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密室
密室
即将迎來初冬,天亮的越來越晚,黑暗終于露出破曉,按照以往的時辰來看,是長孫府上婢女雜役們灑掃的時間,今日寂靜無聲,面對小菜和白粥絲毫無胃口。
衛湃單獨對府上人問話,已經從粗使雜役口中了解他是如何發現努爾滿遇害的,攆開茶杯裏的浮葉:“長孫大人的身體可好些?”
長孫山除了唇色還有些蒼白,沒有其他不适:“已經好了,心疾是老毛病了,實不相瞞,莎車國公主等人在我府上住下,本是一件得聖上賞識的好事,可那努爾滿勇士太張揚,調戲府上婢女,對女奴折辱羞恥,吓得我府上婢女戰戰兢兢,女奴死後更是無人敢接近他所住的地方。”
“昨日宮中來傳口谕,說是兩日後公主等人便可進宮面聖,終于擺脫這件麻煩事,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想到……”竟然會死人。
“這可如何與聖上交代啊。”長孫山愁眉不展,嘴上一夜之間就起了一片燎泡。
衛湃遞上一盞茶:“長孫大人不必自責,昨夜事發後,我以上書一封派人送入宮中。”他所說和長孫初真一模一樣,只是走個過程,重點還是在莎車國人身上。
“哦,對了,那個努爾滿有一個奴隸,被關在柴房,要放他出來嗎?那個奴隸也很有嫌疑。”
“為何這樣說?”
“努爾滿懲治奴隸下手狠辣,那個奴隸不知犯了什麽錯,被打得皮開肉綻關在柴房自生自滅,看上去不是第一回,心中必然會生起恨意,沒準就是他殺了努爾滿。”
衛湃心中自有決斷,不會被長孫山幾句話左右:“将那個奴隸帶過來我看看。”
如果殺了人,不會還繼續待在柴房,除非心存死志不想逃。
衛湃任職大理寺少卿,審理的案件錯綜複雜,看見這名奴隸的時候,就直覺他不是殺人兇手,因為他的眼睛裏毫無情緒波瀾,對生死都沒有概念。
身上的傷也和長孫山說的一樣,鮮血凝固在衣衫上,血肉自行愈合,有的傷□□動的時候再次裂開,暗紅和鮮紅交雜在一起。
“沒有找大夫來看一看?”這樣的傷放在普通人身上,怕是要活活疼死,就算是禇思,估計也受不住。
長孫山不忍看:“努爾滿不讓找,說是他感覺不到疼,不用管他過幾天就會長好。”對待奴隸就像野狗,随意打罵不顧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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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名字?努爾滿是你的主人?他死了你知道嗎?”無論衛湃問什麽,他都沒有反應。
“聽別人叫他加那提,該不會是傻的吧。”
無需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衛湃讓人帶加那提下去治傷,又請來努爾瑪依公主。
“昨日亥時前後,公主在哪裏?可曾遇到努爾滿勇士?”衛湃從這位莎車國公主臉上看不見緊張和憂慮,似乎死的那個不是護送她的勇士。
“他死了才好!”努爾瑪依挂上一絲輕笑:“他敢對本公主心生邪念,就該死,殺了他的人不僅不需要追究,本公主還要獎勵他才對。”
衛湃手執茶盞的動作一頓,看向長孫山。
長孫山輕咳一聲,低言:“确實如此。”
“你們該不會是懷疑我吧,那還真不是我,雖然我也想親自殺了他,可他是我們莎車國第一勇士,普通人可不是對手。”努爾瑪依紅唇輕揚,看得出來努爾滿的死是讓她高興的事。
“翠葉,你不是這幾日跟在身邊伺候?你來說。”長孫山看向侯在一旁穿着湖藍色長裙的婢女。
婢女上前一步:“大人,奴婢是長孫老夫人派過來伺候公主的,昨夜亥時前後,公主确實在房中休息,并未出去。”
“或許……真兇是你們府上人,努爾滿整日調戲婢女,想他死的可不止我一個。”努爾瑪依意有所指。
翠葉張了張口想解釋什麽。
“你知道什麽都說出來不得隐瞞!”長孫山看出其中內情,呵斥道。
翠葉只得如實交代:“努爾滿對翠芽曾經出言調戲,還試圖拉扯,被公子身邊的侍衛長流攔下了……”這件事也不算秘密,府中人人都知道,但她和翠芽都是一等婢女,交情匪淺,從她口中說出有種背叛的內疚和自責。
“這不可能,長流是初真身邊的侍衛,可以說是自幼在府上長大,那孩子正直善良。”長孫山急着辯解,怕把事情引到初真身上。
衛湃當然不會僅憑幾句話就定罪:“長孫大人不必緊張,待他們過來對峙一下便知。”
努爾瑪依抱着看戲的心态坐在一旁,翠葉站在她身後,看見被召來的翠芽露出一個歉意的眼神,知道不可能是長流,只能等這件事查清楚,再和她道歉。
翠芽和長流雖然互通心意,當衆仍保持距離,不敢擡頭看上座的大人和長孫老爺,垂首站在中間,心下對他們想要問的已經猜到。
“你和長流是怎麽回事?那努爾滿是否對你舉止輕浮?”事關府內規矩,長孫山親自來問。
翠芽有些緊張,當着這麽多人交代面皮都要燒起來:“奴婢和長流……奴婢和長流……”支支吾吾了幾句也張不開口。
最後還是長流來說:“老爺,衛大人,那日屬下看見努爾滿對翠芽糾纏,言語下流,因對她鐘意,忍不住出面制止,因此與努爾滿發生口角,并未動手,也沒有心存恨意殺了他,昨夜亥時我在公子門外當值,隔着不遠有其他兄弟可以作證。”
翠芽也趕緊解釋:“奴婢昨夜在下人房休息,同寝姐妹可以作證。”沒做虧心事不怕調查,甚至期望大人能早日調查清楚,府上接連死了兩人,想想就害怕。
“護送公主來的,還有一位達爾汗勇士吧。”衛湃對此人有些印象,初來那日沒有像努爾滿一樣高調張揚,言語偏少。
努爾瑪依挑高了眉梢,反正人不是她殺的,調查水都無所謂,早點查清楚興許明日還能入宮面聖。
達爾汗沉默寡言,對努爾滿的死也不在意:“昨夜亥時……我昨夜晚膳就未在府上用,出去了。”
長孫山想起來,恍然:“确實,他昨夜似乎是出去了,說是去天香樓,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清楚。”
“自己去的?”衛湃一上午問了這麽多人,只有他是外出過。
達爾汗笑起來不會像努爾滿那樣油滑猥瑣,但這個笑男人都懂。
“自然一個人,在莎車國,去這樣的地方是常事。”達爾汗只是在平鋪直述這件對他來說很平常的事:“早就聽說天香樓的女子與莎車國不同,努爾滿一直想去逛逛,苦于被長孫大人阻撓,昨夜午膳喝了幾杯酒一時興起,擅自出府去了天香樓。”
面上帶着意猶未盡之感:“果真不錯,只可惜發生了一場争執,今日回來時被影響,還對守後門的那位老伯說了重話。”
“什麽時候發生的争執?所因何事?”衛湃詳問。
“也沒什麽,男人之間的争執只會因為女人和權勢,昨夜表演的那個女子我叫她來陪酒,另一桌偏偏和我搶,還說我是蠻夷人不懂憐香惜玉,身為莎車國勇士當然不能忍。”
瑪依努爾冷哼一聲,似乎是對這種行徑的不恥。
每個人的說辭都合情合理皆有不在場證明,衛湃還需派人去佐證:“各位提供的消息都已記錄在冊,待衛兵證實過後,自可解除嫌疑,未找到真兇期間,各位仍不可随意出府。”
長孫府被看守起來,應玉堂的煎餅攤徹底冷清,從晌午到太陽落山一個人都沒有,煎餅攤張大勇勸道:“小玉啊,咱們還是不要繼續在長孫府門口了,免得惹禍上身。”
這話似曾相識,應玉堂攤了幾個煎餅:“張大哥,你就信我吧。”說完用油紙挨個包好,颠颠的跑向值守衛兵。
張大勇急得直搓手,這個姑娘似乎不知道死字怎麽寫,那些衛兵可都帶着刀呢,萬一惹怒他們丢了小命怎麽辦!
“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佩刀衛兵板着臉呵斥,手握刀柄示意她再敢上前就拔刀的架勢。
應玉堂仰着笑臉套近乎:“各位小哥站了一天了,餓了吧,輪值的還沒來,你們先吃張煎餅墊吧一下,我在這長孫府門口賣煎餅好久了,府上婢女侍衛們都來吃我烙的煎餅。”
衛兵打量她幾眼:“值班時不能懈怠,姑娘還是回去吧。”态度柔和幾分。
應玉堂慣會順杆子往上爬:“那不礙事,你們先拿着,昨夜值班的那幾位大哥我也送過,這幾日降溫,不吃飽怎麽扛得住寒風。”
衛兵握着刀柄的手有松動的跡象,應玉堂趁機把煎餅塞過去,就拿準了他不會任憑煎餅掉到地上,看見他果然松開刀柄攬住煎餅,笑得更燦爛:“你們吃你們吃,我就先回去了,要是不夠再來拿……”
回到煎餅攤看過去,衛兵把煎餅分出去,先嘗了一口,确認是幹淨的,大夥兒才吃起來。
張大勇老實巴交的問:“你昨夜何時出的攤?還給值夜的都送了煎餅?”這得送出去多少啊。
應玉堂狡黠一笑:“昨夜在夢裏送的。”她完全是胡謅,太陽落山她就收攤,哪會見到值夜的衛兵。
給張大勇十個膽子他都不敢這麽亂來,看見朝着他們走過來的玄色衣衫佩刀衛兵,胳膊肘捅向旁邊:“他過來了,過來了,是不是要抓你啊,一會兒我攔着,你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