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光陰荏苒(五)
光陰荏苒(五)
季思問第一年的大學生活結束了,虞溫的高二生活也告一段落。
這次期末考試虞溫發揮穩定,沒有受到突發事件的影響。不過當天考完,晚上不到十一點,她躺在床上,燈沒關就睡着了,一覺睡到了鬧鐘響。
第二天季思問問她是不是昨晚熬夜通宵複習,虞溫有點懵,說沒有啊。季思問說林姨看見她屋裏亮了一晚燈,虞溫無言半會,才說出了真相。
丁春桦很快又出院了。
出院那天虞溫正好考完試,便也去了。丁春桦看起來狀态不錯,跟丁燕有說有笑,還問她考試考得怎麽樣。
“你東西都收拾好沒?”丁春桦問她。
虞溫和丁燕都不知其所言:“什麽?”
“放在宿舍的行李呀。”
丁燕笑着說:“這才剛放假,不急,對吧溫溫?”
虞溫聞言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乖乖點了點頭。
丁春桦蘇醒後,不是沒有親戚來看過她,但都只是匆匆一面。她跟他們不熟,很少給好臉色。丁春桦是直腸子,跟人打交道一向直來直往,不愛說客套話。她聰明,事情看得通透,便也常常待人不留情面,得罪人的話沒少說,因此跟親戚的關系都很差。
丁燕則與她恰恰相反。丁燕性格溫和善良,處處為別人考慮,受了委屈不聲不響,不願與人争吵,離婚是實在忍無可忍才做出的下下策。跟前夫打官司那段時間她抑郁症最嚴重,不忍心将虞溫帶在身邊讓她跟着自己受苦。季明禮是她中學的學長,兩人很早就認識了,而季家又跟虞家關系密切,當季明禮提出照顧虞溫時,出于信任和着急,丁燕便答應了。
網上那些流言她聽說過,但并沒有放在心上。她總是很容易相信別人,這是優點也是缺點。丁春桦醒來後對季家如此厭惡,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趁丁春桦不注意,丁燕将虞溫拉到自己跟前,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考量:“你媽媽待在家裏,睹物思人,不利于她身體和精神的恢複。我想要不給她找個新的地方住,最好山清水秀風景宜人,讓她的心可以靜一靜。”
虞家的房子只留下了一棟,那一棟是最早買的,買下的時候虞溫還沒出生。因為地段好,離虞步城上班的地方近,所以他們常住在那裏,那裏充滿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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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溫也把自己最近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回家住。一是陪陪她,不用那麽麻煩小姨你,二是紙包不住火,她遲早會知道我這些年住在季家,一定會大發雷霆。”
說到這,丁燕又滿是懊惱:“都怪我!她成天看手機,我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吧,誰知道她是在查當年的事!早知道多跟她說說話,帶她出去走一走……”
虞溫按住她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搖頭:“不,小姨,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一直以來,都太辛苦你了。”
丁燕紅了眼眶。
虞溫搬回家住的決定也告訴了陳心慈。
陳心慈說好,但沒催促她搬走,而是說:你可以先回去住,原來的房間随時歡迎你回來。
這些年她在季家的東西越來越多,要全部搬走,還得先收拾整理一番,這是個大工程。虞溫沒有時間,也不可能太大張旗鼓,便只用行李箱裝了些衣物和學習資料。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一年之後的高考。
“你真要走?太突然了吧。”季思義抱着樓梯扶手,看她拉着行李箱往電梯走。“跟你來我家的時候一樣突然啊。”
虞溫睨了他一眼。
季雅雅幫虞溫提着書包,也幫她說話:“思義哥,你不會舍不得了吧?”
“還真有點……”季思義聲量漸小,“怎麽說走就走了。”
季雅雅笑他:“你還挺坦誠啊。”
“本來就是啊。”季思義不服氣地找季思問證明自己:“哥,你難道不覺得別扭嗎?”
季思問正好從樓上下來,穿着酒紅色襯衫,裏面一件白T,單手插着兜,挂着一只無線耳機,看起來不緊不慢。
聽見季思義的問話,他困惑地問:“什麽?”
“哥,虞溫離開了,你是不是也舍不得?”
電梯門開了,但虞溫沒有動。季思義怎麽想的随他,但季思問的答案她想知道。
會……有一點不舍嗎?
“她東西都在,算什麽離開?沒多久就回來了。”季思問說,“照你這麽說,我每次去學校,你都十分舍不得我特別想我咯。”
季思義一噎:“是這麽個道理,但……”
但總覺得哪些怪怪的?
虞溫将行李箱推進電梯,對季雅雅說:“我們走吧。”
季雅雅回過神:“嗯?好!”
電梯門正要合上,一只手卻伸了進來,虞溫手疾眼快按住開門按鍵。
“你……”
“等我一下啊。”季思問走了進來,跟虞溫并排站着,“回家而已,有這麽急嗎。”
虞溫低頭看着行李箱的輪子,沒好氣地說:“你也出去啊。”
“我送你。”
虞溫的視線慢吞吞地轉移到季思問的臉上。
“——我媽吩咐的。”季思問說完後半句。
虞溫立即冷淡地撤回視線:“你想送就送,不想就回去,說得跟誰勉強你似的。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不需要。放心,我不會跟陳阿姨告狀的,你盡情玩去吧!”
“你又發什麽脾氣?”季思問仔細想了一下,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失言的地方。
是陳心慈特意吩咐他送虞溫回去的,沒錯啊,他也沒撒謊。撇開這個原因,只要虞溫需要,他不管多忙都會抽出時間,就像上次那樣陪她一起,送她回去。他實在想不通她在生哪門子的氣。
“我沒生氣。”
虞溫喉嚨裏的火氣沉下來,化作一潭郁悶。
她不可能讓季思問跟過去的,如果被丁春桦發現,丁春桦就可以達成一周進兩次醫院的成就了。
其實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句話。不舍也好,關心也罷,只要有那麽一點不一樣,就算是某種寬慰了。
原來這就是暗戀。
原來暗戀的人都會變貪心。
季思問從季雅雅手裏接過虞溫沉甸甸的書包,說:“我來吧。”
季雅雅見氣氛微妙,只猶豫半秒就轉身走了,給兩人騰出了獨處的空間。
拉開車門,快要上車時,虞溫又一次說:“真不用你送。”
“上次在醫院沒進去跟丁阿姨問好,我這次補回來。難道你擔心我在阿姨面前說你的不好?”季思問故意抄襲她的話,“放心,我不會跟丁阿姨告狀的。”
“不是因為這個……總而言之,你別去了。我媽說不定不想見你。”
“怎麽會?丁阿姨以前給我送過樂高,她還誇我懂事,可喜歡我了。”
“她現在不想見你。”
“誰說的?她跟你說的?我不信。”
“……”
很少人說得過季思問。
虞溫果斷放棄語言鬥争,猛地用力把人推開,快速關上車門,鎖好。
想了想,她又降下車窗,對一門之隔的人道:“今天就算了,下次吧,下次我請你,你再來。”
季思問冷臉環抱胳膊,一副不太好哄的樣子:“請?怎麽請?不發邀請函不算,不寫請帖也不算。非紙質燙金不要,不是雙面彩印不要。”
“禮炮呢,紅毯呢,鮮花呢,要不要都給你準備得了?多大的官啊你。”虞溫怼完語氣柔和下來,“行了,我知道了。”
季思問這才矜貴地點了兩下頭。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知道你很開心,你等這一天很久了。”
虞溫将東西搬回家,丁春桦沒有起疑心。
她把課本試卷一本本拿出來放到書桌上,将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挂到衣櫃裏,忽然有些唏噓。她的計劃提前成功了,以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方式,可她并不如期待中那樣高興。季思問說的不完全是對的。
虞溫消極沒一會,就重新投入了學習。不管在什麽環境下,都不能耽誤學習。虞溫克制地想。
高二升高三,虞溫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暑假。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家裏陪着丁春桦,丁春桦狀态穩定很多。她每天跟虞溫聊起以前的事,更多是關于虞步城的,經常說着說着話題會拐到季明禮身上去,又是一頓恩怨和咒罵。
她的話語太偏激和武斷,有時候叫虞溫難以接受。丁燕問起她的近況,虞溫實在受不了了會透露一二。丁燕就在電話裏頭嘆氣,一聲接着一聲,長嘆短嘆,最後說:可能這就是恨比愛更長久吧。
愛已經不在了,只能靠恨活下去。
這天吃飯,丁春桦再次提起,但沒等虞溫打斷,她就自己轉換了話題。
“寶貝,有個事我一直想問,沒想起來。”丁春桦問,“你之前說你在哪所學校來着?”
丁春桦已經慢慢接受了虞溫快要高考快要成年的事實。世界發生了太多變化,而她被困在了過去,所以她總是很痛苦。
虞溫報了學校名字,說了在哪個區。
“為什麽跑那麽遠?十六中離家最近,而且是知名的公立學校,師資力量很不錯,你的分數不夠嗎?”
以虞溫當時的成績,如果去十六中,可能是倒數十名。
“你還是太短視了。”丁春桦嗔怪道,“成績說不準的,就算是倒數,去了沒準就進步了呢。寧當雞頭不當鳳尾,這種思想我是很不提倡的。”
虞溫嗯了聲沒跟她争論。
都快高三了,丁春桦做不了什麽改變,便沒必要跟她逞口舌之辯。
“你學校的住宿環境怎麽樣?跑那麽遠就是麻煩啊,還要住在宿舍。”
“挺好的。”
“你跟別人一起住,睡得慣?”
丁春桦半信半疑:“實在不行,我去買個學區房,我們搬過去住一年,你每天回家更方便,不用住宿。”
“不用。”虞溫擱下筷子,“我吃飽了,我上去寫作業了。”
“哎。”
丁春桦又想到什麽,問:“我聽說,季明禮的兩個兒子都在那個學校讀書。你見過他們嗎?跟他們關系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