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
五十三
話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祁洋見他撐額不知道在想什麽,問:“白兄面色不愉,可是?”
“沒什麽,我想起些舊事罷了。”
“你似乎很難過?”
白鳳遙張嘴,想說的話幾度到了嘴邊,最後化成了無聲地自嘲,“我曾經也和我姐姐一樣,以為世上沒有治不好的病。”
祁洋默默傾聽。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能治好的病很少,有時候就算治好了病,人卻治不好。漸漸的我明白,學醫改變不了我想改變的東西。他們都說我瘋了,舍棄一身醫術,就為了跑去舞刀弄槍,這麽多年也沒有什麽成效,你以為呢?”
祁洋遲了許久才回答:“人生苦短,從心便是。”
白鳳遙笑了笑,轉移話題:“雖然七枚魂釘在你體內多年難以拔出,但這魂釘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起碼,它能保證你真的能活到六十,若是拔了,說不準你現在就會死。”
祁洋歪頭,一本正經地講笑話:“那我得感謝這些魂釘了。”
“我這枚轉靈丹你且先服下,可抑制毒性蔓延,但你的腿骨已經被融掉,徹底治不好了 。至于這魂釘,之後會來個厲害人物,到時候再問問他怎麽辦吧,你給他師侄指點迷津,他應該會施以援手的。”
祁洋正要問此人是誰,卻聽門外傳來馬蹄聲,吵鬧得連周圍的人家都跑出來看是誰。
“是誰?”
來人侍從打扮,但見人身形矯健,座下的馬又強壯,想必是什麽貴人手下的人。他只是翻身下馬,向開門的從露遞上兩份請柬,言簡意赅:“妖君宴請姑娘和祁洋公子。”
從露愣在原地好一會,沒有接請柬,反而生氣道:“我才不去,你把這個退回去!”
侍從只是垂頭,遞出去的手遲遲不肯收回,擺明了要從露收下。
“怎麽了?”成子川和慕容肖肖走來。從露看到了救星,連忙說:“你們能不能讓他把請柬收回去?我不想去什麽宴席,之前我分明和司陰說了,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成子川驚訝,從露一個普普通通的賣花女,怎麽會認識司陰,甚至這麽自然地直呼其名?
侍從的手抖了一下,說:“姑娘還是收下吧,妖君說若姑娘不收,便砍了我的手……”
從露倒吸一口氣,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餘光看到聞訊而來的祁洋,連忙跑過去,“公子,怎麽辦呀?他怎麽這麽不講理,我不收就要砍別人的手!上次他還在我賣花的地方坐着,趕也趕不走,別人來看了一下花沒買,他還威脅別人說要剜了他們的眼睛,他是耍夠威風了,可我就慘了,吓得都沒人敢朝我的攤位看一眼!”
侍從弱弱地辯解:“妖君已經将姑娘的花全買了。”
從露瞪他一眼,說:“我寧願是別人覺得我的花好看才買的!”
侍從繼續弱弱地說:“妖君也是心疼姑娘累着。”
“我累不累與他何幹?我一個小小的賣花女,何德何能入得了七絕妖君的眼?想我之前安安靜靜地賣花生活還算平靜,可他卻強行打破,總是不講道理地攔在我面前,這也就罷了,他還找上門,甚至對公子出手!”從露越說越委屈,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難道你家妖君還不講理到,連我拒絕都不肯聽的地步嗎?”
這話說得有點重了,祁洋将從露護在身後,接過請柬,說:“我們會去的。”
侍從松了口氣,有點感激地朝祁洋點點頭,轉眼看到成子川三人愣在原地,順便将另外三份請柬遞給他們,然後恭敬地騎馬離開。
離去的時候還驚擾了七嬸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大黑,惹得犬吠聲不絕。
五個人站在門口僵了一會,從露還在抽泣,祁洋嘆了口氣,安慰她:“好了,別哭了,妖君宴請,還特地送來請柬,已經比上一次禮貌多了。”
從露哭着說:“公子你不說,我都忘了他上次踹門進來的那一次了!明目張膽,行所無忌,肆無忌憚,把我的花全毀掉,毫無愧疚之心,事後給我銀子說是賠償,我才不稀罕呢!”
“……”祁洋本來想安慰從露,但他說一句司陰的好話,從露就說十句司陰不好的話,無奈,祁洋只好拉着從露往回走,邊走還邊輕聲細語地說:“好了好了,再哭,明天眼睛就要腫了,你也不想頂着一雙鵝蛋這麽大的眼睛去賣花吧?再說,上次他不是及時收手了嗎?也沒真的傷到我,而且事後也向我道歉了……”
“那是道歉嗎?那分明是逼着公子你原諒他!”
“……我是真心原諒他的。”
“公子你怎麽替他說話!他這種人自私自利,橫行霸道,任性妄為……”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
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成子川艱難地問:“妖君這是……?”
白鳳遙看了看離去的兩人,又看了看慕容肖肖,隐晦地勸道:“強扭的瓜不甜……”然而慕容肖肖并未聽進去,她冷笑一聲:“強扭的瓜又甜又解渴。”
城主府內已經開始準備兩天後的宴席,司陰心情不錯,讓人将從露賣的花紛紛擺在顯眼的地方,也不管原本放的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花園裏他也讓人栽種了一些從露的花,只是那些漂亮的花在一衆名貴珍稀的花卉面前失了風采,司陰思考要不要讓你把花拔了全部換成從露的花。
白小生連忙阻止:“這紫夢花可是瀕危花種,可難種活了,你真的要鏟了?”
司陰毫不在意:“那又如何,比露兒的花好看嗎?”
白小生瞪大眼睛:“妖君你冷靜點!別告訴我你已經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司陰心情很好地蹂躏白小生的頭:“被沖昏一次也挺好的。來人,都鏟了吧!”
“啊啊啊啊——”白小生發出心碎的叫聲,“給我留點,讓我拿去賣也好啊!”
碎瓊倚靠在湖邊小亭的欄杆獨自享受着片刻的寧靜,湖面在月光的照映下水波粼粼,原是一番美景,卻被白小生的叫聲打亂了賞景的心情,司陰領了兩個侍女過來,問碎瓊她們手上的兩套衣服哪一套好看。
司陰拿出一個香囊,說:“露兒的香囊配這套衣服很不錯,但是這套更加霸氣,适合唬一唬那病秧子,可是這套跟露兒的香囊真的很搭,說不準她會更喜歡這一套?”
碎瓊目光無波地看完司陰各種挑選,毫無情感波動地問:“這香囊是怎麽來的?”
司陰自信滿滿:“自然是露兒心悅于我相贈的。”
碎瓊:“這說法她知道嗎?”
司陰睨了她一眼,勾唇,讓侍女退下,“這之後會成為我們倆唯一版本的故事。”
碎瓊撐額,懶洋洋地問:“我很好奇,不過幾十年不見,你怎麽突然看上一個人呢?”
司陰坐下來,擺弄手上的香囊,說:“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在一個普通的一天,普通地出一趟門,普通地路過,很普通地一瞥,然後這一眼讓那一天都變得不再普通。”
“她漂亮嗎?”
“在我眼裏,她很漂亮。”
“她是長壽之人嗎?”
“她是個凡人,沒有仙根也修行不了,日後也會如其他凡人一樣衰老而去。”
“那她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
“沒有,就連她養花有時候也會養死了,又笨手笨腳的,走在路上都會崴到腳。”
“那你為什麽會喜歡上她呢?”
司陰嘴角笑意漸濃:“說不清,道不明。現在回想起來,我只記得她摘了一朵野花給我,花瓣上還沾着晨露,問我,鼎鼎大名的七絕妖君每天都來她這裏看她賣花,妖君是不是都這樣清閑。然後我說,是。”
碎瓊看他一眼:“你似乎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是一種感覺,就像你第一眼就喜歡什麽東西一樣,喜歡就是喜歡了,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碎瓊問:“不需要嗎?”
司陰反問:“需要嗎?”
碎瓊再次:“不需要嗎?”
司陰再次:“需要嗎?”
碎瓊遲了一會:“她是一個凡人,生老病死,她不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司陰看得很開:“那又如何,延壽和駐顏的丹藥可以煉制,在有限的生命裏她是屬于我的就好。”
碎瓊說:“那她願意嗎?”
司陰冷哼一聲:“我修為高,相貌英俊,又是一城之主,比起那病秧子強好幾倍,露兒怎麽會不願意?”
“我算是明白了,感情你這是強扭的瓜,自欺欺人吶。”
“哼,只要露兒選擇了我,我有很多時間讓她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司陰不欲繼續這個話題,“與其說我,還不如管管你自己。原本你的修為可與我比肩,現在卻直接倒退了幾個境界,修為大跌。你一共就三葉琉璃瓣,現在只剩下一葉,當真是不知死活。”
見碎瓊不說話,司陰只好換一個話題:“那兩個叫慕雨和瀾夢的,和蘇瑤生到底什麽關系,她為什麽把兩個人都抓了?”
“問得好。”碎瓊扭頭去看平靜的湖面,“蘇瑤生這是在自尋死路。”
“什麽意思?”
碎瓊答非所問:“等逢湛救出慕雨和瀾夢,一切都會結束的。”
“你就這樣确定那個叫逢湛的兩天之內會進城?”
“他吞了我的一葉琉璃,初時不顯現,十五天過後會靈氣暴漲,他原本就飛升在即,若是不想,需得将靈力和修為散去,方可留在這裏。”碎瓊緩緩閉上眼睛,“現在諸事已了,他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