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他臉色陰沉,決定暫時不理小蔚。
師父拿出一本厚書,對着小蔚的師哥說,“拿回去抄十遍,罰二十大板。”
師哥一聽,自己是有想欺負的念頭,但最後沒欺負成不是嗎,這怎麽也抄十遍啊?
挨了師姐的打,鼻青臉腫的,還要挨屁股的打?
小蔚疑惑的咦了一聲,和師哥一起跪下,擡眼看師父,“師哥只是不知道果子沒毒,這也要罰嗎?”
殿上的朱寒:“……”
師哥立馬磕了兩個響頭,“對啊師父,師弟都覺得沒事,怎得罰我這麽重?”
師哥心裏沒有感激小蔚,就純覺得小蔚腦子轉不過來彎,讓他利用利用怎麽了,他可不想往後七天睡覺只能趴着睡。
朱寒傾斜着身子,背靠着搭腦,胳膊肘壓在把手上,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沒說話,只是把書扔在了臺階下。
氛圍寒至極致,這個時候,如果師哥再不過去領罰,就不只是罰這些了。
小蔚不懂,但師哥還想再掙紮掙紮,或許借小蔚的光,真的不用受罰了呢。
歹念一起,師哥拉了拉小蔚,眼神示意磕頭,小蔚小臉皺起,不滿地聲音都能傳到朱寒耳朵裏。
“師哥拉我做甚?”
師哥:“……”
有人笑了,小蔚擡頭看過去。
明明笑了一下,聲音肯定是師父發出的,可師父臉上就是沒有表情。
“四十大板,抄二十遍。”朱寒叮囑似的,“此非為弟子者當有之态。”
師哥慌亂爬起身,衣服也沒收拾,跑的像一只營養不良的猴子。
他過去拿起地上的書,對師父彎着腰。
朱寒沒說什麽,師哥點點頭,“謝師父開恩,弟子下去領罰。”
小蔚才看清師哥的衣着糟蹋不堪,心想,師姐不愧是師姐。
師哥面容發紅,低着的頭退下去了,眼中滿是狠骜。
朱寒的嘴角輕視的上揚。
他的徒弟,不是他親自挑選的,畢竟朱寒是繼位上來的,這些弟子小時候,是另一個死去的人帶的。
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麽入宗門的,看來今年得提高門檻,嚴格管理了。
小蔚還不知所措,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錯。
發帶不知何時散了,淩亂的長頭發垂在背後,小蔚跪在地上,握緊手裏的靈草。
朱寒起身,袖邊綢帶重新貼近權威性的身體,他走下來了,鞋踏踩着臺階,質地清脆。
小蔚的臉被師父捏起,被迫擡頭視人,那副不情願的眼睛,讓朱寒消不下氣。
“師父生什麽氣?”小蔚從師父手上扭開臉,哼道:“我乖乖領罰,給師父拿珍草,替師哥說話,我也沒幹什麽禁事。”
小蔚眼睛大,睫毛是往上翹的,所以眼裏的水光很容易被看到。
朱寒怔了怔,手收了回去,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轉身想要離去。
小蔚半起狀态,雙手扯住師父的手。
“師父又生氣了嗎?”小蔚知道師父讨厭他,好歹讓自己知道,自己為什麽被讨厭吧。
“沒有,你想多了。”朱寒抽出手。
小蔚有些委屈,腿邊的靈草,是他前些天看了書,覺得能給師父治療,廢了好大力氣才找到的,稀少不說,還容易和普通草混在一起。
小蔚再次抓住師父的手,聲音綿軟,“師父,還,還沒上藥。”
朱寒低頭看那些靈草,這種草,只有在小山洞裏才能找到,說過很多次不要小蔚去危險的地方。
說明他不在的時候,小蔚喜歡到處亂跑。
“我沒事,這些靈草你拿回去,今晚我不去了,抄本就放在書房。”朱寒不想和這孩子多說一句話了,他希望小蔚能懂事。
小蔚的嘴角下撇,眉毛不再是開心的月牙形狀,他松開了師父的手,抓起靈草,氣呼呼的走開了。
朱寒心裏也說不出的複雜,他對小蔚就是很矛盾。
希望那個孩子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不得不依賴他,又希望那個孩子将來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認識很多人。
比如現在,他希望小蔚別和他怄氣,回來給他上藥。
但是,人不就是被他氣走的嗎?朱寒對誰也沒這麽別扭過,要是小蔚不是那個人……
小蔚大步沒走幾下,用胳膊擦了下眼,就憤然轉身,重新回到師父身邊,把靈草放到師父手裏。
“我不讨厭師父,所以師父不要受傷。”小蔚的長發遮住了臉龐,隐約看不清到底哭沒哭,“師父不要讨厭我,我做錯了什麽,師父可以明說。”
說完,小蔚覺得自己要淚崩,從正門跑了出去。
朱寒怔住了,他怎麽會讨厭這孩子?
因為太喜歡,所以要注意着禮節,小蔚太容易懂了,根本沒想過要和他保持距離。
他又傷了那個孩子的心。
——
九年前秋,朱寒閉關修煉,修煉結束,他出了宗門,在河邊寫符咒,試試能不能把河劈開,因此差點傷到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在一個無人的草船上,草船不大,周圍環境滴水成冰。
朱寒飛到草船上,孩子趴在上面,身上只有兩塊布,一塊布上還有他的年齡和名字:長孫蒼蔚,看起來很可憐。
于是他收留了這個孩子,小名就叫小蔚。
朱寒不會照顧孩子,于是他去求助了師姐。
師姐說幾年後她會離開宗門,闖蕩江湖,朱寒如果真想收留孩子的話,就得知道怎麽養。
其實師姐無心看孩子,所以都是朱寒親自照顧,不懂就問師姐。
一開始,師姐勸他找到心儀之人,孩子不能缺少愛,可朱寒自那件事以後,就沒想過要喜歡誰,更不用談什麽長相厮守了。
一年過去,長孫蒼蔚三歲了,師姐說要抓周。
朱寒對自己養的孩子很上心,不想當着全宗的面看小蔚抓周,他只想自己看。
小蔚看着地上的東西:劍、符、書、容器、靈石等。
他都不感興趣,可師父說,要抓一個,他當然能聽懂。
小蔚抿嘴笑着,微微擡頭看臺上目無下塵、不因人熱的師父,想想接下來要做的事,他就不自覺地露出了一顆小虎牙。
因為他是特殊的,在他還沒加入弟子們訓練的時候,他覺得他對師父來說獨一無二。
如果有人重視小蔚,小蔚就會對那個人上心,不吝啬喜歡的給予。
于是小蔚,跨過那些東西,之後跑了起來,兩三步就跑到了師父身邊,抓住了師父的袖口,眼睛閃着光,期待師父會說什麽。
朱寒只是愣住了,忘了開口。
小蔚覺得師父沒有拒絕,就勇敢地抓住了朱寒的大手。
因為掉牙,小蔚的笑聲清脆地像風鈴,晃着腦袋,“選師父,只要師父,其他都不喜歡。”
朱寒好久才有了動靜,他內心有道自己都不知道的牆坍塌了,程度不亞于他少年時期被對手戰勝的時刻,憤怒,不解,被撼動到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當年也有個人對自己這麽說過,現在他每天都為了登上最好的位置而努力修煉着,都快要忘了。
那個時候,朱寒确實哭了,小蔚還幫他擦眼淚。
整個宗門,他不僅關心宗門的命運,還關心小蔚,但因為小蔚特殊,所以要特別培養,保持師徒之間該有的距離就好。
小蔚沒想到這個層次上,他從最開始覺得自己特別,到後來次次遭受師父的疏離,只能想,是師父不喜歡他了。
——
長孫蒼蔚在師父書房裏抄書,一只花仙子飛了進來,有一個大人的手那麽高,大人的兩個手指頭那麽瘦。
她是春金草精靈,叫金,是小蔚救了那朵成精的花後,這只花精靈就和他當朋友了。
金坐到小蔚肩頭上,“小蔚又被師父罰了?”
小蔚點點頭,撇嘴,“我都不知道師父為什麽罰我。”
金有一頭淡粉色頭發,又直又長,覺得劉海礙事,長長了,就沒有留了。
她穿着花做的抹胸裙、草做的燈籠褲,翹起二郎腿,“因為小蔚是笨蛋啊,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就知道你師父為什麽罰你了。”
小蔚哭喪着臉,講了一通,金皺眉分析,然後撲棱飛起來,對着小蔚的耳朵講話。
小蔚聽完,噘着嘴說,以後再也不理師父了,這個理由,他這個腦子怎麽可能想到啊?
可哪裏那麽容易,說不理人,小蔚還是先搭話了。
晚上,沒想到朱寒師父來了。
最初是小蔚寫困了,他本想着,寫個三列就趴桌上睡覺,剛寫完三列,還沒閉眼,師父就進來了。
本身就有怨言,小蔚坐直了,調整握筆姿勢,睜着眼繼續抄寫。
朱寒就坐到小蔚後面,姿勢随意,霸氣側漏,時不時看看窗外的月色。
小蔚以為師父盯着自己,抄的更認真了。
終于,小蔚悄咪咪回頭,閉一只眼睜一只眼偷看師父,朱寒扭過頭,兩人對上視線。
朱寒起身,“抄的怎樣了?”
“呃,抄,抄了十五張了。”小蔚遞上去讓師父看。
朱寒翻開幾頁看,小蔚因為那個事想了許久,以為師父是來興師問罪的。
小蔚把手背在後面,道:“師父,我知道自己錯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