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迷霧
迷霧
犬夜叉不明白為什麽殺生丸會生氣。在他看來,桔梗和殺生丸應當全然是兩個世界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才對。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真是有什麽關系,那也該像“她”先前所說過的那樣——是因為殺生丸當初搶奪鐵碎牙未遂,遷怒于她,這才結緣。
所以,殺生丸的怒氣,是他的意料之外。
而這種意料之外,自然令犬夜叉感到分外不爽。
“你又知道什麽!”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尖銳的指甲嵌進手掌心裏,痛感上湧,又被沖騰的怒氣壓下,“桔梗她本來就不是需要人照顧的性子……她很強!而且,我也是确認她已經安全了才趕回來的,你……少在那多管閑事!”
他聞言,眉梢微微上挑。
不需要人照料,嗯,似乎的确如此。
她很強——這一點不能全然否認,但他仍對犬夜叉的說法頗有微詞。
回憶總在這種時刻拿上最精準的劇本——遂而,他想到白靈山上的那一幕:她的強大,她的脆弱;他的姍姍來遲,他的悔恨不已;還有他的作壁上觀,他的置若罔聞。
于是,毫無邏輯地,他反問道:“你知道剛才發生何事?”
對方的臉上很快浮現出不明所指的疑惑。
“剛才……發生了什麽?”
剛才的确發生過什麽才對——犬夜叉暗自想。他敏銳地聞到過血腥氣,其中有妖怪的,也有人類的,最後和雨的味道混雜在了一起。
一定發生過什麽,可桔梗不肯告訴他。
但……為什麽殺生丸好像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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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你們有過一段故事,我聽說了。那麽你便應該能回答出這個問題——最可能傷到那個女人的,是什麽?”
犬夜叉遲疑了一會兒,大約是在思考問題的答案,又大約是懷疑殺生丸的目的,最終還是給出了他的答案。
“人類。”
七十分的答案。
他幾乎是篤定地補上了剩下的三十分:“是手無縛雞的人類。”
這樣輕巧的補充幾乎又一次将犬夜叉惹怒。因為這樣的答案,幾乎明示着他們之間有着不為人知的、卻分外相熟的關系。
犬夜叉的拳頭漸漸收緊。他并不喜歡殺生丸像這樣和自己談論着關于桔梗的事。
“殺生丸,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是想告訴我,你很了解桔梗嗎?!”
殺生丸冷冷地瞥過犬夜叉青筋凸起的手,眼底閃過一絲諷刺。
“這就不耐煩了?父親——或是你那個人類的母親,從小難道沒有教過你,要好好聽兄長說話?”
“有什麽話你就趕緊說,別在那拐彎抹角!桔梗她剛才到底怎麽了?!”
“你在着急什麽?別忘了,剛剛正是你說——那女人很強,”殺生丸微微眯起眼,絲毫不為犬夜叉的不耐煩所動,“她生前便能令低劣的妖怪聞風喪膽,就連你這樣的半妖,也沒法從她手上讨得好處。”
又一次被殺生丸挖苦,犬夜叉的臉色愈發難看:“……所以呢?”
“但是,如果是她的弱點——那些手無縛雞的人類要傷害她時,她便渾身都是漏洞。”
“切……你在說什麽鬼話!桔梗可是巫女,向來受村落人類的尊敬和愛護,哪會有人類會想要——”
話音戛然止在此處。
犬夜叉的嘴還沒有合上,聲音卻已從喉嚨裏落了回去。他的金瞳裏彌漫起一種名為驚懼的東西,如清晨裏彌漫出來一層淺淺的白霧,稀薄而緩慢,凜冽而脆弱。
他心中閃過一絲惡毒的愉悅,想,對,就是這個表情,弱者的無能正應如此,後知後覺,于事無補。
——就和白靈山上的那一次一模一樣。
“你的意思是……桔梗她、她是遇到了……”
話音未落,殺生丸便轉了身。
“等等……可是你怎麽會知道……喂,殺生丸!你去哪裏!?”
“她不需要你無能的關心,倒是那個叫戈薇的女人——才更需要你,犬夜叉。”
這話是犬夜叉自己說的,彼時他還在桔梗的身體裏,竟将這話記得牢固。
“殺生丸,你這個家夥……!”
犬夜叉還不服氣,音調卻慢慢降了下來。
盡管因為桔梗和殺生丸的關系心煩意亂,但當牽挂的名字被再次提及,理智竟逐漸被喚醒。
他不得不承認,殺生丸某種程度上是對的——桔梗雖經歷了險境,令他後怕不已,但她本身強大,現下亦是安全的。可戈薇……戈薇他們顯然還在敵人布下的幻覺中,沒有他在身邊保護,生死未蔔。
現實沉如千斤——那可惡的殺生丸偏偏一語中的……此時此刻,戈薇才是那個更需要他的人。
犬夜叉低哼一聲,看着殺生丸往桔梗所在的方向走去,似乎還有殘餘的不甘心。無奈心中對戈薇等人的擔憂愈發厲害,他只得又瞪一眼那道身影,随即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聽到腳步聲,殺生丸也“恰好”地停下足步,側過身去。就這麽分秒之間,那道火紅的身影竟已快得近乎消失不見,只有群山延綿,簇居在雲層之下,一如枯燥無味的水墨勾勒。
他唇角上揚,冷笑了一聲。
▲
清那丸還在附近。
殺生丸的确不記得清那丸這麽一號妖怪了,這是他的通病,大概遺傳了他那古怪又高傲的母親。無論是面容也好,妖力也罷,手下敗将從來不該占據回憶的一席之地——它們就像被踩碎的蟻蟲,就算重新長出翅膀,也無法在任何一個維度上撼動巨象。
以幻境攪弄人心,這便是清那丸引以為傲的妖力,也是他難得不擅長的領域。
在換回身體以後,他短暫地與清那丸接觸過——對方顯然對自己了解之至,知曉他手上僅有一把殺不了對方的刀,知道他曾落敗于犬夜叉,甚至……還自以為是地認為那個女人會是自己的一塊軟肋。
無聊。
先前将他困住的幻覺分明是一種試探,既能印證它自以為是的猜想,還能引自己與犬夜叉互相厮殺,真正可謂是一石二鳥。
至于他的回應……
想到這裏,殺生丸有些惱,因為他竟還是陷入到了那個被撕裂的肩膀裏,這等于是明擺着告訴對方,它的“自以為”是确有其事。
白靈山上那次,她也同樣被撕開了肩膀,甚至奈落還威脅着她的性命。他那時可以在遠處見死不救,這次又為什麽不能故技重施?
果然,一旦進入過那個軀體,一切就變了……這筆帳,他一定會好生和貓又算算。
而現在——他打量着周圍異樣的場景,感受到的盡是清那丸的變本加厲。
清那丸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明明本體就隐匿在幻境之後,卻偏讓殺生丸也無法攫其鼻息。但他仍能感知到有一雙上不了臺面的眼睛,正在陰詭處牢牢盯着他。
他嫌惡得很,平生第一次生出了“還不如弱小的人類”這樣的念頭來。
周遭陰冷潮濕的風雨開始收斂了起來,再一次呈現出起初那般莺飛草長、欣欣向榮之态,遠方山巒的線條也開始變得柔和,盡管吞沒了那抹令人讨厭的火紅,也似乎并沒有受其影響。
他動了動手指,視線随即落下去。腳邊不知何時生出一朵純白色的野花,花瓣濕漉漉的,看似從風雨中幸存下來,孤單地長在那裏。
嬌嫩的,頑強的,令人憐惜的……
他擡起腳,踩了上去。
▲
遙遠地,她感知到了一縷四魂之玉的微弱氣息。
像被一道薄如蟬翼的琉璃所隔絕,卻有雨水後邊夾雜的一點芬香繞過阻礙,跋涉而來,若隐若現地撩撥着她的鼻息。
她的大半生都與這塊玉緊緊系在一起,熟悉得即便是六識不通的墓土之軀,也能第一時間為這縷絲線牽扯——它正和一股妖的氣息纏繞在一起。
她驀地想起了戈薇他們提點的話:那名為清那丸之妖奪取了一片四魂之玉的碎片,并與殺生丸有過一些淵源。
既然它所攜帶的四魂之玉碎片就在不遠處,那麽即是說……殺生丸也在那邊。
她在雨中起了身。
淋濕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胸口,回饋到的盡是衣物浸濕的冷意,還有這具再也不會溫熱的軀體。裏面流動着死去的魂靈,支撐着她每一秒的行動,訴說着他們未竟的願望。
“桔梗大人……桔梗大人活下來了嗎?”
“桔梗大人如果能活着的話,就太好了啊……”
“桔梗大人比我們更值得活下去哩。”
她苦笑一聲,輕輕拍了拍身體中的湧動,如同慰藉,然後向着四魂之玉的氣息而去。
▲
被踩散的花仍然零落在那邊。即使是在幻境裏,也沒有遇到蘇生的神跡。
“她”便是随着那朵死去的花出現的。
“殺生丸,你怎麽……會在這裏?”
和方才那種迷幻的感覺不同,此刻的“她”真切地站在這片山間,站在他的面前,連臉上的驚訝之色都與這山色融為一體,仿佛稍稍一伸手,就可以真切地觸碰到。
學聰明了。他想。
“你又為何在這裏?”
桔梗沉默了兩秒,道:“我有些擔心,便折回來……”
“擔心犬夜叉?”
“不……”她搖搖頭,“我擔心你。”
他略微蹙眉,卻也很快轉為不屑:“擔心我?我殺生丸何時淪落到需要人類來擔心的地步?”
“……”
她沒有答話,亦沒有被他的諷刺激怒,反是松氣般地笑笑:“是嗎?你沒事便是最好,是我多此一舉了。既然如此……那麽,就在此別過吧。”
話落,果然轉身就要走。
一絲獵奇之感劃過他的心緒——既是幻影,該是無妄無執無想無念,卻還要玩這樣欲擒故縱的把戲……究竟是假象,還是把那女人演得入木三分?
他亦沒有再答,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桔梗的背影隐入林中,遠得幾乎看不見。
然後,他才啓步,跟了上去。
……
這次的幻境,不若方才那樣迷幻而魅惑,反而走起了寫實的風格。這裏面沒有神明的存在——就像踩碎的花無法重組,逝去的人無法複生。在他踏入森林的一瞬間,周遭也盡是陰冷的風與枯燥的木,單向流動的時間,兀自走遠的巫女——她好像已經離他有些距離了,雨中泥土的氣味被他的嗅覺放大數倍,幾乎與她的味道混作一同,遙遠難辨。
那一縷氣息好像一根纖細的銀線,聯結着他,拉扯着他前行的步伐。
幽深與孤寂持續延綿在細雨裏,生命似乎也成為一種毫無意義的行進,直至一所突兀的木屋出現在森林之間。
那抹亦真亦假的氣息正停留在那裏。
門虛掩着,他便走過去,用指尖輕推,也收回得很快,仿佛觸碰到什麽污穢之物。
門闩老舊,發出了搖搖欲墜之聲。
裏邊自然沒有什麽邪祟恐怖的東西——只有巫女獨立在裏面,将将燃起屋中的柴火,在昏暗中搖搖曳曳地照着她的臉。
她好像知曉他正跟着自己,因此對于他的進入,沒有展現出任何的驚詫,只悠悠叮囑了一句:“把門關上吧。外邊風雨正盛,漏進來的話,這柴火就要滅了。”
他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翻門外的光景,是一如她所謂的風雨交加。細雨不知何時開始狂暴了起來,便是合上門,也仍能聽得外邊傳來的碎響。
不得不承認,這是比剛才更高級的幻境——如果先前只是拙劣的堆砌旖旎,用下三濫的方式蠱惑人心,現下的這個更像是要拉他進入另一種“真實”。這種真實與認知不違背,與理智不互斥,所需要的不過是幻境主人寫好的劇本,和境中人無法突破的時間。
便是屋外的風雨,都像是變作了毒性不烈的酒,想令他麻醉,沉入這方虛假的幻境。
清那丸仍然不肯舍棄掉桔梗這個棋子,好像它已經固執地認定這個巫女定然對自己有着什麽舉足輕重的影響似的。
把成敗押注在一個女人的身上……果然是個永遠上不了臺面的貨色。
“殺生丸。”
他的思緒被巫女的聲音拉回到了這木屋之中。
桔梗此時已跪坐在了柴火旁,解開了發束,一頭濕漉漉的黑發被她一齊捋在耳側。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如若不是因為她早已死去,那便該是在冰冷的雨中待了太久,寒冷短暫地攫走了生息,就連火光也沒法溫暖。
“我方才進來時淋了雨,衣服濕得厲害。我想更衣。”
她擡起頭看着他,幽深的眼瞳在燭光中閃爍。她的臉上明暗交加,光影從眼角一路延伸到置于膝蓋上的指尖,同樣濕漉漉的衣物在此刻也變得敏感失措,慌亂地緊貼起她的胴體,在溫存而微妙的此間,将她妙曼的身形展現。
他垂下眼,看着那沒有靈識、只知躍動的火光,道:“你換就是,還要我避嫌?”
“桔梗”眨了眨眼,目光中浮現些許不解之色:“你……可知未出嫁的女子,不能在更衣時與男子同處一室?要是別人知道了,會笑話我的。”
他雙手抱臂,理所當然問:“你是覺得,我該為你顧慮這些?”
“桔梗”抿了抿唇,沒有再與他争論,反是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低聲道:“無論如何,請你轉過頭去吧,我很快就好。”
他似乎不屑于回答她的請求,只在心中默默嗤笑連敬語都要學那個巫女,卻也沒有過多的惡趣味,就這樣接納了她的建議。
轉過身,雙手垂落下來,随意地靜默于身體兩側,卻凝聚着一股無形的妖力,随時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圈套。
毫無疑問,清那丸的目的是他的性命,最好是能死于自己“最珍視的女人”手下,這樣才能顯得他的存在是多麽可笑,配不上他向來的英名。那麽,眼前難道不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面對着潮舊的屋牆,上邊只有閃爍的火光,連一絲人影也見不得。
幻覺哪裏會有影子?
耳邊逐漸傳來輕柔細碎的聲響,與時而炸開的柴火,以及外面連綿不斷的風雨聲交織在一起。自己的吸氣聲似乎也在這種沉溺之中變得微弱,仿佛在這場夢境的湖水中又下沉了一段距離。
又或者——是過于凝神專注于防備着清那丸的詭計,不自禁連呼吸都得減弱幾分。
那些聲響裏開始有衣物了摩擦的動靜,摻雜着間隙很長的“滴答”悶響,全數湧進他敏銳的聽覺神經裏。天花板上映照的光影也跟着搖動了起來,沒有規律可循,偏他得分出一絲精力去觀察這些形跡,以便能做出對方攻擊自己的萬全防備。
又是一聲“滴答”——水珠不知是順着她的長發,還是濕透的衣襟落在了地上。
“噼咔——”是木屑炸碎的聲音,他甚至好像感覺到從腳踝傳來的刺痛,仿佛是被那聲炸裂給紮到。
她接着站起了身,似乎脫下了濕重的白衣,“咚”的一聲悶響,落進他的耳,像一條巨蟒落到地上。
很快,她又将緋袴也取下了——擡起又落下的腳亦通過聲音将這個動作傳遞給了他。
這時,所面對的牆上,映照的光裏,終于顯現出了她的身影。
幻覺為什麽會有影子?
他不動聲色地想——是終于準備下手了嗎,那麽,她會以什麽方式“殺死”他呢?是否也會那個巫女一樣,找到一個令他出其不意的方式,讓他感到至少一絲的驚喜?
她果然朝着他這邊走了幾步——步伐很慢,邁來的每一步之中好像都存有猶疑。他的目光停留在牆上她的影子,眼球跟随着她的每一個動作,一毫秒也不肯放過她。
她是從火光那邊走來的,影子起初被放得很大——哪怕他此時此刻是一個難以視物的老者,也定然能将她的身形看得清晰——頭發被捋到了同一側,故此露出了瘦削的肩頸,身上似乎已沒了衣物,在那肩膀的線條上,看不到一絲來自衣物的弧度,盡是多年除妖征戰積下的、引人遐想的流暢。
她走近的這幾步,讓影子被拉長些許,脖頸以下的曲線便盡數展現。
風似乎在這一刻也終于沖破了狹小的縫隙,擠進到這間旖旎又緊繃的避難所裏。火光因風晃動,也吹散了牆上的清影,打碎缱绻的妙曼,影子的碎片如漣漪般漾在了他的身上。
此時此刻,他沒有聽見任何呼吸——沒有自己的,他早已屏息;亦沒有她的,因她無論是幻影還是死去的人,都不再有生息。
但她好像又已經離他很近了,他野獸般的嗅覺這樣告訴着他。她身上特有的那一絲墓土的氣味若有若無、似真似假,回蕩在他的鼻翼,比落在他身上的碎影還要綿長。那一刻,他感到好像有溫柔又灼烈的發絲從背後攀爬上他的腰間,他的脊骨成為它們逆流的河道,張狂地在他的脖頸與肩邊築起了巢,與那若即若離的氣味相呼相應,在落雨的屋舍中輕吟,在跳動的火堆旁起舞。
很癢。
腦中緊繃的弦被影子與細碎的聲響撓動着,逐漸從陽春白雪的孤傲之音,變成了絲竹亂耳之勢。在煩人的噪聲之下,還有冰與火的交融——是冷酷的敵意和不知緣由的烈火,由發絲挑起,經觸碰引燃。
但是,那亘古的冰仍在這一刻險占上風,妖力于瞬息之間凝于之間,随而與他一齊重重向後擲出!
“嘶呀——!”
這股妖力帶着他原本的霸道,與一種不知名的收斂,巧妙地繞過了他身後的瘙癢,徑直砸穿了另一面的屋牆。
“轟——”
有那麽一瞬間,這巨響蓋過了外邊的淅瀝之聲,終于令這幻覺顯得不那樣陰郁冗長。
很快,風灌了進來,席卷了屋裏的每一個角落。火光在這陣勢之下殘喘着舞動,最終沒有熄滅。
熄掉的是漫長的寂靜。
此時的“桔梗”褪去了外衣,正握着一杯騰着熱氣的茶飲,坐在柴火邊的竹墊上,微微訝然地看着他。
那竹墊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在那裏的,她仿佛也從未來到過他的背後,好像剛才那陣灼熱的瘙癢,只是這幻境給他造就的幻夢一場。
該死,甚至這女人臉上的表情,都在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草木皆兵。
“殺生丸?”
他的喉音略顯緊繃,但卻眯起了眼睛:“換完了?”
對方收斂了臉上最後一點驚異:“如你所見。”
他走過去幾步,也坐在了柴火邊——她的對面。
那股墓土的味道仍然在空氣裏,若隐若現。
“為什麽要打壞我的屋牆?”
他瞥了一眼屋外的狹景,回答:“動作太慢了,我沒有那麽多耐心。”
“這就是你的理由嗎?那麽,你打算怎麽彌補?”
“你現在就可以自行補上。”
“桔梗”擡眼,有火光在她的眼中閃爍。
他等了大約五秒,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便回以輕蔑的目光:“怎麽?這對你來說,應該并不難。”
又等了四五秒,等到了她的一聲輕笑。
她眨了眨眼,那漏風的窟窿便如施了巫術一般,慢慢地以老舊的木板填補,有如爬牆的苔藓,霎時隔絕了屋裏屋外。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讓他不為人知的惱怒也消去幾分。
“看來,你很自信能将我關在這裏。”
“桔梗”嘬了一口茶,平靜地反問道:“殺生丸,難道你不想留在這裏嗎?”
他看着眼前這個女人,感到一絲好笑:“這裏有什麽值得我留下?”
“這裏又沒有什麽呢?”她竟回答得理所當然,“你看,外面下雨,這裏便有一間屋子。衣物濕了,便有一盞熱茶。你思念你的父親,他便能在下一秒出現在門口,還有,我也在這裏……哦,對了,這裏沒有你那厭惡的半妖弟弟——這些難道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所以,你以為這些就能将我留下?”
“不是嗎?”對方笑笑,随即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推給他:“喝茶。”
他瞥一眼,卻沒有動。
“怕我下毒?”
她自然而然地又握起那熱騰騰的杯,在杯沿上嘬了一口,又自然而然地再次推給了他。
那上邊留下了淺淺的唇印,在火光裏鮮豔得刺眼。
他目光上移——落在她的嘴唇上。
“我若想殺你,不會用這樣的方法,”大抵意識到他的目光,“她”露出一個頗像桔梗才會有的笑容,“你是個大妖,只有清那丸這種卑劣,才會想讓這幻境吃掉你,将你的妖力占為己用。”
殺生丸的神情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滞。
“怎麽,你好像很驚訝?”對方乘勝追擊。
“如果這才是你的目的,”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那麽從一開始,你就在戲弄我。我會殺了你。”
“真是高傲啊,”女人的聲音慵懶而清泠,“我很好奇,殺生丸,她為什麽會和你一起?又為什麽願意為你入局?”
——她。
見他沒有回答,“她”便又開了口,沒有讓沉默灌滿他們之間這僅有的距離。
“她死的時候,我沒有聽到她的願望,哪怕是眷戀也好,怨恨也罷,她都沒有向我訴說過。”
死時的願望?
“她曾經選擇的那個半妖,你的弟弟,令她付出了生命,卻并不能讓她留下只言片語……”
那麽——
“那麽,這一次呢?”
話音落地後的兩秒,回應“她”的,是他的一聲冷笑。
“你在自我幻想什麽?”
對方好奇地挑挑眉:“嗯?”
“是什麽讓你,或者清那丸,都堅信我與那個巫女有着不尋常的關系?”
“別再把我和清那丸相提并論了,它不過看到了淺薄的表面,就急于下定論,“她”搖了搖頭,對殺生丸将自己和清那丸相提并論這件事感到并不太愉快,“但是殺生丸,我很想更多地了解你,便創造出了這樣一個幻境。這裏面的所有,均是遵照着你的意志,也就是說,這個幻境……即是你的心。”
“你說這個幻境是我的心?”他好笑地重複,“區區四魂之玉的一片,得知我與那個巫女同行過後,便自以為能映照出我殺生丸的心?”
“不是嗎?”對方只緩緩反問了一句,随即将目光投進他的眼眶裏,貫穿到深底之地,“若非如此……那麽為什麽剛才的那一瞬間,你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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