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雨恨雲愁(六)
雨恨雲愁(六)
靛藍色睡衣被季思問一絲不茍地穿在身上,沒有淩亂的痕跡,讓虞溫分不清他是睡了還是沒有。
她突然想起來,季思問來接她的時候,身上穿的不是西裝和白襯衫,而是白色T恤和黑色皮衣,看起來像是随手套上的,是重逢後虞溫見他穿得最休閑的一次,也最不像電視劇裏的霸總。
夢到季思問什麽的,都是虞溫臨時編的。她壓根沒睡着,更別提做夢了。
但睡不着的時間裏,季思問沒少在她腦子裏敲鑼打鼓,甚是擾民。
“你什麽表情?”虞溫理直氣壯地看回去,“你跑到我夢裏把我吓醒了,你得負責。”
季思問呵笑一聲:“我是你什麽人?還要對你做的夢負責?”
“……”
虞溫氣得抿嘴。
淩晨三點,季思問的嘴還是一樣氣人!
虞溫一個人待在樓下有點難受,不想回去。跟誰待在一起都好,只要身邊有人。
她不是無法忍耐,而是忍耐太久了,以至于噩夢驚醒看見季思問而不是空蕩蕩的房間,都讓她貪戀。她不是非季思問不可……好吧,現在确實是。
他們原本是保持着微妙平衡的兩條線,是季思問先傾斜了,先找到她。現在是深夜,是一個人最不清醒的時候。就當她夢游,模糊了彼此間的距離,也小幅度傾斜一下,不過分吧?
“我現在睡不着。”虞溫強調。
季思問眉頭輕輕一挑:“所以?”
“我到處逛逛,剛好逛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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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睡了嗎?沒睡的話我們聊聊吧。”
虞溫的眼神有意無意往房間裏飄,示意季思問快讓自己進去。
這話從虞溫口中提出,不像她的作風。季思問停頓了兩秒,說:“我們沒什麽好聊的。”
“那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
“有什麽可以現在說。”
“……不要。”
虞溫搓了搓手。
她原本只想去隔壁房間看一眼,沒想過會上來。夜間溫度低,她沒穿外套,哪怕門窗緊閉,屋內還是有些凍,凍得她手心都涼了。
“我跟你說兩句話而已,你不會怕了吧?”
“怕什麽?怕你對我動手動腳?”季思問目露警惕,“哦……你要訛我?”
“你少自作多情了!”虞溫氣得嘴皮子都利索了,“你的錢我才不稀罕。你那身材……難道我沒看過?我随便點個男模,都比你好一百倍,我用得着嗎?你不嫌棄我還嫌棄呢。”
她邊說邊用眼神掃過他的身體。雖說季思問寬肩窄腰有腹肌,但比起健身男模還是差不少。她以前去給一個品牌拍過宣傳照,品牌方找的那些模特,身材一個比一個好,健壯有型,季思問肯定比不過。
季思問臉上有陰雲聚攏。果不其然,他的語氣冷淡了幾分:“可以,你現在去找,沒人攔你。”
說完,他擡手要關門,虞溫眼疾手快,立刻抵住門板。
“我話還沒說完呢!”
季思問興許是怕夾到她,僵持了幾秒,最後還是松了手勁,沒跟她拉扯。
“還有什麽事?”
“你今天給我小姨打電話了?”
虞溫緊緊盯着他,不放過他一絲一毫情緒變化。
可惜季思問波瀾不驚,承認了:“是——又怎樣?”
“你怎麽會有她的電話號碼?”
“以前存的。”
“哦。”
這倒不奇怪。
以前虞溫寄宿在季家,小姨很關心她的情況。不過因為她跟季思義認識最早,又是同齡人,所以小姨跟季思義聯系得更多一點,沒想到季思問也會存着她的電話號碼。
“你一直沒删嗎?”
這些年他們應該沒有聯系吧?
“我沒有這種習慣。”
“哦。”
虞溫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她跟季思問不一樣,她對于列表不熟或沒有聯系的人,向來是想删就删,很少客套。每過一段時間她就會清理自己的空間,讓陌生的人離開她的世界。
虞溫想了想,問:“所以你還存着我的電話?”
季思問:“想多了。”
“不是說不删的嗎?”虞溫撇撇嘴,“上次我給你那名片,你看了嗎?上面留的是我的新電話,工作的,你記得存一下哈。”
季思問:“給秘書了。”
虞溫:“……”
行吧。
秘書也行。
至少沒丢掉。
“你能不能讓我進去,我有點冷。”
虞溫往前走了一步,季思問還是堵在門口,不為所動。
“冷就回自己的房間去。”
季思問越不讓她進去,她的逆反心理就蹦出來了,非得進去看看。
“你不會還在生氣吧?氣我說你身材不好?可我說的是實話……”
眼看着季思問臉色更陰沉了,又把搭在了門把手上,虞溫趕忙補救:“但是,但是!你是霸總裏面最英俊、身材最好、最優秀的男人,他們只是模特,完全比不上你……所以我可以進去了嗎?”
虞溫嘴上說得甜美,但心裏吐槽季思問的門怎麽跟他的嘴一樣難撬開。
季思問抱着胳膊,一點都看不出歡迎的意思,說出的話也毫無人情味:“現在是休息時間,你已經違反了我們約法三章的第一條,你還要再加一條?”
“你怎麽變臉比脫褲子還快?明明晚上還挺好說話的……”
說送她回來,真送她回來。想抱一下,也給抱。
虞溫垂下眼睫,聲量漸漸變小:“現在是特殊時候,有必要那麽較真嗎……我是真的睡不着,不然我來找你做什麽。”
季思問沒說話。
虞溫掀起眼皮,偷偷瞄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季思問的臉色似乎緩和了。
不會吧?他真吃這套?
虞溫乘勝追擊,楚楚可憐地說道:“我要是睡得着,怎麽會來折騰你?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他們都睡了,我只好來找你……我自己摸黑走上來的,還差點被臺階絆倒。”
“下雨刮風,真的好吵。每次我都睡不着,總是一個人睜眼到天亮……”
終于,在虞溫的不懈努力下,不知道是哪句話說中了季思問心坎,他松開了手,也松開了口。
“進來吧。”
虞溫頓時嘴角上揚,但揚到一半又矜持地壓了回去。
不行不行,不能高興得太明顯了。
但她在心裏得意地想:我簡直是影後級別的演技!
虞溫堂而皇之地進了季思問的房間。
他的房間看起來跟她住的差不多,不像老板會住的“總統套房”,沒想到季思問會屈尊住在這裏。
房間裏開了兩盞暗黃的小燈,虞溫借着燈光掃視了一番。
比她想象中更空,個人物品并不多,許多生活用品都是一次性的,季思問不像長期住在這裏。
也是,他是因為項目才過來的,項目一結束就回去了。
但他今晚怎麽沒走?
虞溫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問了出來。
“這種天氣,你要我開四十多公裏回去?”季思問不客氣地反問。
“我沒有……”虞溫覺得自己有點冤枉,“我也不想你回去——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回去确實挺危險的,我也不建議你開車,我是不喜歡你,又不是想害你。”
自從虞步城在暴雨天出車禍後,虞溫對雨天行駛一直有心理陰影。
大學的時候,每逢下大雨,她寧可淋濕跑到地鐵站,也不願半路叫車。
“你這裏就一張床啊?”虞溫背着手,像個巡視的領導。
季思問:“……”
“領導”搖頭晃腦做出評價:“你一個人睡這麽大的床,真是有點浪費。年輕人啊,要懂得節省。”
季思問:“……”
虞溫一屁股坐在了雪白的床上,床墊軟乎乎的,非常舒服,被單摸起來質感也很好,根本不像酒店的一次性床套。
原來他們的房間還是有差別的,但不在硬件上。
“你到底想幹什麽?”
“其實我有點困了。”
這不是賣慘,是真的。今晚發生了太多事,虞溫确實很累了,也困了。但她生病了,才會睡不着。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只想要安穩地進入夢鄉。
“你要在我這裏睡?”
“可以嗎?”
虞溫揚起臉,看向他。
“……”
季思問的沉默長達兩分鐘。
這兩分鐘裏,他有無數次想說“不可以”,但都沒能說出口。
虞溫等了一會,等得心裏忐忑。
她張了張嘴:“啊……不可以嗎?”
她略帶失落的語氣,像一記重錘,不偏不倚錘在了季思問心口。
他嘴唇微動。
“不可以的話,就當我沒問過。”
虞溫的話卻搶在了前面。
虞溫的屁股離開了床墊,她站了起來,腳腕還有些浮腫。
季思問:“你……”
他一個“你”字沒說完,就見虞溫走到大床側邊,蹬掉拖鞋,掀開被子直接躺了進去。
季思問:“……”
虞溫抱着輕薄的棉被,将腦袋枕在了松軟的枕頭上,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她對季思問微微一笑:“你要睡嗎?不睡的話我先睡了。”
不可以的話,就當我沒問過。
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