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蘭府
蘭府
冷白如瓷的手握住茶碗,撇開上面的浮沫,極有耐心的等待蘭家衆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沒想到第一個開口的是蘭家小公子:“是誰!”毫無血色的臉上因為氣憤泛着紅,聲音沙啞又堅定。
“先來說一下關于這個香囊。”衛湃把香囊拿出來的時候觀察了一下每個人的反應。
果然,除了二公子外都茫然不解。
“還要我再說嗎?既然已經找到這個香囊,說明事情已浮出水面,二公子,還是由你來解釋吧。”
視線全都聚焦到坐在推椅上的二公子身上,不免夾帶着猜忌。
蘭耀成的冷汗濕黏的粘在手上,原本放在膝上不知什麽時候握成了拳,蓋毯也被抓出了褶皺,分泌過多的津液忘記咽下,嗆得咳嗦起來,憋到面紅耳赤。
“愣着幹什麽呢,還不快給公子捶背!”二夫人緩過神,瞪了一眼說完話便淡然喝茶的衛湃。
“衛大人,你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莫名其妙拿出一個香囊,還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大夫人從香囊被拿出來就已經猜到些什麽,所以一直沒發言,見此也不免說幾句:“衛大人當然不會說廢話,這個香囊你不熟悉是因為你統共也未在母親身邊盡過幾日孝道,這是母親床頭上挂着的香囊!”
“此香囊中有蓖麻種子,是一種長期接觸會呼吸不暢肺腑衰竭的毒藥。”
“你憑什麽說是耀成的!”二夫人只覺得“騰”地一下熱血上頭,幾乎咆哮起來。
耀成自幼腿疾,郎君是個藥罐子病秧子,成日躺在榻上,在蘭家本身就已經毫無出頭之日,這罪名再扣到她們頭上來,好叫她怎麽活!
“就憑這麽一個香囊就想栽贓給耀成,我看是有人提前串通好的!想要借此機會把我們鏟除掉!”
大公子蘭耀慶唇角慢慢沉下去:“叔母慎言,衛大人乃大理寺少卿,不會平白污蔑。”
Advertisement
“你這話的意思是要強行給耀成定罪嗎!”二夫人指着上座的蘭耀慶和衛湃:“你們就是狼狽為奸!”
扭頭瞪着眼睛呵道:“耀成,你快解釋清楚,莫要由着他們誣陷!母親給你主持公道,誰也不能欺負咱們!”
“耀成,你倒是說話啊!”
二夫人急的踱步,蘭耀成低着頭渾身輕抖,脖頸上的青筋都露出來,喉嚨絞痛着開不了口。
“衛大人,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耀成自幼腿疾身體不好,有什麽事大人可明說。”大夫人也跟着着急,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香囊是在一顆梅樹下發現的,被雪厚厚的掩埋着,找大夫詳細問過後才知道,是府上老祖日常懸挂在屋內安神所用,至于裏面為何會有蓖麻種子的成分,還是要為二公子。”
“……我不知道……”蘭耀成情緒穩定下來,終于開口了,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清楚。
“相信這塊毛氈毯子二公子并不陌生吧。”衛湃叫禇思把毯子拎出來。
看見這塊毛氈毯子,二夫人的神色變了變:“這不是……”那塊被瘋狗叼走的嗎?
蘭耀成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聲線中還是透出一絲顫抖:“是又怎樣。”
“這個香囊也是同一只狗從梅樹下挖出來的,上面都有蓖麻種子,料想當日那狗如此反常,應該是聞到了二公子的毛氈毯子上沾着毒藥,才發狂。”
廳內霎時靜下來,反應最激烈的二夫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推椅:“耀成,你快解釋清楚……”語氣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堅定。
“回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雖然府上老祖爆炸而亡與這件事毫無關系,但查到了這裏,衛某不能視而不見。”衛湃在查明這件事情的時候也猶豫過,這勢必會讓蘭家雪上加霜。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二夫人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走,見到垂着頭一句辯解都沒有的蘭耀成,癱坐到椅子上面色煞白,看向大夫人,猛然間沖過去“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兄嫂,耀成他知道錯了,你快和衛大人說一聲,不要抓耀成,他腿不好,受不住的……受不住的……”眼淚噼裏啪啦的往下淌,前幾日嚣張跋扈的樣子通通不見。
大夫人比她進門早幾年,和老祖一樣看她不順眼,但那都是婦人們之間的事情,鬧不上臺面,見她此番下跪求情心中不忍:“衛大人……母親不是被倒下的煙火筒……怎麽會和這個香囊有關……不如算了吧……”
話音剛落,衛湃還沒表示出什麽,拍桌子的聲音響起,把廳內人都一驚。
大公子對母親怒目而視:“母親說的這叫什麽話,往常祖母待您不薄,即使不是因為香囊裏的毒藥而亡,也被人所害,那藥的毒性衛大人說過,長期接觸會呼吸不暢肺腑衰竭而亡,祖母接觸香囊有多久,可還能活命多久,這與害她性命并無差別。”
起身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二夫人,看向衛湃:“懇請衛大人按律處置,我們蘭府上下全力配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聲是蘭耀成發出來的,笑到極致表情都有些扭曲:“是我!是我!那個香囊裏的蓖麻種子是我放進去的,不止這一個香囊,祖母用的所有香囊裏都有……”
“耀成……”二夫人眸光暗下來,有種心如死灰的無力。
“為何?”這是最令蘭耀慶不解的事情,蘭家相比其他高門世家來說已經算是家宅和睦,後院紛争也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老祖對叔母一家極盡照顧,無需奔波就能享受蘭家帶來的榮寵榮耀。
還有何可不滿。
“你問我為何?你還問我為何……”蘭耀成的笑從尖銳變成苦澀,沙啞的不成樣子:“我這腿是如何傷的你難道忘了嗎,別人不清楚,你和祖母可是親眼所見。”
“這是怎麽回事?”二夫人擡頭看向蘭耀慶,面頰上的淚被風幹後留下兩道淚痕。
蘭耀慶啞口無聲,面上瞬間的錯愕被衆人捕捉。
“那時的天與今日很像,我倆順着柴堆爬上牆,他告訴我,從這面牆往另一面牆上跳,會像武林大俠一樣飛起來……我就信了……”
“摔的真疼啊,我看見祖母順着窗子看見我了,找來大夫為我治傷,私下裏告誡我,叫我不要把蘭耀慶說出來,只當成是自己貪玩才摔下去,腿傷反反複複一直治不好,連我自己都放棄了,蘭耀慶卻忘了……這件事他怎麽能忘!”
“為此……你就恨上祖母?”蘭耀慶想起來了,他當時年幼癡迷武俠話本,教唆他跳也是想跟着跳過去的……沒想到出了事。
他被吓壞了一直哭,只知道哭,後來祖母與他說,那只是一場夢,是蘭耀成貪玩自己爬上去的,他只是路過被吓到了。
他說服自己信了。
後來就真的信了。
“為這一件事還不至于……但祖母對你長年累月的偏心袒護叫我心中不平……憑什麽我就只能與那些一身銅臭的商賈虛與委蛇,你卻能掌握蘭家實權,一輩子活在你的陰影下,我不服!”
“偶爾得知我治療腿疾的藥中有一味麻痹痛感的蓖麻,這藥的種子是毒,一個藥鋪拿的藥,想要添點什麽太容易了……”蘭耀成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心如死灰,對周圍人的表情和視線毫不在意。
“二公子的事情說完了,還有另一件事也該說一說。”衛湃手上攥着一把絲線,又細又堅韌,仿佛如何拉扯也不會斷。
“周管家,這絲線你很眼熟吧。”衛湃的話把衆人從一個深淵拽向另一個深淵。
周建成原本站在所有人視線之外,像是個擺設一樣毫不起眼,沒人關注沒人在意,如今也成為如同二公子一般的風雲人物。
他面上的表情波瀾不驚,身上的藏藍色長褂仍舊彰顯一副文人風骨,向前邁進一步:“衛大人是如何找到的?”
“不難,恰好去了趟梅林,香囊和梅樹上的痕跡都是一起發現的。”
周建成看了一眼頹廢無力的二公子,原來是這樣,唇角帶上一抹譏諷的笑:“沒想到……最後居然是這裏露出破綻,難不成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衛湃道:“二公子是因為年幼時的遭遇,周管家是為何?”
周建成:“當然是野心和欲望,觊觎蘭家的産業。”
“你只是一個管家,即使祖母過世,也輪不到你來觊觎。”大公子出言。
“當然,如果只是我自己,或許還會蟄伏數年。”目光看向縮着肩的女子:“二夫人,事到如今,你還想置身事外嗎?”
“真是反了天!”大夫人已經氣到不知道說些什麽。
蘭宗奇的目光帶着憤恨和仇視,若不是禇思攔着,恐怕早就上去拼命,給老祖報仇。
“你……你這是污蔑……”二夫人承受不住質疑,躲閃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你們是要被沉塘的!”大夫人抖着手,嘴唇都跟着顫:“……”氣到說不出話來。
周管家冷哼一聲,他和二夫人本就是逢場作戲,事成,他們一步登天,事敗,也要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