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許是因為得到逢湛的回應,慕雨和成子川兩人幹勁十足,帶着碎瓊在通道裏摸黑走了許久,終于走到盡頭,合力将堵住出口的陣法擊碎,頓時,刺眼的紅光擠滿了長長的通道,三人的臉龐被映得通紅,連眼睛都是詭異的血氣,異樣的味道織成了密不透風的大網将三人圍得密不透風。
碎瓊的臉色不太好看,捏訣摒去濃重的味道。慕雨和成子川毫無準備,被鋪天蓋地的味道熏得胃裏翻江倒海,慕雨還勉強維持着,他強忍不适看去,只見他們身處一條地下河的岸上,兩岸邊很窄,勉強能讓兩個成年男性肩并肩,中央一條趟着死水的底下河,周圍沒有照明之物,可是整個地底全都是血光,一眼望去,滿眼通紅,就連死水也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鮮豔如血,不,是比血更要刺眼。
“那不是水。”碎瓊往石壁挪了挪。
慕雨上前,扯下一塊衣布丢下去,只見輕飄飄的布料落入水面,頃刻間,單薄的布料很快染上了血色。
突然!
只聽細微的水聲,原本不曾流動的死水開始湧動,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被浸濕的布料詭異地生出明火,但因為在通紅的光線裏,明火并不明顯,反倒像布料自己在化成灰燼,溶入水中。
水面恢複平靜。
成子川臉色難看:“是沾染怨氣的血水。”
慕雨擡頭深深看去,血河綿綿似無盡頭,這究竟是殺了多少人、抽了多少血,才能打造出這一條血腥至極的死河?怪不得要用法陣将這片區域徹底隔絕,原來如此,別說是尋常人了,就連他們修行者,這麽重的血味都差點熬不住,誰又能想到寧靜的南丹地底下,竟然藏着怨氣滔天的血河呢?
而這些血又從何而來呢?
童子活祭河神,加上之前他們遇到的幹屍傀儡,不用說,這必然是那些無辜孩子的血。不僅如此,短短數十載,就算曾經不止一個村子一年一祭,可要造就一條規模驚人的血河,就算抽幹數百個孩子的血都不夠。
“南丹河神”,究竟殺害了多少人?
吞了幾枚丹藥後,惡心的感覺總算被壓了下去,在極致的憤怒之下,慕雨兩人反倒冷靜下來,成子川用靈力将他們剛剛破開陣法的地方新發現的陣法探了探:“大師兄你說的沒錯,這個陣法果然是錨點!連通着地上的一條河渠,且妙的是,這個錨點完全隔絕水的流通,可卻又并非完全封閉,難道需要啓動什麽特別的機制才能讓其流通嗎?”
慕雨:“子川,你還記得我們打探的時候,聽到的傳聞嗎?”
傳聞南丹活祭之風盛行之時,每年三月初,不同的村裏會推選出一對童男童女,沐浴齋戒,于三月三綁上竹筏,放入南丹河,讓其順河而下,即為活祭。聽聞曾有一對夫婦不舍被獻祭的兒女,偷偷随竹筏而去,路經一處滿是迷霧的樹林,最後抵達一處洞穴。河水下流趟過洞穴,兩人跟着進去,方進洞,就沒了意識,等被找到的時候,雙雙都稱聽到孩童啼哭的聲音,可問起那對童男童女,卻說他們緊跟着進去連人影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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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對夫婦的描述,南丹都在傳河神顯靈。
自古信仰就是很抽象的東西,要想普通的平凡人信仰你,就要營造出一個高高在上無法觸及的形象,還要有一種神秘感,對于多年前還沒普及修行、不知修行為何物的南丹百姓來說,這很容易,相當簡單,只需有人親眼見證孩子從眼前消失,就是證明河神存在的鐵證。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就都信了,哪怕之後各大宗門向凡城極力普及修行知識,可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一時難以改變,就算信仰動搖了,這不是還有言靈訣嗎?
碎瓊:“難道說,這個錨點就是被獻祭孩子進來的一道門?”
慕雨:“不錯。”他看向遠處,聲音悵然:“那些孩子就是在這裏,一步一步,走向了他們的死亡。”
話音未落,地上的碎石突然震動起來。
成子川撿起一塊碎石,疑惑間看向他們來時的通道。
震感越來越明顯。
成子川睜大雙眼,當即擡手捏訣,同時朝慕雨和碎瓊大喊:“快走!傀儡追上來了!”
似乎印證他的說法,紅光所能觸及的最遠之處出現了一條露出骨頭的枯手,緊接着是兩條,三條……無數傀儡密密麻麻地如奔騰海水湧來!
“走!”
碎瓊幹脆利落地往深處走,慕雨則是上前加固成子川的法陣,随後兩人一起往身後跑去,成子川邊跑邊回頭望了一眼。
藍色的訣印浮在半空中,突然,一只手深深剜入,訣印藍光愈強,成功擋住。可那只手之後,是無數只手。後方湧來的傀儡将前面的傀儡狠狠擠壓,訣印的光芒更甚,在到達頂峰之時竟然開始不穩。
傀儡們急躁地嘶叫起來,只聽清脆的破碎聲一響,不堪重負的訣印再三閃爍,消失了。訣印消失,堵住傀儡的屏障就消失了,傀儡如失控的洪水湧來,數量太多,沖進來的大半都掉進了血水裏,霎那間,血水下暗流湧動,将傀儡一一卷入,只見一縷青煙升起,整個傀儡竟然融化了!
“!!”成子川心中暗驚,抽出佩劍揮開追上來的傀儡。
前方的碎瓊突然停下來。
“怎麽了?”
成子川看去——
“!!!!”
嘶叫!嘶叫!還是嘶叫!
幾乎要震破耳膜。
不僅僅是後方,就連前邊也湧來大量的傀儡,對岸也迅速被密密麻麻的傀儡占滿,且這群傀儡不止有孩童的,還有成人模樣的傀儡,成人傀儡比孩童的傀儡更加敏捷,攻擊力更強。
但這對碎瓊來說都不算問題,她受夠了傀儡咿咿呀呀的嘶吼聲,墨笛一轉,停在手中,玉手往前一揮——
一股強到幾乎可見的強勁直接精準無誤地橫掃傀儡的腦殼。
被擊中的傀儡動作停滞了一瞬,緊接着幾近透明的魂魄飛出,身體化成齑粉。碎瓊一擊擊中的傀儡過多,一時間狹小的地洞裏全是飄走的魂魄和扉粉,白花花一片,跟下雪似的。
成子川和慕雨差點連劍都握不住。
但除去這一批,還有下一批,幹屍傀儡無窮無盡,碎瓊眯了眯眼,想起來南丹之前和妖域那個號稱無人不知無事不曉的白小生友(威)好(逼)交(利)談(誘)之後得到的八卦,拿出白小生給的小荷包。
白小生說:“用這個追蹤,只要在南丹地下城裏跟着此人,絕對安全!”
碎瓊打開一看,一根長長的秀發。
碎瓊:“……”
這貨是從哪找來人家小姑娘的頭發?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碎瓊趁慕雨兩人沒留意,拿出頭發施術,秀發消失,留下僅碎瓊可見的紅色絲線,似有若無地引到對岸地底深處,碎瓊不管三七二十一,跳到對岸,來不及找會不會有什麽機關,直接轟炸,果然被她找到了一處陣法的錨點,手一揮,啓動陣法,不帶一絲猶豫地跳進去。
“等等,碎瓊姑娘!”成子川喊得有點晚了,碎瓊已經不見了,他只好拉着慕雨一起跳了進去,這個錨點的維持時間很短,兩人跳進去後入口就關閉了,天旋地轉過後就到了出口,慕雨和成子川調整身形,穩穩落在地上。
“這裏是?”
和剛才紅光滿天的洞穴不同,空蕩蕩的密室還算正常,幾張椅子,一把石桌,一張木榻,方正的桌上擺着一盞油燈,微弱的燭光因兩人的動作微閃,頑強地沒有熄滅,暗暗的火光勉強照亮密室。
碎瓊立在一旁,別說衣服了,就連頭發也不曾散亂過。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前面的木榻上,那根由青絲化成的紅線延伸至此也完成了任務,無聲無息中消失了。
“什麽人?!”慕雨也發現了,昏暗的燭光下,只見陳舊的木榻上簡簡單單鋪着張棉墊子,榻上一卷床被,随着慕雨的走近而蜷動。
卷被突然冒出一個頭:“救我!”
成子川拿油燈上前,只見一個少女被棉被卷成一卷扔在木榻上,奇怪的是棉被只松松一卷,可無論少女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少女只能可憐兮兮地看着面前三人,視線冷不丁和幽幽看她的慕雨對上,自知糗狀百出,痛苦地将半張臉埋進被子裏,只露出一雙急得紅了的眼睛。
“你們能不能替我松開?被子上有禁锢,我掙不開。我不是壞人,我是岐山派弟子瀾夢,你們可以看我旁邊的那塊弟子玉佩,那是我剛剛掉下來的!”
成子川拿起玉佩想确認,慕雨手快直接解開了禁锢。
沒了禁锢,瀾夢哆嗦着順着塌沿的方向一滾,總算掙脫出來,而她的模樣也完全展露出來。發上僅一支紅色珠釵,因掙紮而有些皺巴的衣服繡着火紅花紋,猶如烈焰。
成子川:“你是岐山派內門弟子?為何我不曾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