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暴風雨夜① 越愛越痛,越痛越愛
第58章 暴風雨夜① 越愛越痛,越痛越愛。……
“你寧願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跟你說的話, 也不願意相信我。你想要找這把鑰匙是嗎?你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要。”
“我明明跟你說過,只要你和我提要求,我都會答應你。”
與冷淡面龐不符的,是沉冷幽邃的眼睛。柏寅清停頓片刻, 再次重複, “我說過的。”
虞微年怒極氣極,分不清究竟是因為竊聽器而生氣, 還是因柏寅清早就知曉一切而愠怒。
他冷笑出聲, 用力将柏寅清推開,懶洋洋地抱着手臂道:“你說過?你總是說我撒謊, 那你的承諾有用過嗎?你一邊說允許我在外頭亂玩,另一邊又竊聽監視我?”
“盛明聿只是來我房間拿個鋼筆, 這麽短的時間裏, 你都能知道我們說了什麽。”
“柏寅清,你的承諾不也一樣, 一文不值。”
四周風聲席卷,天色變得愈發暗沉。柏寅清的面龐被映照得極其深邃,等虞微年說完, 他才開口。
“我沒有往你身上裝竊聽和定位。”他停頓片刻,才道,“我回房間的時候,聽到你們說話, 之後你的表情太過明顯, 也太好猜。我根本不需要竊聽或偷聽, 都能知道你們聊了什麽。”
“我也知道盛明聿是你喜歡的類型,我想過,你要是真的喜歡, 我能接受你和他玩玩。所以我走了,我沒有打擾你們。”他的呼吸陡然急促,似是在竭力忍耐什麽,“反正我知道你沒辦法收心,與其讓你在外面找,我不如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用我的人。這樣我也不至于那麽被動,又毫不知情。”
虞微年來不及生氣,面龐先一步湧上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柏寅清能做到這一步,他審視柏寅清的面龐,懷疑其言語的真實性。
“你看,你不信我。”
“你只要一句話,我就會放你走。可你選擇繼續演,演得很愛我。”
柏寅清似是料到虞微年的反應,“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也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更不相信我給出的承諾。因為你總是言而無信,所以你也這麽以為我;因為你一直撒謊,所以你也不相信我的承諾。我說過只要你提,我就會答應你任何條件,除了分手。”
自從登島以來,柏寅清一直在等,等待虞微年和他提要求。他想,不管是什麽要求,只要虞微年提,哪怕他不願意,他也會逼迫自己去做。
Advertisement
但虞微年沒有給他逼迫自己的機會,因為虞微年根本不信任他,像他總是懷疑虞微年的承諾。
虞微年愣在原地,天上下了些小雨,沒等他反應過來,柏寅清擁着他進入小木屋。在相對暖和的環境下,他擡頭看向柏寅清的臉。
他确實沒有想過……
虞微年自認很了解柏寅清,他認為柏寅清不可能放他走,與其和柏寅清談判,不如自己想辦法。
面頰被柔軟的毛巾擦拭,他忽的握住柏寅清的手腕,說:“那我現在提呢?現在還有用嗎?”
“你還是想走。”柏寅清語氣平靜,“我能放你走,但我們不能分手。”
說了等于沒說,虞微年忍了忍,還是耐着好脾性道:“柏寅清,我不該玩弄你的感情,但這麽多天我們一直在一起,你也該膩歪了吧?”
虞微年嘴上這麽說,心中卻絲毫不覺得他有問題。玩玩怎麽了?他身邊所有人都是在這樣的,他自然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愛情是什麽?愛情什麽都不是,只有蠢貨才會相信愛情的存在。
“……”
柏寅清一點點将虞微年面龐的雨珠擦幹,動作輕柔,語氣卻是沉冷的,不帶一點溫度,“虞微年,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結束就能結束的。”
“那你要我怎麽樣?!”
虞微年自認他已經做得夠好,柏寅清想要什麽補償,他給行嗎?想要多少錢,亦或是房産,只要柏寅清開口提,他都能給。但他知道,柏寅清要的不是這些。
可唯獨柏寅清要的,他給不了。
愛情?真心?虞微年根本不相信真心,更不會有愛情。
沒有的東西,他該怎麽給柏寅清?
“我知道你一開始不喜歡男的,我不該這樣,我錯了行嗎?你想要什麽補償,我都給你……我給你介紹別人行嗎?你喜歡什麽樣的,我都能幫你找到……”
肩膀猛地受力,虞微年身形不穩,他被推到木櫃之上。後背有一大掌緩沖了受力,他并沒有感覺到疼痛,卻能清晰聽見木櫃晃動的聲音。
他驚魂未定,以擡頭,望見一張慘白陰冷的臉。
柏寅清眼裏愠色濃重,另一只手緊緊箍住他的下巴:“你沒有真心,所以你覺得我也是。你把愛情當作游戲,你喜歡贏,喜歡自由。”
“那我的真心呢?”
“還有,我不是不喜歡男人。我讨厭人,不管男的女的,我都讨厭。”他停了停,又說,“但我……”
虞微年大幅度擡頭,身形與面龐皆被陰影籠罩,他氣勢絲毫不減。
“你不會要說,你讨厭所有人,但你喜歡我吧?”他語氣輕浮,極具嘲弄地扯了扯唇角。他擡起手,動作與語氣溫柔,動作卻充滿羞辱意味地、拍了拍柏寅清的臉,“你喜歡我,卻做盡我讨厭的事。”
“裝定位器,竊聽器,跟蹤我,囚禁我……你傷害我,卻說你這是喜歡我?”虞微年像是覺得可笑極了,“要是我囚禁你,把你的腿打斷,往你脖子上套項圈,哪裏都去不了,只能被我綁在身邊。你願意嗎?你會想要這種喜歡嗎?!”
虞微年本意是想讓柏寅清換位思考,可他話還沒說完,便明顯感覺到柏寅清的呼吸變重,面龐浮現起病态的紅。等他完全說完,柏寅清更像是完全控制不住亢奮情緒,渾身連帶手指都神經質地顫抖。
柏寅清設想了一下這個畫面——只是想象,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席卷全身,呼吸與反應都變得無法控制。
虞微年驚詫地往下看了一眼,他原以為這樣會讓柏寅清喚回理智,卻沒想到柏寅清似乎很喜歡這樣。他的表情一瞬變得難以言喻,他憋了一肚子火,煩躁地曲起膝蓋,發洩般用力撞了撞。
“你賤不賤?這樣都能發/情?”
“你是公狗嗎?”
虞微年自認說出極具羞辱性的言語,可對柏寅清而言,卻不是這麽一回事。
柏寅清竭力平複呼吸,眼眶卻爬上蛛網般的血絲。
他喉結滾動,他俯身看着虞微年,啞聲道:“我願意,如果你真的要這麽做,我願意……如果你害怕後續責任,我可以自己打斷我的腿……”
“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
虞微年只是随口說說,柏寅清卻當真了。他一臉匪夷所思,太荒唐了。
“還有,第一批定位器不是我裝的。”
“不是你還能是誰?”
柏寅清聲線沙啞:“後面檢查出來的那一批的确是我幹的,我承認,但第一批不是。一掃描就暴露的次等品,不可能出自我手。我沒必要多撒這個謊……”
虞微年冷笑。
柏寅清也知曉虞微年不信任他,這只能怪他。是他做過太多過分的事,導致他在虞微年那邊信用為零。
他撫摸着虞微年的面龐,想,他會用行動證明他的愛的。
哪怕只能讓虞微年感受到萬分之一。
虞微年避開柏寅清的手,語氣冷淡:“你不就是恨我玩了你,想要報複我嗎?”
“……”
“什麽?”
波瀾不驚的面龐浮現明顯的裂痕,虞微年第一次在柏寅清臉上看到這種類似無措迷茫的表情,仿佛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難道不是嗎?因為恨我,所以才囚禁我,又把我關在這裏。”虞微年像已經放棄掙紮,也無所謂了。他語氣平平道,“無非是覺得被我玩弄了感情,不甘又恥辱,所以想用別的方式報複我。”
“你真覺得我會那麽蠢,會相信你是因為愛我才這麽做?”
如果愛一個人,就要囚禁一個人,那真是太可笑了。虞微年睜開眼,上挑的眼尾滿是笑意,他擡起一根手指,抵在柏寅清顫動的薄唇上,語氣溫柔,“首先,我根本不相信有愛;其次……你說你愛我?”
“你愛我,那你能為我去死嗎?”
他笑了笑,“你說你什麽都能為我做到,為什麽為我去死不行?你不是愛我嗎?”
柏寅清眼前眩暈,呼吸變得急促,太陽穴發脹得疼痛,心率也快得驚人。他想,這是濫用藥物的副作用,意識在渙散,他卻能清晰聽見虞微年的聲音,字字紮刺進他的心窩。
柏寅清從不否認,他的确不會愛,也沒有處理愛的經驗,在學會愛人之前,他先産生了占有欲與控制欲。他通過占有與控制來獲取安全感,一直索取,陷入惡性循環。
他意識到他錯了,也在改正,他會好好做、好好學的。
柏寅清從未懷疑過他的愛,可虞微年卻認為他的愛是恨,是一種傷害。
雨下得越來越大,屋外狂風咆哮,鉛灰色的天幕像一只巨口即将吞噬一切。空氣變得冰冷又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刀子。
柏寅清眼前晃動得厲害,世間萬物色彩化成扭曲的顏料盤,又逐漸褪色成黑白灰。耳畔嗡嗡作響,身體變得不受控制,胃部痙攣地抽攪痛。
之前被心理醫生質疑他的愛不是愛,而是一種心裏投射,柏寅清能夠堅定自己;虞微年一句話,便能輕而易舉摧毀他的所有信念。甚至連此刻天氣都十分惡劣,狂風呼嘯,電閃雷鳴,似是在指責他的愛太過失敗。
柏寅清的臉色無比慘白,狀态明顯不對勁,饒是愠怒的虞微年也察覺到了。他伸手扶住柏寅清的肩膀:“柏寅清?你怎麽了?柏寅清?”
“能聽見我說話嗎?”
“我……沒事。”
柏寅清喘息沉重,過了幾秒,才費勁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你覺得……我在恨你?”
“我在……報複你?”
虞微年看出柏寅清狀态不佳,并沒有繼續說這些話。但他心中确實是這麽認為的。
他只是說:“愛情沒辦法證明,更沒辦法具象地存在。”
“因為這世上根本沒有愛情。”
愛沒有蹤跡,痛苦卻總是能讓人瞬間捕捉。比起被愛,柏寅清總是最先感知到痛苦。
好像越愛越痛,越痛越愛。
視線再度變得模糊,柏寅清像被關在一個狹小的盒子裏,更夠感受的只有黑暗。越是看不見,觸感越是清晰,五髒六腑都在拉扯牽引般疼痛,一股血腥味湧上喉管,卻被他強力咽下。
“好,我們都先冷靜一下。”
柏寅清根本沒聽清虞微年在說什麽,也無法分辨其言語含義,他滿腦子都是一個想法——他必須要離開這裏,不然他随時可能失去意識。他不能讓虞微年看到這樣狼狽的他,更不能破壞他在虞微年心中的形象。
柏寅清快步往木屋門口走,完全忘了室外在下暴雨。他自以為步伐很快,在虞微年眼中卻極其緩慢,且每一步都帶着艱難的顫抖。
柏寅清到底怎麽了?
虞微年下意識跟了上去,二人到達門口,他本想将柏寅清拽回屋子裏,可柏寅清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緊跟着,蒼白唇角難以克制地湧出鮮紅血液,順着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打濕了衣襟,同樣也刺進虞微年的眼底。
“柏寅清?!”
虞微年往外走了一步,但外頭雨實在太大,僅是一步,他竟感到巨大風力險些将他吹走。也正是他愣神的空檔,身形精悍、平日裏能輕松把虞微年扛在肩頭的柏寅清,如今跟紙片人似的,被一陣巨風刮倒在地。
這雨這風來得猛烈,各種落葉、木板、十塊,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金屬部件在空中張牙舞爪地翻飛,随風聲發出可怖的咆哮聲響。
虞微年不是沒在海邊度假時遇到過狂風暴雨,卻是頭一回遇到如此極端的天氣!
他和柏寅清必須快點回到小木屋內。
至于別墅,他們肯定是回不去了。
這段路太過危險,回去等于自尋死路。
“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虞微年費勁地穿梭暴風雨中,這一段路很短,走起來卻十分漫長。
柏寅清身上已被暴風雨打濕,毫無血色的蒼白面龐上,唇色透着青。刺痛傳遍整個身體,他想告訴虞微年他沒事,可他只是蠕動了嘴唇,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不容易來到柏寅清身邊,虞微年身形被風吹得不穩,險些朝一側栽倒。急忙穩住身形的他,也自然沒有注意到,一側的大樹被吹斷枝杈,随着風向朝虞微年的後背襲來。
在枝杈距離虞微年不到十公分的距離,柏寅清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力量,一把将虞微年摟進懷裏,二人連撲帶滾地回進屋子內。
虞微年迅速把門關好、上鎖,隔絕外頭烏拉咆哮的風雨聲。
幸好小木屋質量夠好,隔音效果也不錯,暫時待在這個地方,應該是安全的。
虞微年來不及松一口氣,便看到滿地的水痕間,混合髒亂的泥沙塵土,柏寅清身上一片污泥,小腿褲子被劃開,鮮血正在汩汩往外流淌,與一地狼藉混合,顯得更加糟糕。
那張英俊冷淡的面龐更是狼狽到了極點,哪有平日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的模樣?
虞微年注視着柏寅清小腿的傷勢,慶幸柏寅清之前收拾了醫藥箱,他熟練地脫下柏寅清的褲子,将傷口簡單處理了一遍。
幸運的是,傷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
虞微年處理好傷口,将柏寅清的褲子往垃圾桶丢,他去衛生間打了盆水,出來時,竟發現柏寅清已經将地面收拾好了。
虞微年:“……”
都什麽時候了,柏寅清還想着做這些?
柏寅清別過頭,不讓虞微年看他的臉。聲音嘶啞地開口:“你有潔癖。”
虞微年不喜歡髒亂的環境,他一直記得。
穩穩端在手中的盆子,水面蕩開許些漣漪。虞微年站在一邊,凝視着柏寅清。
他們在一起很久,他每次自認為很了解柏寅清,可每次柏寅清都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每次都在自以為是,其實他根本不了解柏寅清。
“擦擦吧。”
虞微年把水盆放在一邊,打開醫藥箱,“你剛剛看起來臉色很差,胃痛嗎?還是什麽……這裏面有胃藥嗎?”
“我不用吃。”柏寅清見虞微年不滿地看過來,他只能解釋道,“不是胃病,是……副作用。吃藥沒用。”
也沒有藥能夠緩解副作用。
“我喝點熱水就好了。”柏寅清又說。
柏寅清先用毛巾擦拭面部污漬,随後才開始整理身上,他簡單沖了個澡,換上一身新衣服。看起來仍然憔悴,不過比剛剛好了不知道多少。
虞微年靠在床沿,雙腿處在自然交疊的狀态。全程,他一直觀察柏寅清,觀察柏寅清的表情、動作,像一個嚴苛公正的法官,試圖從柏寅清身上尋到作案蹤跡。
最終,目光落到柏寅清的腿上。
“如果你不推開我,受傷的很有可能是我。”
在柏寅清準備出聲反駁時,虞微年先一步開口。他的言語不似從前散漫,而是切切實實的困惑、不解,“為什麽?”
他當時确實沒看見,柏寅清完全可以不管他。
“我們不是在吵架嗎?”
窗外如世界末日般可怖,暴風雨不停。柏寅清靜靜地站在前方,臉龐幾乎沒有血色。
他的聲音混在雨中,每個字眼卻異常清晰:“吵架也不能不管你。”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