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正和十九年,大陸,劍靈宗,山後溪水前。
長孫蒼蔚今年十一歲,正在摘地上的炎莓,擡起上衣的底邊,兜着一堆掉紅顏色的莓果。
炎莓就只是普通的小果子,還不夠一個老虎塞牙縫。
小蔚愛吃,甜甜的酸酸的,每吃一嘴就能飛上天。
小蔚穿着劍靈宗裏,錄屬于朱寒師父的弟子服飾,以銀白冷色調為主,穿着輕質柔軟,和其他弟子服侍比,不算張揚。
現在他兜起來的裙擺太小,已經放不下果子了。
小蔚蹲到溪流邊洗小果子,把兜裏的全部慢慢倒到草地上,小手捧一把合住,放溪水裏晃動沖涮。
周圍的草叢裏好像有動靜,嘩啦聲一響而過。
小蔚回頭,心裏緊繃起來。
不會真的有野獸吧!雖然再往前面去,就是宗門禁止的地方……他也太倒黴了吧。
小蔚不想放棄果子,重新兜進上衣裏,剛扭頭準備跑,就撞到了師哥。
還好果子沒事,小蔚又擡頭看人,“師哥?”
師哥比他高出一個頭,皮膚蠟黃,肥臉上都是斑,他擠弄着眼睛,哼出了油膩的聲音,“你怎摘有毒的果子?”
小蔚挑眉,“沒毒啊,我一直都在吃,真的,師哥你要嘗嘗嗎?”
師哥眼看小孩沒被騙,真是越長大越不好騙了,于是啧啧兩下,說道起來,“你懂個甚,我比你年長,自然曉得的多些,這果子就是有毒,你現在沒事,以後就有事了!”
小蔚手托着下巴,猶豫半天,然後眨着可愛的大眼睛,拿起一顆在衣服上擦擦,吃了。
師哥怒了,這家夥怎麽不聽師哥的話呢,真想揍他。
反正這裏也沒什麽人……
他早就看不慣小蔚了,朱寒師父明顯重視小蔚,這麽個小不點,有什麽厲害的?
明明小蔚就是個智商有問題的人,怎麽教也沒他做的好,憑什麽朱寒師父把好處都給小蔚?
一想到自己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東西,小蔚都利用不好,他心中的怪物就藏不住了。
師哥伸手,要狠掐小蔚的臉,小蔚以為師哥伸手是要抓他回去,他疾速抓起一把果子塞進了嘴裏。
小蔚一頓操作猛如虎,師哥怵目,差點兒懷疑師弟中了什麽歪道邪道。
看着滿嘴紅色的師弟,冷白如玉的臉龐,幾縷碎發垂下,真是狼狽,師哥想教訓,都無從下手,怕髒了手。
師哥眉毛倒豎,被氣到了。
“幹嘛呢你小子?”
小蔚一臉天真,擡起眼睫道:“咳咳——我要死了啊。”
師哥面目猙獰,沖小蔚大喊:“那你還吃什麽?我以為你中邪了,真是蠢笨。”
這果子水分多,小蔚吃嗆着了,邊咳嗽邊回答:“咳咳,咳咳我快死了……咳,我得多吃點……”
師哥感覺和小蔚說話,自己有被侮辱到了,他身體前傾,手快速地推倒了小蔚。
小蔚還沒反應過來,低着頭,手捂住嘴,還在咳嗽,這一推,讓他往後退了幾步,坐到地上。
小蔚手撐着地,兜裏的果子全撒了。
咦?
“師哥你生我氣了嗎?我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小蔚擡起水靈靈的眼睛,“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吃它啊,要不師哥也嘗嘗?”
“嘗你大爺——”師哥上去一腳就是踩。
“小蔚——!”
師姐突然跑到了這裏,氣喘籲籲的彎腰,手支着微微彎曲的膝蓋,擡起頭,凝視師哥。
師姐也不管小蔚臉上和衣服上怎麽這麽髒了,拽着小蔚,看向師哥的眼裏兇光畢露,眼神如刀。
看出來了,罵的挺髒。
師哥本想着對小蔚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之類的話,畫本裏帥氣的主角都這麽說的,被掃了興致,又打不過師姐,氣得牙癢癢。
“師姐?”小蔚偏頭,“師姐怎麽來了?”
師姐雙手禁锢小蔚的圓腦袋,左右轉圈查看,“你這小子,被欺負了都不知道還手。”
好,沒問題。
“師父叫你過去,快去。”師姐推搡小蔚。
小蔚一臉懵,但還是跑了過去,“哦,好。”
師姐扭頭看師哥,雙手抱胸。
“發黴的葡萄,別再讓我看見你欺負小蔚,不然我告訴師父,讓他罰你五十大板。”師姐把高紮的發尾往後挑,活動活動手腕,咯吱作響。
這是要挨打的節奏。
師哥冤枉的攤開手,眉毛底下,“你哪只眼看見我欺負他了?是他自身癫狂耳……唉?唉?唉!”
師姐不語,先上一個掃堂腿,後來一個勾拳和擒腕。
——
窗外月明如晝,殿堂內少有瑩瑩燭光,倒不是暗不見光。
每隔三米就有一個圓形紅木柱子,光滑的石材地板上,是簡單的古獸圖案。
小蔚在外面偷偷洗完臉,果子的顏色很好洗,只是衣服上的顏色,越洗反而越髒,還擴大了浸染範圍。
他只得拿只布圍在腰上,借口就是——要做飯!
雖然他不會做飯。
進了宮殿,越走越近,小蔚一感到壓迫,就停了下來。
“其距何遙?”
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聲音在殿內回響。
小蔚笑容滿面,梨渦點點,“師父,徒兒生病了,不能離師父太近。”
“生病?”朱寒小麥膚色的臉出現了褶皺,高挺鼻骨下的嘴唇動了動,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
氣氛開始冰凍到極點,安靜的可怕。
完,師父絕對沒信,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小蔚識趣地撲通一聲跪下,然後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所以,師父救救徒兒吧,徒兒還沒活夠!”小蔚眼底一汪清泉。
看來小蔚經常去山後,那裏和宮殿隔了一百米,果子要是有毒,早就被被定為禁區了,連師哥欺負他都沒看出來。
朱寒扶額,而後招了招手,“果無毒,但後山,還是不去為佳。”
小蔚笑出一口齊整的白牙,兩邊的虎牙非常明顯,他高興地起身,朱寒見徒弟這幅笑容,憋住沒笑出聲。
他拍拍褲腿,朝師父走去。
終于不用死了,不過師哥不知道吧。
到時候告訴師哥,那麽好吃的果子,竟然覺得有毒,這輩子都吃不上,師哥豈不是虧大了。
等小蔚踩着臺階上來,朱寒盯着他腰上挂的布,伸手扯掉了。
小蔚臉紅了,用手擋住果汁的顏色,“唉?”
朱寒手一揮,氣流先後變成淡綠色和天藍色的水,掠過淡紅顏色,随後化成氣流,小蔚的衣服就幹淨了。
小蔚眼中躍動着光芒,露出了一顆虎牙。
也不是沒見過師父用這個,但很少見。
師父是個愛幹淨的人,房間裏的東西也從不亂放,一本書被翻個八百遍也是幹淨的。
“師父不罰我嗎?”小蔚睜着大眼睛,好像在說,師父要是罰我,我的心會受傷的。
“罰。”朱寒把手邊的書遞給小蔚。
“抄一遍,就在我書房,等我回去視之,你要向我告知你誤于何處。”
“啊——?”小蔚失望的嘆一聲,乖乖拿着書,順着書,他看到了師父的手腕。
從袖子裏露出來,比自己手腕大了好多圈的有力手腕,包紮了白色繃帶。
“師父受傷了?”小蔚擔心的抓住師父的手腕,把袖子往上扯,也不講被罰的事了。
小蔚看到有紅褐色後,湊近聞了聞,師父就把手抽走了。
也沒聞到藥味啊,師父不喜歡藥,又是昨天宗門之間的大賽之事受的傷?
不對,師父很厲害,受傷估計是因為師父自己傷到了自己。
盡管師父說了沒事,小蔚還是抱起書往外跑,邊跑邊道:“師父等我,我有珍草。”
“……”朱寒看着剛才被一雙燙人的手觸碰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摸,還有餘溫。
小蔚身體血氣盛,臉都是白裏透紅,手一個季節脫一次皮。
他太燙了,吓到了朱寒,還差點因為距離太近,自我防禦意識過強,傷害到小蔚。
在小蔚跑之後,殿內似乎冷了下來,朱寒想,回去看小蔚的時候,得保持些距離了。
——
小蔚很快就回來了,但殿裏有其他人,他剛踏進去,就看到師哥跪在中間,和殿前距離特別遠。
小蔚跪的時候,和師父只隔了臺階,師哥跪的位置,可是殿內中間啊。
跪這麽遠,難道罰的不一樣?
小蔚站在師哥後面,不敢上前,師哥知道有人來了,師父也沒說什麽,不會是小蔚這個掌心寵吧。
小蔚可不覺得自己受寵,但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弟子不一樣,比如罰抄的少,別的弟子十遍,他只要一遍。
不覺得自己受寵,因為他被罰的次數多,總是犯了一點小事就被罰。
這讓小蔚覺得,師父不喜歡他。對他和其他弟子不一樣,是因為小蔚是被師父撿到的。
小蔚對于親生父母沒什麽印象,從小就被師父帶着,可師父不願牽他的手,不願讓他做內侍,也就是說,師父只是撿了一個徒弟,不是親人。
但小蔚想讨師父喜歡,因為師父很厲害,很強大。
如果師父不讨厭他的話,小蔚一定上進,努力做到出門逢人就說朱寒大人是他師父,不給師父丢臉。
師父看小蔚遲遲不上前來,就知道小蔚還沒明白自己在他這裏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