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光陰荏苒(十二)
光陰荏苒(十二)
旅游回來後就是過年。
好幾次出門丁春桦都問她是去找誰,虞溫都不動聲色把話題避了過去。虞溫盡量避免騙她,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隐瞞也算欺騙。她沒想過瞞丁春桦一輩子,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快暴露。
那天是除夕。
也是她和季思問在一起的第一個月紀念日。
季思問聞言笑了一聲:“別人都是周年慶,我們這才一個月。”
虞溫說:“随時可以慶祝。每個日子都值得紀念。為什麽要按別人的規則辦事?”
不過因為是除夕,兩家都很忙,抽不出見面的時間,只能一大早起來打了個視頻。如果這個時候跑出去,丁春桦一定會起疑。她本來就敏感,現在更是疑神疑鬼的。臨近過年,虞溫也想在家多陪陪她,不想讓她一個人。
虞家的對聯一直是虞步城親手寫的,他寫得一手漂亮的手法,剛上任那會深受領導們的喜歡和贊賞。
但今年虞步城不在了。虞溫沒在丁春桦面前提對聯的事,前幾天她和季思問一起去挑了新春聯,除夕一早就跟家裏的阿姨一起把對聯貼上了。丁春桦醒來看到,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後沒說什麽。
虞溫注意到丁春桦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過年這樣重要的日子,以前他們三人總是在一起。虞溫總是要跟着虞步城和丁春桦去串門,去參加各種聚會,去見親朋好友,去結交年齡相仿的千金少爺。因為虞家跟季家關系很好,每年兩家都會互相串門。季思問和季思忠這個時候一般在親戚家,季思義出現的概率比較大。虞溫見過季家許多親戚,但都叫不上名,其中或許有季雅雅,只是她忘記了。
但今年這個“習俗”是不可能延續下去了。
“季”字已經變成了禁語,虞溫和丁春桦都不想在對方面前提起。
吃過團圓飯,虞溫接到了季思問的電話,他在電話裏祝她新年快樂。
虞溫在房間裏跟他膩歪了一會,快要挂電話時,她才發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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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邊怎麽這麽安靜?”
季家人丁興旺,每年過年都人聲鼎沸,門庭若市。季思問剛才發來的圖片裏,他們在家擺了兩大桌,桌上擺滿豐富的菜肴,桌邊坐滿了人,比虞溫住在他家時更誇張。虞步城不是本地人,丁春桦跟家裏人關系不好,這樣的熱鬧是虞溫家裏從未有過的。
“我出來了。”季思問聲音裏帶着笑,“剛到你家小區門口。”
虞溫一愣,霍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季思問叮囑道:“慢點,不着急。外面很冷,記得多穿衣服,下了小雨,要帶傘。”
汐城年前的天氣總是不太好,突然降溫,下起小雨。雖然不如夏雨洶湧,但地面濕漉漉的,氣候變得潮濕,讓人很不舒坦,出行都不方便。
虞溫裹上圍巾,穿上長靴,離開時取走了玄關處的一把長柄傘。丁春桦在客廳跟小姨打電話,虞溫路過她側目看了她一眼。
“你去哪裏?”
“朋友找我,我拿點東西給他。”
丁春桦看起來沒有起疑,又将頭轉了回去。
虞溫飛快出門,心底浮上按捺不住的喜悅。她一只手撐傘,一只手拎着給季思問的年貨大禮包,還沒走出小區,目光就已經遠遠地飄了出去。
她沒想過季思問會來。
季思問也給虞溫準備了禮物,是一條紅寶石項鏈。虞溫皮膚很白,紅色很襯她。适逢過年,紅色也很應景。
兩人一見面就抱在了一起。雨傘掉落在地,季思問背靠着車門,緊緊攬着虞溫的腰把人往身前壓,虞溫的口紅沾到了他的嘴唇上,兩人交換了今年的最後一個吻。
算來算去,他們快一個星期沒見面了,如果今天不見,下次見就得是年後了。
“你突然離開,家裏人沒意見嗎?”虞溫知道陳心慈是很注重禮節的人。
“沒看到我家那陣仗嗎?就算點名都得點半天。”季思問看着虞溫的眼睛,勾了勾唇,“我悄悄溜出來的,零點之前回去就行。”
“聽起來跟灰姑娘一樣。”虞溫一邊笑一邊用指腹幫他擦掉嘴角蹭上的口紅,“你今天來見我,我很高興。我也是偷偷出來的,不能陪你太久。我離開太久,我媽會耐不住寂寞,會嚷嚷着找人……”
季思問溫和的笑凝滞在嘴角。
“你沒告訴丁阿姨嗎?”季思問一停頓,“那她怎麽來了?”
虞溫渾身一僵。
季思問松開了她的腰,虞溫陡然回頭,果真見到了丁春桦。
她站在距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路燈的光将雨霧和她臉上的愕然照得一清二楚。
虞溫條件反射想把季思問塞進車裏。
或許丁春桦沒有認出來呢?如果他馬上開車離開,丁春桦是不是不會發現?少有的心虛占據了她的腦海。
但理智讓虞溫沒有這麽做。
她從來不做逃兵。
她轉過身,看着丁春桦步步走近,迅速擋在了季思問面前,反手抓住了他垂在身前的手。
季思問感覺她的緊繃,用另一只手包住了她的手。
他不知道虞溫在擔心什麽。但看虞溫和丁春桦的反應,虞溫一定沒将談戀愛的事情告訴丁春桦。
“阿姨……”他想往前邁一步,跟丁春桦打聲招呼,卻被虞溫用身體死死攔住。
丁春桦走到他們面前站定,寒風凍得她兩頰發紅,她裹緊了身上的乳白色坎肩。
“你們在談戀愛?”
“是。”虞溫搶在季思問之前快速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丁春桦的眼神像兩枚釘子,盯住了季思問,将季思問釘在原地,又似乎要将他盯穿。
“我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虞溫抓着季思問的手,力氣大到把自己都抓疼了。
季思問聽不出丁春桦語調的變化,但她再熟悉不過。
——她分明已經認出了季思問。
季思問皺起眉頭。此時他的心思應該都在應付長輩上,但他察覺虞溫的急張拘諸,他無法忽視,注意力也就偏移了。
丁春桦問完這句話,過了好幾秒,他才有些心不在焉笑了笑,回應道:“丁阿姨,好久不見。我是季思問,我們之前見過的,我父親……”
丁春桦盯着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同被烈火點燃的幹柴,季思問驀地止了聲。
“季?呵,季思問。”丁春桦冷笑,“季思問,真沒想到,竟然是季思問。”
“虞溫,你真是讓我吃驚啊。”
丁春桦的手和嘴唇都在發抖,季思問伸出手想扶住她,被她大力拍開,啪的一聲尤其響亮,季思問的手背瞬間紅了。
虞溫有點着急地抓過他的手,轉而看向丁春桦:“你的态度能不能別這麽惡劣?他只是想——”
啪!
這一巴掌打在了虞溫的左臉上。
虞溫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就連丁春桦自己,也愣住了。
将近二十年,她從來沒有打過虞溫。打完人,她手心溫度燙得驚人。
季思問急忙将虞溫攬入懷中,收緊手臂輕聲問:“疼不疼?”
“……”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說不清是難過還是被打出來的。但虞溫沒讓它們掉下來。
虞溫那一刻以為,紙包不住火,這個巴掌就是故事的結局。
但她沒料到,這僅僅是開端。
丁春桦得知真相後,一切變得不可收拾。
她将虞溫帶給季思問的禮物狠狠砸在地上,裏面的東西紛紛掉了出來,虞溫定制的陶瓷杯摔成了碎片。丁春桦握着碎片發瘋似的威脅季思問,讓他遠離虞溫,讓他趕緊滾。
虞溫是個犟脾氣,丁春桦那一巴掌早已将她激怒,她不由分說地擋在季思問身前,試圖抓住丁春桦亂動的手,她們像兩個仇人一樣互相瞪着對方:“如果你還是我媽的話,你趕快松手!他是我男朋友!我是自願的!我成年了,你管不着!”
“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寧可沒有你這個女兒!”
碎片劃過來的時候,季思問猛地将虞溫扯開,碎片劃到了他的脖子,劃傷了他的皮膚,差一點就要紮中他的大動脈!
虞溫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她猛然将丁春桦推開,探向季思問的手指都是顫抖的。
幸好,幸好。
只是滲出了一點血。
她輕輕将血珠拭去,鮮紅的血又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像是根本擦不完、擦不掉。
“去……去醫院……走,我們去醫院……”
季思問受了傷還安撫她,單手将她摟進懷裏,在她耳邊低聲叫她的名字:“虞溫,我沒事,沒關系的……”
虞溫仰起頭,紅了眼圈。
大過年的見了血,就不是好兆頭。
那天晚上季思問和丁春桦一起進了醫院,虞溫坐在兩間病房外的長椅上,呼出的空氣化成一團蒙住眼睛的白霧。
那一年,虞溫跟季思問分手了,也跟丁春桦決裂了。
去了北京之後,她再也沒有回到汐城。
一走便是五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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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竹願、歐梓瑩、越北三人端坐着,只能頻繁眨眼,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進行下去。
游戲玩到這裏,他們都想喊一句:要不你倆聊吧,別管我們了!
但沒能說出口,因為虞溫的手機響了。
她從回憶中回過神,從身後摸出手機,看見上面的名字,愣了愣。
她的手機屏幕很亮,坐在她左右的季思問和歐梓瑩都無意間瞧見了上面的備注。
虞溫撐着地面站了起來,“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們繼續吧。”
已經是早上七點多了,風力小了很多,但天一點也沒有要亮的意思。
虞溫在樓梯臺階上坐下,手臂靠着牆,感受到輕微的震動。
“……你在哪裏?”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仿佛下定決心,終于開口了。
“都說了在酒店。”
“刮臺風……你住的地方安不安全?”
“不太安全。但暫時不會有任何危險。”虞溫實話實說。
“你別操心我了,照顧好你自己就行。這種天氣不要随便出門……家裏的東西都夠吃吧?”
許是沒想到虞溫會關心起自己來,對面安靜了幾秒,才說:“嗯,夠。”
“沒什麽事我就先……”
“你什麽時候走?”
“過幾天,等臺風過去吧,現在回去也沒航班。”
聽見虞溫不留情的“回去”兩個字,那邊又只剩下沉默。
虞溫輕輕嘆了口氣:“我現在跟季思問在一起。”
電話那頭果然緊張起來:“你們複合了?”
“不是,字面上的在一起,臺風把我們困在了同一個地方。”
“哦……”
又東扯西扯聊了幾句後,虞溫挂掉了電話。
她扶着牆壁站起來,回頭看見季思問靠牆站着,低頭看着她,不知站了多久。
虞溫笑了一下:“偷聽別人打電話算什麽。”
“游戲散場了。”季思問打了個哈欠,“困了,回去睡覺?”
虞溫怔了怔,旋即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