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烏龍
烏龍
傳聞中,武藏國的巫女桔梗和一位西國大妖的後代大約在五十年前,的确是有過一段沒有結果的孽緣。
這傳說頗像年久失修的磚瓦,被覆上了厚厚的一層苔藓,真實之形也就隐匿進了時光之中。直至今日,變得模糊難辯。
有妖說,那個巫女最後含恨而終,如今再回世間,也不過是一具不複當年清華的怨靈之體。
也有妖說,她早已放下了當年舊事,卻也與那位大妖的後代形同陌路,死生之外,不複相見。
對此,有妖惋惜,說人妖果然殊途,就算有情亦不得善終;有妖忿忿,說那西國後代竟沒有将那可恨的巫女殺個幹淨;有妖唏噓,直說世間種種,終不過落得百年之後的洋洋字話而已。
這些傳聞,別的妖聽得,貓又自然也聽得。
可深居在武藏國的貓又不知道的是,傳說裏的西國那位大妖的後代,不止一位而已。
于是,當桔梗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幅難以理解的畫面——
一個拄着人頭長杖的綠面小妖正在墊着腳尖洗刷着那只身形頗大的坐騎。這坐騎生得奇怪,竟有着兩顆一模一樣的頭顱,身上那看起來堅硬又粗糙的皮膚被洗刷的水澆得濕漉漉的,在這昏暗的清晨裏散着零星微末的光。
坐騎的旁邊倚着一個身着鵝黃衣裳的女童。天色尚早,她也仍耽在睡夢中,眉眼間透露着一股安詳之意,想來是夢中甜美,便絲毫沒有被那綠面小妖的動靜叨擾到。
此時此刻,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轉醒,綠面小妖便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趕緊跑了過來。
見到妖怪的接近,她立即直起身,反射性地要去抓起手邊的弓箭——顯然摸了個空。
而對方尚且沒有注意到她的奇怪之處,在靠近後,也僅僅停在了距她一米開外的地方,神情恭敬而不敢逾越,更絲毫沒有兇狠之色。
“您這麽早就醒了嗎?殺生丸少爺。”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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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只綠面小妖話裏的意圖——更令她不安的是,這場景看起來也并不像一個幼稚的陷阱,因為這妖怪的一舉一動,都讓她覺得确有其事。
尚未來得及給出任何回應,那小妖又仿佛恍然大悟般,自顧自地加上了幾句來。
“難道!難道殺生丸少爺您是被我吵醒的嗎?我明明已經很輕聲了才對……哼,都是阿玲,昨天非說什麽阿哞身上髒兮兮的,拜托我去給它洗洗……”
不動聲色地聽完了綠面小妖的叨念,她也依舊沒有從中提取出當下所處情景的因果聯系,只是大概地知道了當下的“自己”、以及那個黃衣女童的名字。
對這兩個名姓,她都頗有印象。
阿玲——是那個黃衣的幼女,前些日子她們還見過的——是在白靈山,在睡骨的毒手之下,她救下了她。
而殺生丸……殺生丸,她也不會輕易忘記這個名字的。就算前塵往事已然過去,關于犬夜叉的一切也依舊在她的心中盤踞一方。
來自西國的大妖。
以及,犬夜叉同父異母的哥哥。
▲
“你覺不覺得,殺生丸少爺今天好像怪怪的……”
聽到邪見的嘟囔,坐在阿哞背上的玲回過頭來。
“怎麽啦?邪見爺爺。”
邪見耷拉着腦袋,一會兒看着自己腳邊的泥土若有所思,一會兒又看看森林深處的方向,眉心緊皺,仿佛有什麽天大的事馬上就要壓在他窄窄的肩膀上了。
“阿玲,殺生丸少爺進去多久了?”
玲想了想,也随着邪見的目光看進了森林裏:“唔……大概也有兩炷香的時間了吧?”
邪見又重重地嘆息一聲。
“唉!你說吧,咱們這本來好好的往蓬萊島走着,眼看着就要到了,怎麽今天殺生丸少爺突然又叫改變路線了呢?”
大概是實在想不明白,便又繼續嘟囔了一陣:“改了就改了吧,可還往反方向的武藏國趕了這麽長一段路,這不是前幾天的路就白走了嘛!而且也不告訴我們原因……雖說也的确是沒必要讓我們知道啦,但是我還是覺得,今天的殺生丸少爺有點不太對勁。”
“邪見爺爺,你到底在說什麽呢?”
“我在說……唉,算了,小孩子才不會懂我這種老妖心裏的苦楚。”
“哦,那我們要進去找殺生丸大人嗎?”
“找什麽找!殺生丸少爺是何等身份,怎麽能随便被我們打擾的?!”
“哦……那這樣的話,我們就還是在這裏等等吧。我帶阿哞去那邊溪水那裏喝點水哦,邪見爺爺你要是口渴的話,也可以和我們一塊來。”
邪見聞言,卻把頭耷拉得更深,再一次發出沉沉的一聲嘆息。
“殺生丸少爺喲……我們何時才能再次啓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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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湖中的“自己”,已經看了好一陣了。
銀發,金瞳,清冷的眉眼,和不怒自威的薄唇。又俊美,高挑,仿若精雕細琢,宛如天神。
這張臉,與犬夜叉有六分相似,可分明又不是。
她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如此靈異蹊跷之事,有朝一日,她竟會變成了犬夜叉的“哥哥”。
不,大抵應該不能說是“變成”。确切來說,“附體”二字才會囊括得更加精準一些。畢竟,她還是她才對——她還有自己身為巫女時的所有記憶,身前生後都是。
原本的靈力随着魂體的分離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這具西國大妖身上天生所擁有的靈敏的嗅覺,自由的軀體,和無比強大的妖力。
莫非是觸碰了什麽未知的罪孽?還是說,這也是四魂之玉在作祟?她昨日才剛剛從村中啓程,今天卻已尋不見了自己原本的身體……
但不管如何,至少這具軀體上靈敏的嗅覺,總歸令她對此略有跡可循。
她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味”越來越接近了。
水紋漸漸波蕩了起來,好似有看不見的微風拂過,吝啬地以這平靜水面告知世間它存在的痕跡。可岸邊的花草又絲毫不為所動,好似一尊尊沉默的雕像,作壁上觀地看着這裏即将發生的種種。
“殺生丸”那張映在湖水中的俊臉,也随着這股波浪而一起模糊了。
她凝了眉,忽然屏息,手從寬大的袖襟裏抽出,慢慢握上了腰間的劍柄。
這裏的一切都好似是靜谧的,明明沒有風聲,湖面卻有水紋——就如現下的她,沒有魂,卻有體溫。
來了。
下一秒,她眼光微斜,只見遠方森森的林木之間,突然飛來了一支閃光的箭镞!
它破空而來,速度之快,可見射箭之人使足了氣力。生死之際,她瞬時應變,即刻拔出了腰間長劍,銀光乍現,下一秒便與那箭镞的鋒厲之光碰撞在了一起。
分秒之間,令人目眩。
“叮——!”
清脆的響聲驚起林間的幾只飛鳥,湖面亦再次有了反應,只是這一次映出的,不僅僅是“她”的白衣銀發。
一抹鮮豔的火紅應聲入戲,點綴于這白衣與綠林之間,随着飛箭的落地,施然而來。
箭過之後,湖岸之上,森林之間,一人一妖,一紅一白,相對而立。
她看着對面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撫上了被那支箭震得微微發疼的手,道:“用這樣大的氣力出箭,不怕它刺穿了你的身體?”
随之,林間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清冷,好聽,不怒自威。
就像他的樣貌一樣。
“我的身體,我自知它能否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