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時光機
時光機
“你們吃吧,我想起來我還有事。”
撂下這句話,還沒等白郁非回應,易茗便急匆匆跑開,留下滿頭問號的白郁非在原地,看她逃跑的身影。
“看什麽呢?”許井藤笑着走到女生面前,豎起手指在她眼前晃。
“沒什麽。”白郁非若有所思,“你認識易茗嗎?”
難不成有一段她不知道的故事?
“不認識,怎麽了?”
“剛剛站我旁邊的女生,本來都答應了一起吃飯,看見你就跑了。”白郁非壞笑,“說,是不是得罪過人家?”
“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诶。”二人往食堂的方向走,許井藤比白郁非還要疑惑。
“也是,她是鄰市的,才轉來我們學校,不可能認識啊。”
“好啦,不想了,她如果願意告訴你為什麽,你總會知道的。”
混在來來往往的學生群裏,就這樣慢慢地走。白郁非想住校的原因,有一小部分是能夠偶爾這樣,和許井藤一起吃晚飯。
并肩走着,隔着校服摩擦的肩膀,離心髒很近。
食堂人很多,二人端着盤子找不到空座,只好跟人拼桌。
找到一個四人座只有一個人坐的,走近,發現是林厘然。
他手裏拿着一本《灌籃高手》漫畫,飯已經吃了一半,沒注意到有人在旁邊坐下。
“你同學啊?”
“嗯。”白郁非回答後,林厘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才擡起頭。
“又這麽巧啊?”林厘然把漫畫書收起來,笑着說。
“沒位置了,跟你拼個桌。”白郁非微笑。
“行啊,這位是……”林厘然看向已經開始默默吃飯的許井藤。
“他叫許井藤,是高三的。”
“是昨天發言講話的吧?那我知道了。”
“嗯。”
“你好,我叫林厘然,雙木林,無厘頭的厘,然後的然。”林厘然對着許井藤又重複一遍他的經典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言午許,一口井的井,藤蔓的藤。”許井藤笑着,也這樣介紹自己,還對上仗。
五分鐘後,許井藤已經吃完。他吃飯一向很快,白郁非覺得,如果人類哪天不用吃飯也能活着,他一口都不會吃。
哪怕是美食,許井藤也毫無興趣,幾乎只是為了維持生命。
還要準備晚自習的小測,許井藤端着空盤子先離開,走得幹淨,像根本沒來過。
“他怎麽不說話啊。”林厘然好奇。
“他性格就是這樣呀,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說個沒完……”
“我是說,他都不說話,你們怎麽成為朋友的?他跟你又不是同級。”
“我們是鄰居,以前。”說到這兒,白郁非不禁有些落寞。
“不錯,在學校裏有認識的學長,雖然有一點年齡差,但能被罩着。”林厘然吃掉最後一口排骨,心滿意足地倚在椅子上。
“這叫年齡差?也就兩年啊。”白郁非想起林厘然那個“阿姨朋友”,“話說,你和昨天來車站的喬姨,又是怎麽認識的?”
“說來話長了,不過也比較偶然,我暑假的時候無意間在八中那條商業街上看到一家照相館,初二的時候還沒有,估計也就開了一年。”林厘然回憶,“我進去轉轉,發現老板娘,也就是喬姨,在招兼職。”
“然後你就應聘了?”
“用我和用童工沒區別,我應聘喬姨也不會要,所以我退而求其次,說她标的那些工作內容根本用不着專門請兩個人,還得付工資。我不要工資,假期和周末過來幫她幹這些雜活。這個照相館經常有拍證件照、寫真照或者沖印照片的業務,有客人的時候,她會教我怎麽拍,當實踐機會,我跟她學了很多東西。”
“怪不得,軍訓時期要住校,你昨天是去幫她買點東西備着的吧?”
“嗯,店裏有另外一個員工,我們叫她唐姐,這幾天辛苦她了,得一個人處理店裏的雜事,所以我把一些采購類的先安排好,省得她再費心出去跑貨。”
白郁非做出了然的表情:“對了,昨天聽喬姨說,她兒子也在一中?”
“嗯,我也不知道是誰,暑假的時候,我天天在店裏,從沒見過同齡的男生過來找她。”林厘然細細回憶,“等軍訓結束,你周末有空的話,可以來店裏玩啊,就在那條街上,唯一一家照相館。”
“周末我有別的事,以後有機會的吧,去光顧一下生意。”
“好啊,喬姨那兒收費很便宜的,如果你有別的朋友需要拍證件照什麽的,來那兒準沒錯。”
白郁非面前的餐盤也空了,她正要起身,卻被林厘然攔下。
男生指了指她鼻翼一側,說沾了個米粒。
她身上帶的紙都在吃完飯擦嘴時用完了,白郁非正要用手擦掉,林厘然又連忙攔住,在包裏找些什麽。
可能他還有多的紙巾吧。
誰知,林厘然磨磨蹭蹭地在包裏翻來覆去,趁白郁非沒注意,掏出相機來,對着她快速拍了幾張。
最後一張,剛好捕捉到白郁非正對鏡頭,一臉懵的樣子。
“你……”白郁非見林厘然已經收好相機,被他這一通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
“等你來喬姨的店裏,我把照片洗好送你。”林厘然遞過去紙巾,對她眨眼睛。
二人送了盤子一同走出食堂。
很奇怪,明明沒認識多久,可白郁非覺得,在林厘然身邊,她好像自然而然就會放松下來。或許是因為他太熱情,好像總有用不完的精力,連帶着她的謹慎、猶豫,一同被融化。
“你很喜歡攝影嗎?”回宿舍的路上,白郁非問道。
“對啊,我覺得,相機就像時光機,它此刻捕捉的每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間,都能在未來,重新領悟這一刻的價值,找回當初的記憶。”
“這個說法倒有意思。”白郁非突然感興趣。
“你呢,你有什麽興趣愛好?”
“我?”白郁非竟說不出,過去的十幾年裏,她沒有時間留給自己,僅僅是在狹小的單人出租屋裏學習就已經是全部。她還記得,飛蛾繞着白熾燈打轉,在作業本上投出落影的瞬間;記得自己省下一半的早飯錢,能再買兩支筆芯;記得沒有電熱水器,除了冬天會去澡堂,其他時候洗澡全看天是否晴朗、否則只能一瓶瓶地燒水的每一天。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歡聽歌?我常常見你拿着mp3,你喜歡聽誰的歌?”林厘然見她不說話,幹脆說出自己的猜想。
并不算是,那個mp3是爸爸在她十歲那年送她的生日禮物,也是最後一個生日禮物。當時這玩意兒還不算特別流行,爸爸攢了好久好久的錢,托工廠的老板買來送給她。
那個時候,家裏不富裕,可白郁非很幸福。
後來,每到冬天,每到一年快結束,她要過生日的時候,她的耳邊總能聽到她用那個mp3聽到的第一首歌,是飛兒樂隊的《我們的愛》。
“應該算吧,我什麽歌都喜歡聽,最近在聽孫燕姿。”
“孫燕姿我也很喜歡啊。”走到男生宿舍樓外,林厘然略顯激動,“我在喬姨的店裏放過孫燕姿的歌,等你來店裏,我再放她的歌一起聽。”
林厘然似乎很希望白郁非去喬姨的店,逮住機會便提醒她。
“嗯,我先回去了。”白郁非笑笑。
“明天見!”林厘然沖她燦爛地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使勁揮手。白郁非有些晃神,如果說爸爸離世後的這幾年,她的情緒、她的生活像被浸泡在她常年接觸的冰冷洗衣水裏,這一刻,好像有人将她拖出來,說天氣好,今天曬幹一切吧。
剛開學,已經交到兩個新朋友。看來,高中生活也不像她預想得那麽難捱。
只是,這另一個新朋友易茗,為什麽看見許井藤就像見了鬼,可許井藤又并不認識她。
直覺告訴白郁非,她沒必要去打探,總有一天,易茗想說了,會主動告訴她。
“我回來啦,你吃飯沒有?我行李裏有家裏人買的一箱方便面,還有火腿腸。”剛回宿舍的白郁非,打開門邊的儲物櫃,拿出泡面和一袋火腿腸。
易茗坐在桌子前,緩緩轉頭,看見白郁非正拿着她倆的熱水瓶,問她要不要出去接水。
“我……謝謝。”易茗站起來,“我自己去打水就好,不麻煩你了。”
“沒麻煩啊。”白郁非輕笑,“我只是去接點熱水泡腳,今天站了一天,明天還要站,要不我們晚上一起泡腳?”
易茗一愣,反應過來後笑着點頭。
熱水房裏人很多,白郁非和易茗排了很久才排到。見白郁非絲毫不提晚飯前發生的窘事,易茗咬着嘴唇,不知該不該告訴她。
那是她內心最深處唯一的秘密,她不敢确定,這個和許井藤看起來很熟的女生,聽了會怎麽想她。
畢竟她們才認識幾個小時,易茗不敢賭。
“不想說可以不用說,沒關系的。”白郁非似乎猜到易茗在想什麽,轉過臉,對她微笑,“我是和你做室友,你和別人的事,不需要告訴我。”
她們打完水回去的路上,易茗突然說:“我沒有惡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