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
五十四
司陰的宴席定在夜晚,受邀的只有寥寥五人,成子川一行人從從露的家出發,坐着司陰派來的馬車,一路上從露還企圖反悔,都是被祁洋好言勸住。
白鳳遙看熱鬧不嫌事大:“從露姑娘是不喜妖君嗎?”
從露搖了搖頭:“說不上不喜歡,只是我習慣了以前的日子,司陰他橫行霸道地過來擾亂我的生活,、帶來諸多不适應,我生氣罷了。其實他雖然蠻不講理,但人還是挺好的,可是……”從露皺眉嘆了口氣:“他是妖君,我們只是賣花生活的凡人,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能扯上關系的,就連話本裏寫的那些故事都不會以我們這樣的身份寫成主角,我們就好像生活在兩個世界裏,他理解不了我,總覺得我天天賣花十分凄慘,但其實賣花是我最喜歡做的。”
祁洋說:“妖君只是性子直,不懂這些罷了。阿母說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開始相看人家,若妖君有意,不妨給個機會。”
從露聽了這話,心裏原本三分的氣現在都脹成了十一分,她哼一聲,扭開身子背對祁洋,眼圈紅紅的,大有再說兩句就掉眼淚的跡象:“我不要!”
祁洋應對這樣的情形已經相當熟練,沉聲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便是,今日你想到要吃席,心裏明明也是開心的,還借了胭脂,現在要是生氣了,一會妝花了,可怎麽辦呢?”
“我高興不是因為來吃席,而是因為能和你一起……”
“各位客人,我們到了。”馬夫的聲音恭恭敬敬,打斷了從露的話,但剩下的那幾個字,在場上耳朵尖的人都能猜測出大概,圍觀了整場的成子川尴尬地看向白鳳遙,白鳳遙又看向慕容肖肖,慕容肖肖則是一貫冷淡的臉色,巋然不動。
“不下車嗎?”祁洋的神色沒有發生變化,好似壓根不知道從露未盡的話。
從露憋紅了臉,氣沖沖地掀開簾子跳下去。
從露一走,馬車裏的氣氛一瞬間松了下去,成子川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聽馬車外傳來司陰的聲音:“小心點兒,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一會崴了腳又得我抱你走了。”
是司陰。
“是妖君啊,他竟然親自來迎接我們。”
祁洋垂眸:“每次他邀從露來府上,都會親自在門口迎接的。”
換而言之,司陰不是來迎接他們,他是為從露而來。
“咳咳咳。”白鳳遙掀開簾子跳下去:“怎麽回事我看看,這有個大夫,可以看崴腳!”
成子川緊随其後:“那個,那個鳳遙等等我!”
馬車裏只剩下慕容肖肖和祁洋,祁洋依舊垂着眼,掩下眸中情緒,慕容肖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這才幹脆利落地下馬車。
只剩下祁洋。
馬車外隐約傳來從露和司陰說話的聲音,祁洋嘴角的弧度微微往下壓,他捏了捏毫無觸感的膝蓋,最後合上眼,嘆了口氣。
馬車外司陰上一刻還目不轉睛地看着從露,下一刻就冷冷地掃過來,定在白鳳遙身上:“聽說你是大夫,嗯?”
從露毫無所覺:“當然,崴腳大夫上手一扭就好了!不用你幫我!”
“哦?”
這一聲“哦”頗有威脅之意,白鳳遙默默後退,小聲地說:“剛剛我夜觀天象,發現今天不太适合做大夫。”
司陰這才收回目光。轉眼看到被人從馬車上搬下來的祁洋,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刻意說:“露兒,你看,你的香囊是不是和這套衣服很搭?”
從露驚訝道:“哎呀,這個繡壞的香囊你怎麽還拿着?我不是叫你扔了嗎?”
司陰取下香囊說:“壞了?哪裏壞了?”
“這只鴨子的眼睛繡壞了,你看,它只有一只眼睛。”
“沒有的事,我覺得它挺好的,見了它,我覺得天下的鴨子都多長了只眼睛。”
祁洋遠遠在他們後面,将司陰朝他挑釁的模樣盡收眼底,他并未生氣,回以友好一笑,司陰自覺沒趣,領着他們進門。
城主府陳設奢華,一路上各種名貴珍稀的花草,有好多從露都不認識,但她不妨礙她喜歡,看着花園笑呵呵的,時不時問花草的品種。司陰不懂這些,揮手讓種花的花農過來給他們一一講解,從露聽得如癡如醉,司陰在一邊看着有些吃味:“早知如此,我就該讓他把這些寫下來讓我背了。”
走在後頭的成子川推着祁洋,問:“祁洋兄,其實你是識得那些花的吧?”
祁洋笑:“識得,只是平日和從露講起,沒有實物,她印象不深。”
“那你為何不上前去和從露姑娘他們一起?”
“為何要去?”
聽到這話,成子川忽然明白祁洋為什麽不肯上前,從露喜歡花,他可以給從露說很多很多珍貴的花卉,司陰不懂這些,但他可以直接給從露找來。
這就是差別。
“……其實祁洋兄你也不用這樣妄自菲薄,你也很好。”
“是麽?”
祁洋不再說話,成子川也安靜下來,默默推着他走。
宴席設在花園裏,落座後,從露環顧四周,發現并沒有人上來點燈,奇怪地問:“這麽黑,我都看不見了,怎麽不點燈?”
“燈?何須那玩意?”司陰拍了拍手,自有三四個侍女提着布袋子上前,她們打開袋子,只見一只又一只螢火蟲飛出,繞着他們飛來飛去,很快照亮了視線。
“是照夜清!”從露眼前一亮,“好美啊……”
“早就猜到你會喜歡,這是我特為你讓人去捉的。”
從露的目光落到角落的祁洋,不知是不是巧合,螢火蟲大多都飛到她身邊,成子川他們三個身邊的會繞着飛十幾只,但祁洋卻沒得到一只螢火蟲的眷顧,遠處燈光暗暗,月色沉沉,映得他像是融入了夜色當中,徒增一抹孤寂落寞之感。
從露突然覺得心裏被狠狠一扯,祁洋似有所覺,朝她微微一笑,這一笑卻令她心口像被棉花堵了一樣,她移開視線,撇嘴道:“什麽特地為我?分明是你為了宴請衆人特地捉的。”
“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司陰含着笑,眼裏只有一個從露,從露察覺到異樣後被這目光看的如坐針氈,求助地看向慕容肖肖,慕容肖肖冷着聲音道:“妖君是忘了我們幾人還在這裏麽?”
“哦。”司陰原本的笑容扭頭就消失不見,不鹹不淡地說,“還真把你們給忘了,來人,上菜!”
侍女紛紛上前布菜,成子川幾人認出前幾道菜都是珍貴之物,有一些還是上好的煉丹藥材,但在司陰這裏,不過是調味之物罷了,這一餐,說是山珍海味都不為過。幾人當中只有從露不曾修煉不識得,吃起來津津有味,還奇怪他們為什麽不吃。
白鳳遙:“……姐姐要是知道她找了三十年的石靈草今天被做成菜,大概會吐血吧。”
成子川:“……”
用餐完畢,司陰又用珍貴花卉的種子引從露的好奇心,當下答應要去看一看,司陰這次沒有抓緊機會一道,反而讓人領着從露離開。從露剛走,慕容肖肖迫不及待地問:“白小生呢?”
“不急。”從露不在,司陰又恢複懶洋洋的樣子,“好戲即将登場。”
“什麽意思?”
司陰看向成子川:“你在逢湛心裏占了幾分地位?”
成子川:“啊?”
司陰又好奇地自問:“那她在逢湛心裏又占了幾分地位?”
司陰勾唇一笑:“我相當好奇,所以……我為逢湛精心準備了一場戲。”
七絕城內有一條相當繁華的煙花巷,盡頭是最大、最奢靡的青蓮樓,裏面的女子大多數都是妖,她們有的會顯出一半的妖形,露出一對耳朵,或者是尾巴,媚态橫生,惹得底下的男人歡呼。
青蓮樓內有一個圓形的池心臺,彼時在上面跳舞的是一只孔雀妖,舞姿曼妙,細腰盈盈一握,媚眼如絲,她輕盈地來到圍在臺下的其中一個男子,柔弱無骨地席坐而下,玉手攀上男子,送上紅唇,卻又在将碰未碰之際抽身離去,惹得男子下意識伸手去抓,卻只留下舞女的一截披帛。
樓內胭脂味甚濃,每個人都沉浸在歡愉當中,沒有留意到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過的身影。
有嗅覺敏銳的人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說不上來的味道,好奇的問:“你們什麽時候換的香料,這味道太寡淡了。”
“哪有啊?不都是一直用的合歡香嗎?”
那人又仔細聞了聞:“許是聞錯了吧。”
無人留意那抹淡淡的味道從何而來,一如無人察覺逢湛的到來。
逢湛來到青蓮樓的最上層,這裏房間衆多,他直接走到其中一間房間門前,裏面隐約傳來暧昧的聲音,他的臉色冷得吓人,飛身去了遠處,尋了個刁鑽的角度,遠遠地穿過那個房間未閉合的窗縫去看裏面的人。
紅色的帳簾,女子媚眼如絲,香汗淋漓,抱着身前的男子或是親吻或是媚笑,那男子身着月白色的弟子服飾,神情癡迷,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吻,引得女子咯咯地笑起來,身上的白色紗裙和紅色紗帳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暧昧。
底下路邊傳來說書人的聲音:“卻倒是丈夫歸家,發現自己的妻子與狂徒同卧床上,丈夫怒而沖進房中,那狂徒回頭,竟是自己的侄兒!真是好一對奸夫□□,竟然在他新婚的床上颠鸾倒鳳,如此罔顧人倫之事,丈夫怎麽能忍!只見他當時操起桌上的剪刀,欲刺床上一對狗男女!”
“欲知後事,請聽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