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光陰荏苒（二）
光陰荏苒（二）
“這麽配合啊？”虞溫看着他，眼尾上挑，“那是要怎樣？你要追我嗎？”
虞溫的眼睛亮得驚人，讓人看一眼都不忍心拒絕。
可偏偏那個人是季思問，身心被撩起一團火都能說一句沒那麽在意的季思問。
“喜歡你就要追你嗎？”
“哦，我還以為你在跟我表白呢。”
虞溫啧了一聲，嘟囔道：“膽小鬼。”
兩人又恢複了互相嗆聲的狀态，以前是這樣，重逢之後也是這樣。
不同的是，剛重逢那會，說話就像互相往對方的心上紮刀子，虞溫覺得自己的心血淋淋的，現在反而變得有些有恃無恐。
有些東西他們心知肚明。但隔在他們之間的不是保鮮膜，而是水泥牆，除了時間還有很多東西，不是輕輕一句“我喜歡你”就可以解決的。
不過，只是一句輕飄飄的“我喜歡你”，虞溫的心跳已經不受控了。
她遠遠沒有自己裝的那麽淡定。
而季思問也是。
第一次産生這樣強烈的心動，是在那個雨天。
季思問背着她在雨中緩慢行走，穿着球鞋踩進深深淺淺的水坑，帶她穿越冷風急雨，令她的心跳失去了控制。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壓在季思問的背上，季思問的每一步也踩在了她的心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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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體育館到校門口可不近。季思問說要背她，虞溫一開始對此很是懷疑。她擔心他一身肌肉都是虛的，萬一力氣不夠，耐力不足，不小心把她摔下去，就會摔她一身泥！她一定暴跳如雷！
走到後半程，虞溫隐隐能聽見季思問加重的呼吸聲，聽起來竟然性感又撩人，空氣中荷爾蒙濃度赫然上升。最重要的是，一如既往的，季思問什麽都沒說。沒喊累，沒說要把她放下來，也沒借此向她讨要好處。
終于快走到校門口，虞溫松了口氣的同時，竟然冒出了一個稀奇的想法：希望雨小一點，時間流得慢一點，這段路長一點。
她對自己的身體反應和奇怪心理感到驚訝。
她以為心動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
憤怒，震驚，哀傷，欣喜……比心動更漫長更濃烈的情緒反應數不勝數。那點異樣情愫，遲早會被黃沙淹沒。
殊不知，心動不做減法，只做加法。
等她反應過來，她的目光已經下意識追随季思問而去了。
我喜歡季思問？
虞溫充滿疑惑地問自己。
是錯覺吧。
虞溫安慰自己。
我怎麽會喜歡季思問？
“溫溫，你現在就回去了？”
“哦，我跟季——”
虞溫猛然回神，差點脫口而出季思問的名字。
“你想說什麽？”同學問。
虞溫低下頭，發現自己走神的時候，已經不自覺收拾好東西了。
季思問高三放假少，早出晚歸，幾乎不再跟她和季思義一輛車去學校。從前她厭棄同處的機緣，恍惚間這機緣已然變得珍貴。只有節假日放假，虞溫才能跟他一起走。
還說不喜歡？
都迫不及待收拾好東西了。
身體反應最誠實啊。
腦中有個聲音直言不諱道。
“我先走了。”虞溫霍然起身。
“好……”同學愣愣地說，“再見。”
虞溫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誰。
小時候外出旅游，她在船上遇見過一個帥哥，姓聞，名字叫什麽記不清了，總而言之是一串數字。
帥哥只比她大幾個月，但長相成熟，臉上已經沒有了同齡人的嬰兒肥，疏眉朗目，是标準的濃顏系。
虞溫對他“一見鐘情”，心說不能辜負了這張臉啊，于是把人抓過來說要給他拍一組圖。
帥哥本人很有個性，甚至有些傲慢，不滿意虞溫的動作指導，很有自己的想法，就像脫缰的野馬。一次簡單的拍攝，硬是拍了一個上午，原定的行程都取消了。
但最終結果虞溫還算比較滿意，也從那人口中得到了幾句誇獎，諸如“真不錯啊你，低估你了”“這張最好看”“拍得很好，拍出了我百分之九十的帥氣吧”“你是天才攝影師，配上我天才臉蛋，簡直完美”！
虞溫回以一個無語的白眼。
等長大了些再回憶，虞溫覺得自己壓根沒喜歡過他。
她只是喜歡他的臉。
更喜歡自己鏡頭下他的臉。
僅此而已。
甚至現在她覺得，那個姓聞的長得也就還行，不如季思問。
性格也不如季思問。
想到這裏，虞溫微微側過頭，看向後座另一邊。
季思問靠着車門睡着了。
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這是學習強度最大的時候。學習時間增多，壓榨了睡眠時間，季思問也不是不吃不喝不睡的神仙，當然會犯困。
夕陽斜斜流入車內，柔和的餘晖覆在他的臉上，光暈模糊了他的輪廓和棱角。高挺的鼻梁像地球的晨昏線，将他的臉一分為二，一半在光裏一半是陰影。
真好看啊。
虞溫手癢癢，拿起手機悄悄拍了一張。
拍糊了，但是非常符合網絡流行的氛圍感頭像。
季思義沒跟他們一起回去，這次只有他們兩個人，虞溫可以安靜地欣賞季思問的側顏。
落在季思問臉上的光如有實質，虞溫情不自禁伸手抓了一把。
季思問的眼睛突然睜開一條縫。
“幹什麽？”
虞溫：“抓蚊子。”
“哪裏有蚊子？”季思問看她的眼神像在懷疑她是惡作劇。
“已經跑了。”
季思問的那條眼縫又合上了，“我睡一會。”
“嗯，不吵你。”
虞溫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連她自己都吓一跳。
季思問再次睡了過去，呼吸勻長，光影在他臉上跳舞，而他無知無覺，路上的颠簸都沒能驚擾他的疲倦。
虞溫擡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別吵了。
确認自己的心意之後，虞溫很快迎來了第一個難題。
——季思問要上大學了。
高考那天碧空澄澈，天清氣朗，高考的只有季思問一個人，但屋子裏所有人都起來了。
季思義悄悄跟虞溫咬耳朵，說這是從未有過的仗勢，因為他哥是他們家成績最好的。
“我這水平就這樣了，我爸呢，對我也沒什麽期待，等我高考的時候我就把各路神仙拜一遍……”
吃早餐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陳心慈面色緊張地對季思問說：“別緊張，放輕松。”
季明禮：“好好考，旗開得勝。”
林姨也說：“順順利利，金榜題名！”
輪到季思義了：“哥——”
季思問：“诶。”
季思義用浮誇的語調叫喊道：“哥你這麽牛逼肯定輕輕松松占領高地取得勝利！”
“行，”季思問彎了彎眼睛，“收到了。”
最後是虞溫。
季思問看向她，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吧。”
虞溫慢吞吞開口：“高考加油。”
“沒了？”
陳心慈笑道：“這四個字多有力量？你還不滿意？時間不早了，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行，那我走了，今天可不能遲到。”
季思問起身，虞溫下意識也跟着站了起來。
陳心慈和季思義都看向她，虞溫反應過來，立馬找補：“我吃完了。”
陳心慈便說：“那你送送思問哥哥吧。”
一個高考，搞得這麽隆重……
虞溫心裏嘀咕，但身體很誠實，快步跟了上去。
“還有什麽沒說的？”
季思問見她跟過來，似乎并不意外。
虞溫不敢耽誤他的時間，小聲問：“你想考什麽大學？”
季思問有點驚訝：“我……”
虞溫：“不管你想什麽，都會實現的。”
季思問臉上的訝異更深了。
但司機打斷了他們：“二少爺，該走了。”
“好。”季思問沒多說，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知道了。”
後來，她的祝福成真了。
季思問考得不錯，考上了汐城最好的大學的王牌專業。
季思問沒有離開汐城，這給予了虞溫不少寬慰。這意味着他們不用一個月見一次，或是一學期才能見一面。
虞溫很少悲春傷秋，她意識到“成長”和“時間”的存在，是當她發現自己和季思問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從同一棟樓，到不同樓，再到不同學校。
被按下加速鍵的時間裏，人來人往，季思問離開家住到學校去，季家也迎來了新的人。
新來的女生叫季雅雅，是季思問的堂妹，比虞溫還要小一歲。她考上了季家隔壁的高中，所以暫住在季家。
第一次見面是偶然，陳心慈不在家，季雅雅誤把虞溫當作季家的親戚，對她很客氣，也感到好奇和疑惑：“你在這裏住了多久？”
“三年了。”
“這麽久？”季雅雅問，“我以前見過你嗎？你跟思問哥是什麽關系？”
真要解釋起來，可能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虞溫便只說了兩句：“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我們兩家父母以前是朋友。”
之所以說是“以前”，是因為季思問說，虞步城出事之前，似乎因為理念不合跟季明禮發生過幾次争吵。兩人表面上還維護着多年的友情，但實際上如何，或許只有雙方父母清楚了。
季雅雅點點頭，了然道：“那我知道了。你也算是他妹妹，對吧？”
虞溫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她知道季思問嘴上不說，其實對弟弟妹妹都很好，很關心也很照顧他們，大方盡責，很有哥哥的擔當。
最明顯的是對季思義。盡管季思義不思進取又敷衍塞責，成績一塌糊塗，但季思問在教他學習時，從沒表現出一絲不耐煩。
但她并不想當季思問的妹妹。
她一開始就說了，他不是她哥。
但很久之後虞溫才發現，季思問是個大騙子。
正式見面的暴雨夜，季思問說：你不需要叫我哥，因為我也不會把你當親妹妹。
騙人。
季思問明明從一開始就把她當妹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