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雲錦書院
雲錦書院
寝屋門口兩名學子争吵起來,穿着單薄的青衫凍得哆哆嗦嗦嘴上也半步不退,面紅耳赤難聽的話說不出口,只能提升音量增加氣勢。
趙為公已經為俞妍的事情頭疼不已,和嚴禮安趕到寝屋門口的時候心氣不順:“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兩名學子被分開幾步,怒目而視抱肘深呼吸。
“文柏不想繼續在書院等死,說他知道一條路可以離開書院下山,要我配合。”子宥提及此事也猶豫過,當着院士和夫子的面說出這件事,他和文柏的同窗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讓文柏冒險。
“逃跑?”趙為公只覺得心髒有一瞬間停跳,被這些膽大包天的學子鬧騰的,這案件再不偵破,他就要提前歸天了。
“不是逃跑……”文柏高漲的情緒冷下來,明白想要偷偷離開是不可能了,低着頭神情萎靡。
“……院士,夫子,我們就是太害怕了,俞容在房中被害,我們還單獨被關在寝屋中不能随便走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恐懼害怕夜不能寐,書卷也看不進去,感覺馬上就要崩潰了……”子宥說起這些的時候表情和文柏一樣,莫名的恐慌折磨着他們,不止他二人,幾乎整個書院的學子都是這個狀态。
趙為公想先批評幾句,話到嘴邊也想起俞容慘死的樣子,咽下到嘴邊的批判,僵硬的語氣柔和下來:“那你們也不能私自逃跑啊……萬一出什麽事,書院如何與你們家裏交代……”
嚴禮安是幾位夫子中善于說笑比較幽默的,即使發生這樣的事心情沉重,也能提起精神幫助身邊人緩和情緒。
“院士,這兩位學子就交給我去開導吧,幾日沒在一起好好說過話,正好與他們二人探讨一下書卷內容。”嚴禮安眸子明亮,手上拿着一把羽毛扇裝腔作勢。
趙為公無奈嘆息一聲:“好吧,別說得太晚,隆興得将軍那邊我去打一聲招呼。”這樣嚴防死守,書院上下都要喘不過氣了。
衛湃沉沉陷入夢中,淩亂紛雜的夢境将他纏住,清醒過來只記得一條紅綢劃過面頰,是女子纏繞在發上的絲帶,冷冽似寒冬的清香。
寒風鋪面而來,頭腦瞬間清醒過來,一片黑暗中只隐約看見個人影和閃爍着寒光的刀刃,來不及做出反應,又見一人影從窗外飛掠而入,與黑影打成一片。
不多時,從榻邊纏鬥到床邊,黑影扔出一個小暗器“砰”的一聲後,煙霧籠罩住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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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湃坐在榻上蓋着被子,煙霧散開後,燭光被點燃,應玉堂抱肘坐在窗框上的樣子出現在眼前。
“剛才是你?”
“不是我的話你早就死了,剛才那人可能就是殺害俞容的兇手,武功路數很偏門,而且是有備而來,定然是書院中的人,知道我守在你身邊,對我的武功摸不着低,所以做了兩手準備,提前規劃好的逃跑路線。”應玉堂琢磨的很透徹,剛才與那人交手的時候就确定下來。
江湖上武功路數她算是學得比較雜的,各門各派都了解一二,能和她過這麽多招還能跑走,在江湖上就不是等閑之輩。
“這人和俞妍一樣,都喜歡破窗而入,難道他們不值得,如今冬夜很冷?”直面寒冬的應玉堂打了個寒顫。
“衛大人,為了您的安全着想,也為了我的身體着想,請移步到隔壁我的寝屋去将就一晚吧。”
衛湃看着窗框上瑟瑟發抖的女子,拿起蓋着的被子,穿上靴子走到她身邊,把被子披到她身上。
“如果應姑娘不覺得打擾的話,就按照你說的那樣辦吧。”
應玉堂的注意力全都在他微紅的耳廓上,不知是同她一樣凍的還是害羞了。
雖然同樣都是書院寝屋,布局和陳設一模一樣,但就是陌生到手足無措。
衛湃從進了門就一直站在門口沒動,應玉堂把床榻上的被褥整理好,又把肩上披着的衛湃的被子鋪到窗下的地上。
“衛大人,今夜你就睡在榻上,我睡地上。”
衛湃窘迫難安:“這樣不妥,我還是去禇思的寝屋住一晚吧。”
“禇思又沒在寝屋,他不是在俞妍的房外值守嗎,你去了幹嘛,想讓那黑衣人再來一次?”應玉堂可沒精力再管他如何糾結,裹緊身上灰撲撲的夾襖躺到地上。
僅僅一層被子,還真的挺硬的。
仰躺在榻上,身上蓋着的是一個女子的被子,衛湃渾身不舒坦,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入睡,幾次想要開口,都想起她嘲諷的拒絕,又作罷。
“應姑娘,以你的武功,可以找到很好的職務,為何要在市井中讨生活?”想了半晌,也只想出這個話題。
應玉堂躺着看窗外,隔着一層窗戶紙什麽都看不清,腦中紛紛雜雜閃過很多片段,聽見衛湃的話思索許久,才慢悠悠開口:“市井不是很好麽,有樸實的百姓,心中想的就是家長裏短,即使算計也是為了幾兩銀子而已,功名利祿又有何用,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何不潇灑快活一回。”
衛湃從前也接觸過江湖人士,這大概是他們認同的生活。
“應姑娘師從何門?又要到哪裏去?”
應玉堂似乎是困了,話音懶洋洋像是在講述不相幹的故事:“我自法華寺而來,想要哪裏我也不知道,走到哪裏算哪裏吧……衛大人又是為何當的了大理寺少卿?”
衛湃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家父對我的期望很高,自幼便耳濡目染官場朝堂,因此自然而然就入了大理寺,審理案件成為日常習慣,偵破疑難雜案給死者一個公道,也是我應盡的職責。”
應玉堂忍不住贊賞他的敬業精神,瞬間感覺他的形象都高大起來:“我可沒有衛大人這麽崇高的精神,我就是一個平民百姓,能填飽肚子之餘還能無憂無慮就知足了。”
“朝堂之上毫不亞于戰場前線,厮殺在兵不血刃之下,一語就能定乾坤,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奸佞之臣每朝每代都有,最終受苦的都是百姓,那把龍椅上坐着的是誰于百姓而言沒有差別。”衛湃這番話可謂大不敬,他絲毫不覺得與一個女子說有何不妥。
應玉堂對他更為佩服,傳聞中顯赫的家世對他而言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衛大人這樣的臣子,無論在哪朝哪代,都是敢于谏言的言官才對。
“不知衛大人可曾聽說一場荒誕至極的戰争?”應玉堂也不是真的在問他,繼續喃喃道:“狹路相逢,兩萬大軍對峙十萬大軍毫無抵抗之力的慘敗,屍骸遍野寸草不生,血流千裏日月無光……”
或許是說的有點多,應玉堂翻身坐起,拎起桌上的茶壺灌了一口涼茶。
“以兩萬對十萬……這本就毫無勝算,為何還要出兵?”衛湃凝眉不解。
應玉堂胸腔的怒火伴着涼茶消下去大半,輕嘲一聲:“或許這本就是一場陰謀,只為了除掉帶兵的将軍和她麾下戰将,國不國,君不君,這樣的國家,還有何可值得死守的,帶頭的将軍死了也不冤……”
衛湃不懂行軍打仗,但他接觸過的将軍皆是征戰沙場任憑聖上調遣,承乾國國富兵強,這樣以一敵多的事情不可能發生。
“這樣的國,想必也興盛不了多久,從內裏就腐敗了……”
“說的對。”應玉堂呢喃了一聲閉上眼,眉心皺着輕輕嘆息,惆悵和不甘回蕩在胸腔肺腑。
遺憾的是,國破之時她沒能親眼看見。
夢中似乎還有烽火號角的聲音,飄揚的旗幟在寒風中铮铮的響,兵器碰撞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戰鼓激蕩的像要沖破夢境拉她墜入深淵。
“唰”的睜開眼,應玉堂警惕的翻身坐起。
許久沒有沉睡的如此毫無防備,胸腔內鼓動的跳着,提醒她還活着的事實。
這具身體用的久了,除了抵抗力差一些,先天練武條件不太夠,也沒別的缺點。
扭頭看向榻上,被褥整整齊齊的疊着,伸手摸過去冰冰涼涼,看來他早就醒了。
真不讓人省心,明知道有人想要害他,還獨自行動。
開門走出去,隔着一條長廊的距離,學子們和夫子們聚在一起,這個場景如此眼熟。
她右眼一跳,該不會又出事了吧。
隆興得的寝屋被圍着,院士和衛湃在屋內,同樣面色沉重的還有驗屍仵作,無頭屍體躺在地上,未見明顯血跡,屍身僵硬,房間內有泥腳印,并且是單向的。
“這是隆興得?”應玉堂在人群後露出一個腦袋。
“是啊,清晨衛兵發現的……”一個學子面色蒼白,似乎受了極其沉重的打擊。
應玉堂擡手拍拍學子的肩膀:“別想太多……衛大人會盡快破案查出真兇……”這話就連她都覺着虛。
果然學子沒再出聲,沉默着也不再看向屋內,轉身失魂落魄的走了。
衛湃和仵作在談論着什麽,書院院士一臉愁容,雙手背在身後焦急的來回踱步,好像腳下是滾燙的開水,他是粘板上的魚。
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焦慮什麽。
隆興得是聖上派來協助并且保護書院學子們安危的将軍,忽然在書院寝屋內被神不知鬼不覺斬首,學子們本就惶惶的人心更加無措。
事關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院士這會兒已經撐不住要暈死過去,掐了一把風池穴,重重哀嘆一聲。
衛湃擡眼看見門外衆弟子中的應玉堂,擡手揮了揮,學子們的視線也跟着轉移,自覺讓出一條路。
應玉堂翩然踏進屋內,被濃重的血腥氣包圍,昨夜那些夢中場景還歷歷在目,不由得捂了一下口鼻,厭惡的皺起眉:“人頭呢?”
“沒有。”衛湃蹲下仔細檢查無頭屍:“指甲內有泥,鞋底也有泥,他去過後山。”
“又是後山菜園,看來殺人的是同一人。”應玉堂也蹲下,就着衛湃的手看屍體指甲裏的泥土,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一時還想不起來,皺着眉想得出神。
“有什麽發現嗎?”應玉堂不知不覺與衛湃頭挨着頭,倆人都一愣,随即若無其事的分開。
不知是誰起的頭:“院士,都已經死了兩個人,難道還要我們繼續等着嗎,誰知道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我不要繼續待在這裏了,我要回家……”
“放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