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野有蔓草(二)
野有蔓草(二)
“談戀愛不僅要互相喜歡,還要互相需要,這樣的關系才牢靠吧?就像你的哥哥嫂嫂,他們有感情,也有共同利益,我們有什麽?我們家已經跟你們家鬧崩了,我們家也早就大不如前,你跟我在一起,聽起來像虧本買賣。”
季思問眉心微微下陷,兩道濃眉皺了起來。
虞溫沉吟道:“我需要你陪我睡覺,不那麽準确地說,我需要有個人躺在我身邊。但我們分處兩地,你怎麽陪我?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麽嗎?或者說——你需要我嗎?”
曾經的虞溫根本不會考慮這些。
她天真地認為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只要兩人相愛,什麽理由都無法将他們分開。就算丁春桦不同意,她也不會因此跟季思問分手。她可以解決這些問題,所以沒有告訴季思問。
季思問的想法恰恰相反。
他考慮的東西遠比虞溫多得多,虞溫曾自我打趣地想,不然他怎麽叫“思問”呢?
他不想讓與虞溫為難,也不想成為虞溫的束縛,總之他事事為虞溫考慮,卻沒有真正參考過她的意見。在這一點上,兩人産生了巨大的分歧。
那時候虞溫聽不懂季思問話裏的意思,她固執地認為這是季思問的背叛。他在二難選擇中抛棄他們的感情。她還在堅守,他憑什麽就放棄?她說了她能夠解決一切問題,他為什麽不相信她?
虞溫抱着要占據主動時機的想法,一氣之下就跟季思問提了分手。
在季思問看來,這是她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這是所有矛盾最終指向的結果。
但其實他沒有立刻答應,他想找虞溫當面聊一聊,确認她的想法。
她太生氣了。她挂了他的電話,拉黑了他的聯系方式。
她不想見他。
季思問到處找她,甚至跑到虞家門口。虞溫不在家,丁春桦見到他,對他破口大罵,罵了他,也罵了他的家人。季思問安靜地站在那裏,從始至終只有一句話:您知道虞溫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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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丁春桦也不知道虞溫去了哪裏,她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随後丁燕跑出來将丁春桦拉開,一邊輕撫她的後背一邊揮手讓季思問回去,還沖他搖搖頭,表示虞溫真的不在家。
最後季思問從陶之袅那裏得到了虞溫的消息,陶之袅說她去了雲海鎮。
那幾日陰雨連綿,季思問的心情沉重得像曬不幹的厚被褥。他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虞溫。他知道虞溫就在那裏,她只是不想出來見他。她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勉強她。
離開那天,他在海邊站了很久。他沒有打傘,雨點将他的肩膀和後背連成一片深色。
這些事虞溫好幾年後才想明白。
她知道季思問想跟她分開,卻不知道他從沒想過分手,他知道季思問在找她,卻不知道他發了瘋似的找了她幾天幾夜。
季思問其實沒有對不起她。
她唯一遺憾的是當年沒有跟季思問把話說清楚而是采取了冷暴力。雖然就算見面了結局也不會改變,但至少季思問最後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五年多的時間,夠長了。他們五年沒有聯系,沒有見面,心動頻率不複當年,虞溫也早就對當年的分開釋懷了。
時間證明季思問的某些主張是對的。分手如同一記重錘,讓虞溫清醒不少。她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畢業後她開了工作室,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并且完成得很好。如果當年她糾纏在那段關系裏,沒能決絕地抽出身來,她不會做得像現在這樣好。
季思問畢業後也順利進入公司,繼承家業,成為小有名氣的小季總。虞溫看過花邊新聞,那些報道用詞特別挑撥離間,都說季思問的才華勝過他的哥哥季思忠。盡管如此,但未必不是真的。
雨夜重逢的那一晚,虞溫心裏除了難過,還有感慨。
——他們分開了,但他們成為了更好的人。
——像兩條不會再有交集的射線,朝着各自的軌道遠行。
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一句“喜歡”就能解決的了。
“你說得很對。異地戀對我們都是一種消耗。”良久,季思問開口了。
“多想想是好事,想太多對身體不好。我随口一問,你不用當真。”
虞溫的耳朵自覺把他最後一句話過濾掉了。季思問釘嘴鐵舌,是不會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的。
“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季思問捏了捏她的耳垂,說:“該你問了。”
“問點別的吧。”虞溫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認真地看着他,“你們公司有沒有跟我們合作的意願?”
“你在床上跟我聊這個?”
“什麽時候聊不是聊?床上又怎樣。”虞溫用食指戳戳他手臂結實的肌肉,“我是認真的,我們都躺一張床上了,你就不能提前給我透個底?”
季思問抓住她的手指,塞到枕頭下面。他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下唇,感受到她唇瓣上淡淡的紋路。
“我沒跟你說過?在床上就該做床上該做的事情。”
虞溫長眉一挑,咬了一口他的指尖,冷呵一聲:“賣藝不賣身,你想什麽呢。”
“你想什麽呢。”季思問又被氣笑了,“我是讓你睡覺!睡覺不談工作。”
“哦。”
“誰知道你有什麽規矩?你還跟我約法三章呢,做到了嗎?呵呵。”
虞溫小聲嘟囔:“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季思問沉沉的目光盯着她的嘴唇,剛剛他的手指被那張嘴咬了一口,不疼,但是又麻又癢,像有一股電流鑽進心裏。
“你不想聊,那就算不能回答我的問題,你只有一次跳過的機會,想清楚了?”
“嗯,跳過。”
“那你問吧。”
“這些年有喜歡的人嗎?互相喜歡,又互相需要的。”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着季思問說最後那幾個詞時一字一頓,如同咬牙切齒。
“我也想說有。”虞溫抿抿唇,不太情願地承認道:“但是沒有。”
“有還是沒有?”
“……沒有!”
虞溫見季思問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自己,漫不經心地問:“幹嗎一直盯着我的嘴,想親我?”
這句話挑釁意味太濃,十有八|九是故意的,要是季思問沒點反應,他都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該去看看醫生了。
季思問翻身圈住了虞溫,氣息随着胸口起伏加重。虞溫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十分嚣張地挑了挑他的下巴,故意撩撥他:“我只是問問,你別真來啊。”
下一秒,她還想說什麽,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季思問氣勢很兇,但動作很輕。虞溫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有些心動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放松地享受這個吻。
二十多年來,她也只跟季思問接過吻。這個吻循序漸進,帶着亂七八糟的記憶砸向她。
虞溫突然想,她好像再也沒有遇到像季思問一樣契合的人了。是她見過的男人太少了嗎?不是吧。但像季思問這樣能跟她吵架吵到一塊去,又能追着她婆婆媽媽念念叨叨的人實屬難得。
似乎是察覺她的走神,季思問用了點力,撬開了她的唇,舌頭之間的糾纏很快讓虞溫回過神來。他們早已不似當年那般青澀,季思問熟練得讓人心癢。
随着吻的深入,虞溫的身體像着了火,季思問也好不到哪去。
虞溫心想,當年在一起他們什麽都沒做,現在分手了不會要打一炮吧。也太離譜了。
舒柔的睡衣順着手臂斜度滑落到肩頭,季思問的手若輕若重地捏着她的手臂,從肩膀摸到手腕,宣洩着不可言說的欲望。
虞溫又不太清醒地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分手了沒什麽負擔……
在氣溫快要爆炸時,季思問忽然摟住了她,抱着她翻了個身,然後用被子緊緊裹住了她,眨眼間她變成了“蛄蛹者”。
虞溫:“……”
只見季思問呼吸還沒平複,就下了床,虞溫眉頭一跳,心想他不會是要跑吧。
但沒一會兒季思問就回來了,抱着一床新的被子。
虞溫:“……”
他将虞溫抱到一邊,又在另一邊鋪上了新的被子,随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虞溫:“……”
季思問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下了命令:“睡覺。”
虞溫:“……”
虞溫想:剛剛不會是我的春夢吧?
虞溫又想:季思問難道是柳下惠轉世?
季思問強迫她合上眼:“再不睡覺我就把你腦袋也蒙起來。”
“你這是謀殺……”虞溫本來就困了,這麽一折騰,她的疲倦只增不減。她舔了舔唇,不情不願地合上了眼。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
她很快陷入了雜亂無章的夢境。
最近做的幾個夢裏,季思問出現的頻率非常高。少年時期的他,成年時期的他,都在她的生命記憶中霸占了重要的位置。
跟以往不同的是,他在她的夢裏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想,其實丁春桦說得不對。
她說,關于虞步城的細節在她腦中一點點流失,她快要忘記虞步城的樣子了。丁春桦說她不明白這種感覺。
她怎麽不明白?
明明她差點就把季思問忘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