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恨雲愁（四）
雨恨雲愁（四）
“故意什麽？”
故意對我忽冷忽熱，故意引導我掉進你的陷阱，到時候再轉身抽離，把我打碎揉成一個不堪的樣子……
虞溫在心裏默默想。
這些話她才不會說出口，不然季思問又得嘲諷她自作多情。
她對此不以為然。
她這麽優秀，前男友對自己念念不忘分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虞溫沒說話，但照着他的肩膀輕輕錘了一下。
“哭什麽？”季思問突然說。
“我才沒哭。”
“你在我背上哭，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
“我沒哭。”虞溫重申。
季思問更正說法：“快要哭了。”
虞溫：“……”
他難道背後長了眼睛嗎？到底從哪裏看出來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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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認。
有兩個瞬間她确實鼻子酸酸的，快要掉下眼淚。
一個是季思問出現的時候，另一個是他蹲下來的時候。
在黑暗裏待久了不覺得有什麽。
但當陽光射進來的時候，就會覺得刺眼，刺眼得想要流淚。
她流淚的沖動大概也源于此。
“就是你欺負我。”
虞大小姐說不過，決定發動胡攪蠻纏的技能。
季思問腳步停住，“行，我欺負你，我現在把你放下來？”
虞溫：“……不行，我腳痛。”
這便算是示弱了。
季思問是懂她的，沒讓她難堪，真把她丢下去，背着她繼續走。
虞溫戳了戳他的肩胛骨，得寸進尺地說：“你這塊骨頭總是膈到我。”
“忍一忍吧，沒有下次了。”
“……”
虞溫徹底不吱聲了。
季思問走到車邊，打開車門，把她放在副駕駛座上，給她寄了安全帶。
他彎腰的動作太自然，兩人都沒發覺有什麽不對。一個輕車熟路做得順手，一個心安理得享受照顧，仿佛本該如此。
駛出停車場，才發現外邊已經變天了。
天是黑的，地是亮的，大街小巷都被雨水淹沒了。連串雨珠一顆顆砸在地面，砸出一大片銀花。風越來越大，樹葉掉了一地，枝條以一個詭異的弧度傾斜着。
“你小心開車。”虞溫抓緊了安全帶。
季思問難得溫和地說：“你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這句話仿佛有一種魔力。
虞溫聽着窗外的雨聲，聞着季思問車上淡而清新的香味，居然真的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她睡眠很淺，但還是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夢裏她沒有坐在副駕駛座上，而是坐在車後座，手裏抱着一個玩偶兔子。
季……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駕駛座上的人。
不是季思問。
“怎麽了，溫溫？”
身側竟然坐着一個人。
他的聲音沉穩又溫柔，無不透露出一種熟悉感。
虞溫猛地轉過頭，脫口而出：“……爸爸？”
虞步城疲憊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都說讓你待在家裏，為什麽跟過來了？”
虞溫的目光越過虞步城，望向玻璃車窗外。
窗外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但一定在下一場大暴雨，因為雨聲快要将她淹沒了。
暴雨，馬路，車燈，虞步城。
這個場景……
虞溫的心驟然一跳。
“停車！停車！”
虞溫慌亂之中抓住了虞步城的手，“爸爸，快讓司機停車！雨下得太大了，會有危險！”
虞步城愣了一下，随後笑道：“別急，爸爸現在有工作要忙，待會到了我下車，就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虞溫急得快要沁出淚來，“等一會過馬路……會、會有一輛油罐車撞上我們，我們現在必須停下，不然我們都會死！”
虞步城無比疑惑地看着她：“你今天怎麽了？爸爸要去工作，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要是不舒服，就睡一會，會沒事的……”
“不，不對……”
汽車在交通燈前停下。
紅色在雨裏格外引人注目，跳動的數字好似生命的倒計時。
“不要開！不要走！”虞溫驚恐萬分地去扒司機的胳膊，嘴裏不斷重複：“不要再往前開了！就是這裏，就是這裏……新聞上出事的就是這裏……”
“虞溫！”
七……六……五……
虞步城皺起眉頭，面色不悅地将她拽回來，嚴肅地說：“司機在開車，你在胡鬧什麽？你到底怎麽回事？”
四……三……
“不，不要！”
虞溫被虞步城摁在座位上，用力掙紮起來，恐懼侵蝕了她的四肢百骸。
二……一……
“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
司機發動了汽車。
與此同時，一輛油罐車出現在了光亮中。
“不要！”
“我在這裏。”
“不……”
“虞溫，我在這裏，是我。”
嗬！
虞溫猝然睜開了眼睛。
恐懼還遺留在她的眼底，燒得她眼眶發紅。
渙散的目光逐漸聚攏，彙聚成眼前這人的樣子。
虞溫身體前傾，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
季思問身體一僵，雙手懸滞半空，過了幾秒，輕輕落在了她的後背上。
“沒事，沒事了。”
虞溫伏在他的肩頭，身體還在輕微發顫。
季思問雖然沒聽清她嘴上小心翼翼念着什麽，但猜得出來她做了噩夢。
“我就抱一會。”虞溫盡量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但出車禍那一幕就像夢魇一般纏着她的腦子，久久揮之不去。
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這種天氣……是有點冷。”
抱多久都可以。
這話被她後半句咽了回去。
季思問沒再說什麽，騰出一只手，傾身撿起了掉在虞溫腳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在狂風暴雨天，在擁擠狹窄的座位上。
窗外世界颠倒翻覆，但在這裏，這一刻，虞溫獲得了富足的安穩。
她的呼吸慢慢平息。
“我好了。”
虞溫倉促地收斂情緒，不想在季思問面前表現得太失魂落魄。
季思問聞言，放開了她，說：“到了，下車吧。”
虞溫轉頭一看，原來她睡了這麽久，他們已經回到民宿門口了。
時間已經過了零點，整棟房子仍然燈火通明，似乎在等他們回來，特意為他們留了燈。
虞溫推開門，被門後的三張臉吓一大跳。
“溫溫姐！”
“終于回來啦？”
許竹願和歐梓瑩異口同聲地說。
“哎，喲。”
兩人之中還夾雜着一個好奇的越北。
“你們杵在這裏幹什麽？”
三人乒乒乓乓一頓大動靜，變幻了隊形，夾道歡迎：“當然是在等你們了。”
許竹願垮下臉：“姐，你下次能不能把手機充滿電再出門？我們真的快擔心死了！”
這事确實是她不好。虞溫理虧在先：“抱歉……”
不過，虞溫疑惑道：“你們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回來？”
許竹願：“季總說的，他找到你後就給我們發了消息，還是季總靠譜啊！”
越北附和：“是啊，季總一聽說你不見了，就出門找人了。”
季思問：“你瞎湊什麽熱鬧？”
越北憋着笑，做了個封嘴的動作。
“好了，都別站那了，快進來吧。”
歐梓瑩在這裏面算得上最穩重的了。她見兩人衣服都濕了，便說：“上樓洗個熱水澡吧，別又着涼了。”
虞溫：“嗯，好，我累得快散架了。”
許竹願關心地問：“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虞溫忽然想到什麽，改口說：“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腳。”
兩人這才看見她那腫得像包子似的腳。
許竹願：“天吶！”
歐梓瑩忙道：“那你先上去吧，慢點走，竹子你去放好熱水，我去拿冰塊。”
許竹願扶住虞溫，說：“溫溫姐，我們走吧。”
歐梓瑩又看向季思問，有些猶豫地問：“季總，那您……”
季思問：“你們先上去吧。”
歐梓瑩點頭。
三人坐電梯上去了，客廳便只剩下季思問和越北兩人。
“看我幹什麽？”季思問若無其事地扯了扯袖扣。
“季總，我在關心您什麽時候走？”越北嘴角還噙着笑，“我看外面雨很大，您行車一定要注意安全……”
季思問微微一頓，随後故作随意地說：“不走了。”
“不走了？那你怎麽跟家裏說？”
“實話實說。”
越北驚訝地問：“他們知道虞溫回來了？”
“不知道。”季思問慢條斯理地說，“就說你出了點事，我支援你，刮臺風，趕不回去了。”
越北：“……”
“你就這麽坑你哥我啊？”越北嘆氣道，“這下他們更覺得我不學無術還拖累你了。”
“沒事。”季思問安慰他，“你什麽樣子我爸媽不怎麽在意。”
越北：“……”
你是懂紮心窩子的哈。
“你想好了？真留下來？明天刮臺風，要走是真走不了了。”
“太晚了，雨很大，現在回去很危險。”
越北意味深長地應道：“哦~哦~哦~我知道了。”
這語氣讓季思問不由得想起某個人。
——幸好霍迎風不在這裏。
果不其然，越北下一句就八卦兮兮地問：“你對虞溫，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別跟我說你心裏沒她啊，哪個人不在意能做到這個份上？”
季思問：“你知道，她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我把她當妹妹，兄妹情罷了。”
越北不信：“你把她當妹妹，那妹妹怎麽會變成前女友？哥讀的書是沒你多，但你也不能把我當傻子啊。”
他言之鑿鑿地說：“小季總，你不清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