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恨雲愁(八)
雨恨雲愁(八)
這一夜暴雨不絕,虞溫卻安穩地睡到了白天,實在難得。
她醒來後,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發呆,緩慢地想起來,這是季思問的房間。
但季思問不在。
虞溫側過頭,看見身旁的床單上有褶皺,證明季思問确實在她身邊躺了一晚上,不是她的幻覺。
虞溫抱着被子翻了個身,将臉埋進了被窩。她又想到這是季思問的床,上面都是季思問的氣息,這樣有點太暧昧,就骨碌地爬了起來。
她整個人都清醒了。
什麽都想起來了。
深更半夜,她闖入季思問的房間,賴上他的床,還跟他回憶往昔……虞溫下床的時候差點又扭到腳。
她敢作敢當,沒法厚着臉皮裝失憶。
幸好季思問先走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說點什麽問候語好。
虞溫走到落地窗邊,拉開窗簾往外看。
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風聲怒號,銀雨亂飛,堅硬直挺的樹木都被吹彎了腰,空中飄着卷作一團的落葉、泥沙和塵土,世界就在風暴中。
虞溫不敢離窗戶太近,怕下一秒狂風就把玻璃吹碎了。
他們靠海,沒有遮擋物,幾乎是直面暴風雨。
從這個角度能看見季思問的車,防風玻璃已經被石塊砸得不成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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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真的走不了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如果當時沒來找她,季思問能好好在家裏待着,什麽煩惱都沒有。
虞溫沒想到自己睡到了大中午,樓下的人已經在做午飯了。
許竹願第一個看到虞溫,跟她打招呼:“溫溫姐,你醒啦。”
虞溫看見季思問和越北都在廚房,透明玻璃映出兩人筆直的身影,不知在忙什麽。
歐梓瑩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解釋了一句:“剛剛突然跳閘,電磁爐好像壞了,季總過去幫忙看看。”
“有點餓了。”虞溫伸了個懶腰,“今天中午吃什麽?”
許竹願給她拿了片烤面包,說:“先吃這個填填肚子吧。”
“姐,我今早見你遲遲未起,想去叫你,季總說不用,讓你睡到自然醒。”
虞溫:“嗯……”
“我問為什麽,他說你昨晚沒睡好。”
虞溫咬着面包沒動。
“我覺得很奇怪,我就問他,你怎麽知道的?他說……”
許竹願頓了頓說:“他說他半夜聽到樓下有動靜,以為是鬧鬼,沒想到是你在走來走去……是真的嗎姐?”
虞溫:“……”
她還以為季思問要把昨晚的事抖出來,害她白緊張了一下。
她倒不是害怕被人發現,只是這事很難解釋。
成年人,孤男寡女,躺在一張床上,蓋一張被子,任誰都會多想吧。更何況他們是前任。
她跟季思問的關系比較複雜。
以前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就會睡在一張床上。
純睡覺,沒任何旖旎的心思。這在虞溫看來,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現在不一樣了。
已經回不去當年那麽純粹的情感了。
虞溫沒有理清心意,也不知道該怎麽跟許竹願和歐梓瑩說明。
有時她覺得這些事都很簡單,無非愛不愛的問題,季思問不愛她,所以他們分開了。
有時候她又覺得很複雜。因為世界太小,兜兜轉轉,總會讓他們相遇。而每次見面,都有幾條若隐若現的線在拉扯。要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便是假話。
她看網上說:愛是自由意志的沉淪。
她不想複合,她猜季思問也是。
但當季思問出現的時候,她的視線還是會向他在的地方偏移。
她只是誠實地遵循本能。
而她的本能就是向光靠近。
“季總今天起得好早,還給我們做了早餐。”許竹願說。
季思問做早餐這件事有點新奇。虞溫問:“他做了什麽?”
“烤面包片,牛奶,水煮蛋,馄饨,蒸餃……滿滿一桌。”
“……他不睡覺嗎?”
“我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晚太吵了吧……其實我跟瑩寶昨晚打麻将打到淩晨兩點,打到後面一直打哈欠,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虞溫:“……”
難怪三點的時候兩人悄無聲息了。
歐梓瑩靠在沙發上刷手機,說:“感覺沒睡多久就醒了……今早六點那陣風好大,砰砰砰打着窗,我都怕窗玻璃碎了,瞬間從夢中清醒。快七點下樓,發現亮着燈,是季總在做早餐,就他一個人。”
“姐,你睡得還好吧?真羨慕你的睡眠質量……能睡到現在。”
“……”
虞溫頭一回不知道說什麽好。
明明睡不着的是她,但後面好像變成季思問了。
她餘光瞥見季思問和越北從廚房出來了。
季思問又換上了裁剪合體的襯衫和西褲,緊襯出他修長挺拔的身材比例,成熟禁欲但陌生。
“修好了嗎?”許竹願問。
“好了,已經在煮面條了。”越北說。
“我看網上說,這種天氣還會持續好幾天,風力會越來越大,還會停水停電……”許竹願憂心忡忡地說。
“沒關系,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越北安慰她,“屯了很多物資,足夠吃一星期了。真感謝季總的先見之明。”
季思問沒加入這個話題,虞溫看見他走到旁邊去接了個電話。
直覺讓她第一個想到了季家。
“喂,哥!”
“你在哪呢?”
“你怎麽不在家?外面可是刮臺風啊!”
虞溫沒猜錯,确實是季家打來的。
不過不是陳心慈,也不是季明禮,而是季思義。
“你又出什麽事了?”
“哥,我滴親哥,你真是太了解我了!你知道不,今早我起遲了——”
季思義驟然降低音量,抱怨了一句:“誰叫爸八點半就要吃早餐了,這也太早了。”
“我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吃上了,爸一見我,臉色就不太高興的樣子,媽趕緊說我,讓我下次早點,我哪敢反駁?我唯唯諾諾,我小心翼翼,我一言不發……我以為這就完了,誰知道啊,剛才爸讓我吃完午飯去書房找他!”
季思義這些年在國外,穿衣打扮大膽潮流,行為藝術先鋒前衛,傳到網上的照片怪誕奇異,左擁右抱的,風評不算好。季明禮這樣傳統的人,無疑是不喜歡的。
季思義也知道,所以這些年不怎麽敢回來。這次回來,是因為季明禮十月初生日,不得不回來。
“需要我就發現我不在了?早幹嘛去了。”季思問毫不同情他,“爸讓你去你就去,找我也沒用,我不在家。”
季思義哭嚎:“你到底去哪了啊哥,你快回來啊,我不能沒有你——我問了媽,她說她也不知道,還讓我來問你,讓我叫你回來。你不在公司對吧,媽都找人查過了。”
這麽多年了,季思義嘴裏還是藏不住事。
季思問大概能猜到,昨晚他給陳心慈發了消息,說趕不回去了,陳心慈問他在哪,他如實相告,但她看起來不怎麽信。
她不好多問,私下裏調查了,沒有查出結果,就讓季思義來問,誰知季思義會一股腦說出來。
“你跟媽說,等臺風過去,我過幾天就回去。”
“行吧……哥,你是有什麽急事嗎?不會是去跟哪個美女約會去了吧?我實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關你什麽事。”
“……”
季思義今日達成成就:又被他哥怼了。
“行了行了,我不問了。你早點回來吧,回來記得幫我在爸面前說幾句好話啊,他過生日,我可不想惹他生氣……”
“嗯。”季思問想到什麽,問:“他要是問起我,你怎麽說?”
季思義脫口而出:“我就說你約會去了呀。”
季思問:“……”
算了,季思義的腦子也就這樣了。
不用強求。
“怎麽了?不能說?哥你為什麽沉默了?”
“沒事。”季思問平靜地說,“就這麽說吧。”
挂掉電話,季思問回過頭,見虞溫和越北都在看着自己。
虞溫猝不及防被抓包,當即閃開了視線。
越北用眼神詢問:沒事吧?
季思問搖頭。
吃過午飯,越北把屋裏全部水桶都拿了出來,裝了滿滿幾大桶水。
為了避免對流,他把屋內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了。重要物資都在二樓的儲物室,那裏是整棟房子最封閉的地方。萬一突然進入決賽圈,他們能來這裏躲一躲。
屋外暴風肆虐,他們被鎖在屋內不能出去,擔憂和無聊占據了空氣,大家都興致缺缺。吃過晚飯,大家都回了各自的房間。看着臺風帶來的噩耗,許竹願和歐梓瑩兩人也沒心情打麻将了,早早就睡了。
虞溫本以為昨晚睡得那麽好,今天終于能夠睡着了。
結果還是沒有。
為什麽跟季思問在一起就能睡着?
虞溫想不明白。
應該是偶然吧?
為此,她決定反複試驗,去尋找答案。
于是,淩晨兩點,她再次出門。
這次她沒有去隔壁,也沒有去找越北,而是直接走向了季思問的房間。
複制粘貼的天氣,差不多的時間,虞溫再次站在季思問的門前。
轟隆一聲,雷聲滾滾。閃電劈過,照亮了門板。
他睡了嗎?她腦中冒出同樣的念頭。
“咚,咚。”
虞溫再次敲響了季思問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