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光風霁月(三)
光風霁月(三)
“什麽?”
虞溫的表情跟心一起沉了下去。
班主任看着她,表情很凝重:“虞溫,你這次考得很好,進步很大,但老師聽說你在考試過程中有作弊行為,所以特地來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辦公室裏還有其他老師和同學,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但動作都不約而同慢了下來,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了注意。
學校這學期嚴打作弊抄襲等不誠信行為,只要違反了其中一條,就要吃處分,還要寫報告,當衆念檢讨。對于一些刺頭兒來說,處分事小,丢臉事大。
辦公室裏人來人往,作弊不是小事,很快就會被有心之人傳出去。他們從不管真相如何,只是為了看熱鬧。
“您的語氣聽起來這是一件确鑿的事情。”
虞溫沒有急着反駁,而是拉開椅子,在班主任對面坐了下來。
“有任何證據證明我作弊了嗎?”
“老師希望你能坦誠地告訴老師。你主動說出來,跟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是不一樣的。”
“我沒有作弊。”
說出這句話,虞溫沒有一絲猶豫。
她對于自己做過的事情敢作敢當,作弊這樣的事情她根本不屑于做。她的尊嚴,她的驕傲,比那幾分成績重要多了。
“好。”
老師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緊盯着她的眼神也更加銳利,似乎要把她層層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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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跟你同考場的同學說,她親眼看見你偷看了她的卷子,你承認嗎?”
平白蒙受侮辱和冤屈的感覺不好受。虞溫怒火攻心,但聲音還維持着冷靜。
“哪一位同學說的?她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口說無憑,證據在哪裏?如果我說她抄襲我呢?”
“不可能。”老師果斷下了結論,“她不會抄你的,她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同學,完全沒有抄襲你的必要。”
此話一出,虞溫便猜到了舉報人是誰。
班上成績最好的人,叫厲芸芸,是個安靜腼腆的女生,一心只有學習,穩居班級第一,老師們都很喜歡她。
考試的時候,厲芸芸的座位就在她的右側,她們相隔一條走道,距離不遠。若她有心要偷看,厲芸芸不故意遮掩的話,确實能看到。
但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她斷然不會承認的。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說,但事實就是我沒有作弊。”
她想過會不會是江雅等人刻意刁難,無端給她戴上肮髒的罪名,唯獨沒想到是厲芸芸。
她跟厲芸芸毫無交集,厲芸芸平時也不跟江雅等人走在一起。
班主任語重心長地說:“虞溫,如果真做了,就承認,其實誠實比成績更重要。每個人不一定能拿第一名,但老師希望每位同學都能做一個健康、快樂、自信、誠實的人……”
看似是寬慰,實際上就是在逼她承認。
“我問心無愧。”虞溫坦蕩地迎上她的視線,“如果單憑一張嘴就能判我的錯,那人人都可以造謠。如果是厲芸芸說謊呢?”
“怎麽可能?”老師立刻反駁她,“她是個好孩子,不會做這樣的事,也沒有必要。”
虞溫冷笑一聲:“那您可以去查監控。我并不心虛。”
班主任又勸道:“你先不要發脾氣……”
她其實并不想把事情鬧大。
虞溫的身世她心裏有個大概,雖然虞家現在不如前,但虞溫跟季家的關系她聽過一些傳聞。陳心慈是家委會副會長,這件事鬧太大也不好。她是想私底下解決,如果虞溫承認了,口頭教育幾句便算了。
無憑無據,虞溫不肯低頭,班主任面子上拗不過去。雙方僵持不下,放學後人都散得差不多,也沒能争議出結果。
最急的是季思義。
“虞溫——虞溫——”
季思義跟看不懂臉色似的,大喇喇闖入辦公室,完全忽略其他人的存在,對虞溫說:“你怎麽在這裏啊?我到處找你!”
他的游戲今天更新了,他趕着回家打游戲。
他以為虞溫提前走了,就興沖沖跑出校門,上了車,卻發現車裏只有司機和季思問。
“哎,人不在?”季思義左顧右盼,“哥,你看見虞溫了嗎?”
季思問上了高中,要上晚自習,只有周五放假才會跟他們一起坐車回去。
這天正好是周五。
“你問我?”季思問拿手裏的五三敲了他一下,“還不快去找?”
“哎喲!”
于是季思義又回來了,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虞溫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走啊走啊,快點,我等不及了,我要回家!”季思義扭頭問班主任,“老師,這都放學半小時了,她能走了嗎?我們很急!”
班主任認得季思義,他雖然成績差,但人不壞,嚴重的違法違紀行為從沒做過,級組便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班主任放走了虞溫,說:“那你先回去吧。”
虞溫要走,她又說:“等一下……回去之後,讓你家人給我打個電話,我跟他們聊聊。”
虞溫的腳步又停住了。
她的親人,一個已經離開了人世,一個還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一向沒心沒肺的季思義都愣住了:“怎麽了這是……”
班主任擺擺手:“不關你的事,回去吧。”
季思義便連拖帶拽把虞溫拉走了。
“快快快,你快收拾東西,你在辦公室磨磨蹭蹭什麽呢。發生什麽事了?”季思義嘴皮子沒停下來過,“哦,是不是你這次考太好了,老師重視你,跟你談心什麽的。說真的,你怎麽考的,你的成績不是跟我差不多嗎?吃什麽靈丹妙藥了?”
虞溫總算說了一句話:“我數學可沒考過不及格。”
季思義:“嗳喲我的大小姐,你可算說話了,我都以為你啞巴了,我叭叭叭說個不停,你居然能忍住一聲不吭!怎麽,誰欺負你了?”
虞溫:“你好聒噪。”
季思義:“……”
虞溫回到教室收拾東西的時候,厲芸芸還在。
她是班上最刻苦的學生,經常早出晚歸,她跟虞溫一樣獨來獨往,卻比她內向得多。
“走啊,走啊。快點!”
季思義恨不得上手幫她,把東西全部塞書包裏,回去再慢慢找。
虞溫把自己的書包丢給他,指了指門口:“你先出去等一下。”
季思義一個“不”字在看到虞溫的臉色後,還是咽了回去。
他不情不願地往門外移動:“五分鐘,就五分鐘啊……”
虞溫直截朝厲芸芸走了過去。
厲芸芸在虞溫回來時就開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想走,但她要拿的東西太多了,虞溫的動作趕在了她的前面。
“啪。”
虞溫單手撐在她的桌面,低下頭看她:“你為什麽要造謠我?”
厲芸芸把腦袋埋得很低,沒有答話,手指緊緊攥着習題冊。
“敢做不敢當嗎?還是說,舉報我抄襲的人不是你?”
厲芸芸的頭更低了,額頭快要撞到桌沿了。
“你真的親眼看到我作弊了?”
“……”
“我最讨厭你這種縮頭烏龜的作态了!”虞溫怒不可遏,“你畏畏縮縮,顯得自己很委屈,那我呢?難道我是在欺負你嗎?”
半晌,厲芸芸才開了口:“我……我……我告訴你,你能不能不告訴別人?”
“不能。”虞溫決絕地說。
“我有權知道真相,我也必須要為自己澄清,所以你說的話,我會一字不差地轉達給老師。”
厲芸芸低着頭不敢看她。
她的肩膀開始微微發顫,不知道是被虞溫的氣勢吓的,還是默默地哭了。
“你別哭了。”虞溫語氣軟了半分,但态度還是很強硬,“我辛辛苦苦考了個好成績,被人潑髒水,我都還沒哭,你一個潑髒水的怎麽就哭了?我要是受處分了,我找誰哭去?”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厲芸芸的心理防線似乎崩塌了,她一抽一抽地說:“我……我……是……是別人叫我這麽做的……”
“誰?”
厲芸芸含糊吐出兩個字。
“是江雅,對吧?”
見她沒應聲,虞溫問:“你願意去跟老師說實話嗎?”
厲芸芸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信任就像一張白紙,一旦有了污點,怎麽也會留下痕跡。
她自己清楚,江雅也清楚,才會找上她作為舉報人,因為老師會慣性思維選擇相信她而不是相信虞溫。
“我知道了。”
虞溫沒再逼問她,松開了手,轉身走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見厲芸芸的正臉。
季思義蹲牆角偷聽,聽到了一個大八卦,驚訝得合不攏嘴,都忘了時間。
他嘴上沒把門,虞溫前一秒冷眼警告他不許說出去,下一秒,季思問一問起,他就全都說了出去。
虞溫心情不好,季思問一眼就看了出來。
她不會隐藏自己的情緒,生氣與歡喜都寫在臉上。雖然平時兩人見面總是一副“懶得跟你說話”的樣子,但今天虞溫周圍的氣壓明顯低到令人寒顫。
回到家,看着虞溫上樓的背影,季思問把季思義拽了過來,問:“她怎麽了?”
“哦,哦。”季思義心思早已飛到游戲上,“她不開心。”
“廢話。我是問你她怎麽了?”
“她抄襲了。”
“?”
“不對,是有人舉報她抄襲。好像還是她同班同學。”季思義皺着臉,“這事很複雜,我也不明白。她剛剛就被叫到辦公室去了,哦,走之前,老師還讓她家長打電話過去……是很嚴重的意思嗎?她不會真犯事了吧?”
“季思義!”虞溫又從樓梯上下來了,“你想挨揍是不是?”
她氣得書包都忘記拿了,聽了季思義的話更加雷霆大怒。
她就知道季思義不靠譜!
季思問淡淡地說:“你考得很高分嗎?這一次超常發揮了?這才期中考,就有人眼紅你?”
虞溫黑白分明的眼睛轉過去看着他。
“如果需要的話,讓我媽打電話給老師吧。”季思問靠着樓梯扶手,聳了聳肩,“這世上什麽人都有,以前我好心幫忙,有人說我作秀。那些人腦子發育不健全,何必為了他們氣壞了自己。”
虞溫一頓,“你信我?”
季思問反問:“不然呢?季思義作弊的可能性比你大,他考那破成績,天天挨罵,都沒做過弊。”
季思義咆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