親戚會發現許井藤就在隔壁,就把燈全部關掉,二人在黑暗裏無聲對坐。
只有小窗戶透進一點月光,許井藤沉默地僵坐。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四處躲藏的老鼠,見不得光。
白郁非握住他的手,用氣音說:“小井哥哥,許阿姨還在努力。”
你不能這樣想。
她知道,許井藤難過是因為親戚也缺錢用,而他們母子無能為力;是因為他只能躲起來,讓媽媽獨自去應對這一切。
“什麽時候才能長大?”許井藤目光呆滞,喃喃。
剛到來的千禧年,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許井藤覺得,更多人和他們一樣,被遺忘在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