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光陰荏苒（三）
光陰荏苒（三）
喜歡一個人，要做什麽？
虞溫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最終得出的答案很直白：她要表白。不然她一個人暗戀默默付出算什麽？不管季思問的态度如何，至少要讓他知道，有一個人喜歡他。
如果順利的話，他們可以談個戀愛。牽手？擁抱？親吻？虞溫有點無法想象他們在一起的場景。
雖然她單方面對季思問心動了，但現實中他們還處于一個“叫聲哥”“你算什麽東西”的狀态。
虞溫從小接受的教育是要有禮貌，講文明，對年齡比自己大的人要喊“某某哥”或“某某姐”。她一直遵循，只有在季思問面前是例外。
季思義和季雅雅都喊他“哥”和“思問哥”，他們四人在一塊時，只有虞溫沒大沒小地直呼他的大名。
每當這時，季思問就會故意說：“你怎麽不跟着喊哥？”
虞溫撇開頭，“反正你不是我哥。”
兩人莫名相似。虞溫越不喊，季思問越要逗她。季思問越是強調他們的“兄妹”關系，虞溫就越倔強。如此下來，總是争不出一個結果。
季思問上大學之後的變化比虞溫預想中更多。首先，他換了個發型。把劉海掀上去之後，露出利落幹淨的眉眼，帥得張揚恣意，帥成了學校公衆號軍訓推文的封面圖。其次，軍訓過後，他的膚色黑了一個度。季思問說他們這一屆特別倒黴，軍訓半個月不僅沒下雨，而且都是大晴天，倒下的學生一個接一個。
季思義好奇又八卦地問：“哥，大學了，可以談戀愛了，你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女生啊？”
季思問：“你是生育辦派來的奸細嗎？”
“哎呀，我就随便問問。”季思義說，“你在高中就那麽多女生暗戀你，大學一定也有吧？有沒有什麽故事？”
季思義一門心思都在游戲上，與游戲無關的基本上進不了他的腦子。而他第二關心的，就是季思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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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季思義對他哥的關心，問出了虞溫也想知道的事情。
未成年不許早戀，這是季家的明文規定。在季老爺子看來，平日打打鬧鬧事小，要是一不小心鬧出一個孩子來，非得打斷腿逐出家門。
但上了大學就不一樣了，可以自由戀愛了。季思問的大哥季思忠一上大學就跟別家千金談了戀愛，大學還沒畢業就訂了婚。雖說是家族聯姻，但進度飛快。
按照這個節奏，虞溫還沒跟季思問表白，季思問就要娶妻生子了。
虞溫心中難得起了一絲危機感。
如果季思問有了女朋友，她就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了。
“沒有。”季思問說，“期末課本都翻不完，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季思義：“哥你也太擺爛了吧，我課本都翻了好幾遍。”
季思問：“……”
春節過後是季思問的生日，糾結了幾個地方後，最後季思問一錘定音，說近一點吧，大家都方便，于是還是留在汐城，去了雲海鎮。
以前都是暑假過來，這是頭一回冬天來。海風呼呼吹，給一年幾乎都是夏季的汐城都吹涼了。
去年十八歲生日，季思問正備戰高考，要回校補課，便沒有大張旗鼓地操辦。這次辦得比較隆重，算是補回上一次的遺憾。
當天來了很多人，幾乎都是季家人，虞溫因此顯得格格不入。她本來不想去，但想到是季思問的生日，還是去了。
季思問那些親戚她都不認識，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就是季思義和季雅雅。但季思義只顧着打游戲，所以只有她跟季雅雅相伴而行。
所有人對她的反應跟季雅雅當初一樣，剛開始是疑惑，得知她的身份後，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季思問的妹妹。
陳心慈沒有透露她的身份，只是含糊以一句“朋友的女兒，思問的妹妹”蓋了過去。
虞溫覺得很沒意思，季思問作為大壽星，忙得很，找不到人。
季雅雅拿着氣球走了過來，說：“虞溫，聽說你很會拍照？”
虞溫心不在焉：“嗯，還行吧。”
“那你給我拍照吧！我想發朋友圈。”
虞溫正好帶了相機，便點頭答應了。
除非遇上很刁難人的模特，虞溫一向很樂意給別人拍照。
季雅雅跟虞溫避開人多的地方，走到了海邊的礁石處，她說：“我想站在那塊石頭上，你覺得怎麽樣？”
虞溫評估了一下，如實回答：“有點危險。”
“但是會很好看，對吧？”
虞溫想了想，點頭。
落日熔金，水天相接，紅色快艇拉出一條白色絨線。随着天色暗了下來，海水的顏色更深，像一塊典雅珍貴的藍寶石。
确實很美，美得驚心動魄。
“我想站上去，張開手，拍出一種擁抱藍天碧海的感覺。”
虞溫猶豫了兩秒，見她眼神真摯，便道：“那你小心點。”
她側過身，借肩膀讓季雅雅扶着爬上了大石頭，随後将手裏的氣球和鮮花遞了過去。
“到時候我就在留白的地方P上幾個大字，祝思問哥生日快樂！”
虞溫拍了幾張，都覺得不太滿意。
季雅雅的表情和動作有些僵硬，拍出來不如肉眼好看。
季雅雅換了個姿勢，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好看嗎？”
“好看。”虞溫實事求是地說，“但拍出來不好。”
“那我要怎麽做？”
季雅雅個子不高，人也很瘦，穿着長裙站在高處，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片。看她伸展雙臂，虞溫還是有點擔心她的安全，于是說：“你要不坐下來吧。”
意外就在此刻發生了。
“啊！！”
季雅雅失足，虞溫條件反射伸手去抓她。
但她們相隔太遠，她沒抓住，反而被慣性猛推了一把，抱着相機差點撞上大石頭。
季雅雅摔了下去，虞溫的心也跟着從高空墜落。
“雅雅！”
虞溫只愣了幾秒，就迅速放下相機，又把鞋脫了，正要沖上去查看，一股巨大力量鉗住了她的胳膊：“別亂動！”
緊接着是一句劈頭蓋臉的責罵：“你是姐姐！你怎麽能讓她做這麽危險的事？”
虞溫愣在原地。
那股力量很快撤去，化作一個身影，飛奔去救人。
速度太快，形勢太急，虞溫只望見了季思問的背影。
但他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
震耳欲聾。
“雅雅！”
“怎麽回事？”
“怎麽了？”
“叫醫生！”
接二連三的人趕過來将虞溫擠開，她抱着相機不斷後退，最後退開了人群。
連季思義都來了。他剛打完一局游戲，跟老大爺似的踱着步子走到虞溫旁邊，詫異地問：“出什麽事了？”
虞溫默不作聲地轉了個身。
“哎！”季思義在身後叫，“幹嗎不理人啊！”
季雅雅摔進水裏渾身濕透，裙子和小腿都被劃傷了，最嚴重的是腳底被戳破了一個洞，人被緊急送去醫院做了清創包紮了傷口，也打了破傷風，暫時沒事了。
她沒有砸到石頭上，腰背沒有受傷。腳上的傷口沒有進東西，只是看着吓人，流了一鞋子的血，算是比較幸運的。
這些都是季思問告訴虞溫的。
【現在告訴我，你在哪裏？】
虞溫盯着這條短信沉默不語。
前面季思問發的消息她都看到了，但沒有回。
她不太在乎別人怎麽說自己，但季思問不一樣。
季思問見她不回消息，很沒有耐心地打了電話：“虞溫，我媽說找不到你，你現在在哪？”
“……”
“說話！”
“你吼什麽吼？你以為你是誰？”
季思問在電話那頭吐出一口氣，聲音和語調都變得溫和些許：“你今晚沒吃晚飯，我給你送過去，行嗎？”
又是一陣沉默。
但這次虞溫沒有讓季思問久等。
她說：“我在房間。”
其實虞溫哪都沒去。從海邊回來後她一直待在酒店，把所有照片都導了出來，給季雅雅修了幾張圖，修完之後勉強達到了她的及格線。
她機械性地完成全部事情後，連接藍牙音箱，播放音樂，坐在窗邊望着暗藍的大海，看着燈火一盞一盞亮起來。
咚咚。
季思問來得很快。
虞溫接過他手裏的餐盤，冷酷地說：“你可以走了。”
季思問氣笑了：“你把我當服務員？”
氣氛僵持片刻。
“……你要進來嗎？”
“你說呢？”
虞溫便松了手。
她看見季思問手裏還拎着一袋東西，她有點好奇，但不多。
“我讓你進來，是有話要跟你說清楚。”
季思問正要解開袋子，聽見她的話，便将袋子放到了小矮桌上。
虞溫注意到他的動作，眼波閃了閃，冷淡地移開了視線。
“你說我是姐姐，我是誰的姐姐？你別忘了我根本不姓季，你別把你那套用在我身上！她讓我給她拍照，我拍了，她摔倒我也很擔心，難道你覺得是我故意害她嗎？”
“季雅雅都跟我說了。”季思問在毛毯上盤腿坐下，“她說是她自己要爬上去，不是你要求的，是我誤會了。”
虞溫沒吭聲。
“我跟你道歉，剛剛是我太着急了。”
“你着急就可以随便說我嗎？又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只是在她摔倒的時候沒有及時拉住她，也全都怪在我頭上嗎？”
“我沒有怪你。”
虞溫看着季思問的臉，季思問很認真，她好像真的對他發不起脾氣。
但心裏依然堵得慌。
血濃于水，再怎麽說，季雅雅都是季思問的妹妹，他着急和擔心都是情理之中。但季思問把她們當妹妹一視同仁，卻又把她排在季雅雅的後面，認清這個事實的虞溫感覺很惱火。
“有沒有受傷？”沒等她回答，季思問說：“伸出手我看看。”
虞溫遲疑地攤開掌心。
靠近手腕的地方擦破了皮，發紅發燙，剛剛她簡單沖洗了一下，洗去了上面的泥沙。
“下次小心點啊，別那麽沖動。”
季思問解開了那個袋子。
原來裏面是碘伏和棉簽。
“你是我誰……”虞溫不服氣地嘟囔，“天天就知道教育我。”
季思問好笑地反問：“我是你誰？我是你哥！要不你哥我攔住你，你打算做什麽？光腳走過去，讓碎石玻璃把腳底紮開花？刺青也不這麽玩的吧？”
虞溫：“……”
季思問嘴上不饒人，但手上任勞任怨地給她上藥。他低着頭，虞溫可以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看。
“我不會讓季雅雅做那麽危險的事情了……”
“嗯。”
這件小插曲過去了，但虞溫的心情并沒有因此好起來。
“但你确實冤枉我了。”
“我跟你道歉了，還不行？”
“不夠有誠意。”
季思問再次被氣笑：“那你想怎樣？”
虞溫真思索起來：“我想一想。”
虞溫想的時候，季思問也在思考。
以前的虞溫脾性高傲，根本不屑于他的道歉。那次他把虞溫丢下，讓她一個人冒雨回家，虞溫都不正眼瞧他，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那時的虞溫渾身是刺，摸一把就紮得人手心疼，對很多東西都不關心不在意……在意？那她現在是在意嗎？計較他的誤解，在意他的道歉？
季思問有着出乎虞溫意料的敏銳。
虞溫想出一個主意：“我要在你臉上畫畫。”
季思問：“？”
虞溫取來人體彩繪丙烯馬克筆，讓季思問坐直：“我畫畫其實還不錯。”
季思問無奈地想笑一下，被虞溫喝令：“不要動！”
他只好繃住表情，只靠腹聲：“唔打印泥樂嗎？”
虞溫意外聽懂了：“我畫都畫了。”她停下筆，禮貌詢問一句：“你不答應嗎？”
季思問：“……”
畫都畫了，難道還能頂着個半成品出門不成？
最後虞溫舉起相機，端詳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點頭：“還可以。”
她靠到季思問旁邊，用鏡頭框住兩個人。鏡頭裏的她一臉得意洋洋的笑，還催促季思問：“你笑一下。”
季思問呵呵假笑兩聲。
虞溫給他拍了特寫照、半身照、全身照，有個人照，有合照，用單反拍了，CCD拍了，拍立得拍了……季思問粗略一掃，大概有幾百張黑歷史。
“……”
到底誰過生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