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
“嗯?”白郁非也停下,回頭看。
易茗拎着她的熱水瓶,擡頭看她:“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好啦,早點回去吃面吧,今晚早點睡,我可聽說明天訓練強度比今天厲害多了。”白郁非退回去,摟住易茗的肩。
加了火腿腸的泡面,還算有滋有味。白郁非和易茗分着喝了剩下的湯,她想起初中的時候,中午有人在學校裏泡一小桶泡面,哪怕大家吃了飯,還會有好幾個人搶着喝湯。
那時候,喝一口湯,都是新奇又激動的事。
平淡的青春期,多少友誼也是從這樣的小事開始建立。
今天的太陽非常大,秋老虎勢必要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還沒開始訓練,操場上已經苦叫連連,“聲淚俱下”地懷念暑假在家裏吃西瓜的日子。
教官們列隊一路小跑進來,依次跑到每個班前面。白郁非班級的教官,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沒說幾句話還會緊張臉紅,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學校上班。
白郁非想起初一軍訓,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做教官,但那個人滑頭得多,和班裏很多女孩子來往不清,還騙人錢。
這次這個教官姓趙,農村出生,很早出去當兵,昨天一天下來,班裏的男同學已經一口一個趙哥地叫着。他的脾氣挺好,但該訓練的時候也很嚴厲,男同學一邊哀嚎,一邊蛙跳,惹得大家想笑又不敢笑。
每過一小時,就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白郁非坐到易茗身邊,癱在她肩膀上。
林厘然突然過來,和幾個男同學女同學一起,這樣,白郁非和易茗被圍在中間位置,聽大家聊什麽。
“你們知道,2012年12月21號是什麽日子嗎?”一個男同學神秘兮兮地說。
“什麽日子?應該是冬至吧?”另一個女同學應和,其他同學也紛紛點頭。
12月21號……不就是我的生日嗎?白郁非懵了。
“怎麽了?”林厘然注意到白郁非呆滞的表情,湊過去問道。
“那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
“啊?”帶頭的男同學很驚訝,“那還挺巧的啊這位同學,你将在世界末日那天,過你的十八歲生日!”
衆人一愣,紛紛發出“切”的噓聲。
“你怎麽知道那天是世界末日?這麽精确,吹牛的吧!”林厘然輕輕推了一把那個男同學,笑道。
“我說真的,這可是現在網上的一手消息!瑪雅人預言,2012年12月21日,會是世界末日,太陽會消失,地球會重啓,人類全滅亡!不信你們自己回去搜。”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衆人還真被唬住。白郁非搖搖頭,哪兒有這麽邪門的事。
“如果是真的,也太背了吧。”又有一個女生出來說,“剛高考完就世界末日,地球怎麽不在高考前就毀滅?”
此話一出,總算緩和了當下氣氛,大家大笑起來,再打幾個哈哈,這個話題也就過去了。
女生們聊起暑假借碟片看的《惡作劇之吻》,興奮得花枝亂顫。
易茗好像全程沒有在聽,她手裏永遠拿着那本英語單詞小冊,或者數學公式……永遠可以自動隔絕周圍所有人,安靜地背書。
二十分鐘很快到了,同學們站起來眼花缭亂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位置。
趙哥口哨聲響起,又是煎熬的一小時。
白郁非腦子裏還回蕩着那個男同學說的話。世界末日,真的有這個說法嗎?荒誕到可笑,居然在自己十八歲生日那一天。
她的手臂緊貼着身體兩側,手腕感覺到褲子口袋裏那塊東西,硌得人心安。
是她的mp3。
五年前的生日,收到這個mp3時,爸爸還說過,等到她過十八歲生日,一定給她買更好的禮物,就算她要天上的太陽,都會想盡辦法搞到給她。
可是,剛剛那個男同學卻說,那一天,太陽會消失。
白郁非眼眸低垂,還沒到那一天,爸爸先消失了。
軍訓的日子說慢也快,七天瞬間過去,最後一天下午,學校不知搞什麽名堂,發給每人一張表,學生們排隊坐在操場中間的草地上,拿着那張表交頭接耳。
那是一張“高考志願表”,學校領導希望,學生們能在沒正式上課前,就先考慮好自己未來要上什麽大學,以此為目标奮鬥。
周圍同學你問問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麽填。
白郁非想到學校領導可能會收到幾百份填了清華北大的表格,不禁笑出聲。
在看到坐她前面的易茗真的寫了“北大”時,又适時地閉了嘴。
趙哥像監考官似的走在學生旁邊,天氣這麽熱,其他教官都在主席臺下躲太陽,只有他,走來走去不知道在看什麽,臉上還露出看不透的表情。
走到白郁非他們班,她才發現,趙哥是在看他們填了什麽。
沒有機會上大學的他,似乎對這個環節格外感興趣。看到不認識的大學時,他會眉頭緊鎖,看到帶有北京前綴的大學時,又舒展眉頭。
走到白郁非身邊,見她遲遲沒動筆,竟然直接坐下,想等她寫了再離開。
白郁非被他看得不自在,哪怕知道他并無惡意,只是好奇。
于是,她小聲地說:“趙教官,我不打算寫的,不用看了。”
“嗯?”趙哥擡頭,看着女生,“不是你們老師讓寫的嗎?”
“是啊。”白郁非笑了,“但是不寫,也不會怎麽樣吧。”
“你沒有想上的大學?”趙哥驚訝極了。
“不是,只是對我個人來說,沒必要現在就把自己框在某個大學的名字裏,未來的變化,誰知道呢?”
就像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爸爸會離開,就此打亂她的生活節奏。
“你說得也有道理。”趙哥憨憨地笑兩聲,“我是看你作為你們年級的第一名,想看看會不會填什麽比北京的大學更好的學校,沒想到你想得更多些。”
“趙教官,你今天就走了嗎?”
“是啊,等你們這個活動結束,我們的頭頭再講個話,就有車來接我們走啦。”
白郁非猶豫幾秒,笑着對他說:“那再見啦,希望你以後一切都好。”
不是勸告他也去努力追求更好的人生,不是說冠冕堂皇的“你也可以考大學重啓人生”之類假大空的話。
只是祝福。
活在當下最重要,如果一定要改變自己的人生,改變過去,也不該由別人來說。
這也是為什麽,白郁非知道許井藤的痛苦,卻從不給他一些似是而非的寬慰。
有時候,不知道對方的計劃、不知道對方的處境而說出的寬慰或給出的建議,對當事人來說,只會加深後悔與不甘。
畢竟誰也沒辦法對別人的人生負責,那麽,不多說也是善良。
趙哥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不再在人群裏走來走去。他回到主席臺下,和其他教官們嘻嘻哈哈打鬧。
白郁非交了只寫了名字的空白表上去,班主任收表時看見,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
下午剩下的時間,大家回宿舍收拾東西。家離學校比較遠要繼續住校的學生搬到另外的宿舍,和新的室友住一起,其他人則是收拾好東西,等家裏人過來,一起離開學校。
白郁非收拾得熱火朝天的,易茗卻沒動靜。
“你家住得比較遠嗎?在哪裏呀?周末我要是有空去找你玩啊。”收拾間隙裏,白郁非見易茗沒着急收拾東西,大概也猜到她要住校,甚至還住在這個宿舍裏。
“我周末也在學校。”易茗淡淡地說。
“是嗎?也挺好,學校裏挺安靜的。”白郁非熟練地将被套什麽的拆下,疊好放在一邊,想到什麽,“那你可以來找我玩呀,但我周末可能會去圖書館,如果你不介意,我是說,我不是一個人在圖書館,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來看看書寫作業,沒什麽人打擾。”
易茗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她是說,許井藤也會在。
她很珍惜白郁非這個朋友,這個在新城市新學校,第一個交到的朋友。不想再讓她覺得自己如此擰巴,或是對朋友的朋友避之不及,于是爽快地答應了。
許井藤又不是洪水猛獸,更何況,他根本不認識自己。這樣想着,易茗心情瞬間明亮起來。
“那林厘然呢?他也會去嗎?”易茗問道。
不知道話題怎麽扯到林厘然了,白郁非拎着被單轉過身:“他?怎麽問起他來了。”
易茗和林厘然根本沒交集吧。
“哦?我看他成天圍着你轉呢。”易茗笑了,笑得那樣狡猾,白郁非第一次見她這樣俏皮。
“他對誰都那樣啊,才七天,差不多要把整個班的人都混熟了,也就是你不愛搭理其他人,朋友沒交到你這兒,才會覺得他只圍着我吧。”白郁非解釋道,她是覺得林厘然經常找她玩,但他分明對其他人也這樣。
易茗沒反駁,只是笑而不語。
突然,外面有人敲門,是同班的女生:“白郁非,易茗,待會兒四點半這樣去操場集合哦,林厘然帶了相機,要給我們和教官拍照呢!”
“好。”白郁非喊着回答。
“說曹操,曹操就……”易茗難得調侃,“曹操就拍照啊。”
白郁非一個枕頭砸過去,易茗笑着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