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戈左驚詫的挑了挑眉, 話頭轉到了正事上:“你标注的幾處點位手底下的人都去做了,要動用‘陰兵’嗎?只怕是元山書院那幫人,發現了之後會更拿着這點不放, 甚至是當作罪行的證據。”
弓筵月冷哼:“他們無論如何也都會找到由頭, 對我們不放的。”
他們聊起來的一些細節和地名,羨澤聽不懂了,但她也沒着急起床, 而是手指翻閱着墨經壇。
“天下論道分壇”內現在最刷屏的消息, 就是關于:讨伐伽薩教。
元山書院提出倡議, 梁塵塔與千鴻宮都呼應, 決意以三大仙門為首, 西行讨伐伽薩教,其餘各個宗門也紛紛響應, 将向伽薩教在腹地的各個分舵發起襲擊。
這場宣戰聲勢浩大。畢竟是需要千裏奔襲, 本來就不可能隐匿行蹤, 所以也幹脆不遮不攔;再加上三大仙門, 想要掀起九洲十八川與伽薩教對抗的浪潮,事情自然要冠冕堂皇。
羨澤也能看到“天下論道分壇”中不少名門正派歷數伽薩教的殘忍行徑, 甚至揚言散修應該去殺平時混居在中原的西狄人。
羨澤感覺到了一些當年東海屠魔的影子。
不過看到現在的戰報,某些小宗門突襲伽薩教的分舵均以失敗告終, 看得出來伽薩教的弟子信衆實力頗為強大。
而且在墨經壇上, 也是元山書院聲勢最浩大,相比于千鴻宮從十幾年前的衰敗,元山書院顯出了要成為仙門之首的強勢。
他們在各大仙府或凡城都有設立教塾、書院,既是教授孩子們基礎的學識為他們開蒙,也能發現、收攏有靈根仙緣的孩子。而且元山書院文化深厚,但凡是富貴人家或仙門子弟, 都有少年時去元山書院學習經史詩書的經歷。
不過元山書院并不是儒教禮法為尊,相反他們有各個風格的學派,整體注重自我為上,注重浪漫與狂想。對于學識的态度也是包容到了吓人的地步,聽說元山書院的經樓裏,你可以借到算學精工、經學精讀和黃文精品。
不過元山書院頻出杠精與矯情怪,日常高強度在墨經壇輸出觀點。羨澤總有印象自己很多年前統計過,墨經壇三分之一的帖子都是元山書院出身的人發的……要知道這群人可能只占墨經壇用戶總量的百分之五。
更可怕的是,羨澤看到了另一類傳言:
《真龍現世與西狄伽薩教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雖然伽薩教入主中原沒有用過真龍的名號,但我知道他們是最狂信真龍的教派。‘伽薩’在西狄古語中指的就是龍爪印記,會不會明心宗不是被魔主襲擊的,是伽薩教帶着真龍,降神下來把他們摧毀了?”
“确實哎,我記得前一段時間不就說過,伽薩教殺入閑豐集,恰好那時候垂雲君出山,和伽薩教某個聖使交手了——”
“可怕,伽薩教這些年如此張狂,有隐匿的真龍給他做靠山啊!那會不會連伽薩教四處襲擊各大仙門,也是為了當年東海屠魔的事情,給真龍複仇!”
羨澤心裏一沉。
這是把她跟伽薩教綁成了利益共同體。
《暗淵都成篩子了,魔氣都快崩臉上了,還不怪魔主只找伽薩教的問題,你們是會裝瞎的。畢竟魔域多可怕,還是伽薩教殺得爽啊。》
《真龍在明心宗受傷了吧!伽薩教似乎也去過明心宗,說不定是他們擄走了真龍》
《我就知道,五十年“東海屠魔”的髒事怕被翻出來,又想殺真龍了!》
“真龍現身之後,伽薩教似乎也有大批人馬撤出中原,很有可能是他們帶走了真龍!如果讓伽薩教擁有了真龍,他們以後再闖入中原屠戮,真的就是如入無人之境了!”
“真龍未必是願意的吧,能不能我們這邊也派人跟真龍接觸,讓它庇佑中原?”
“庇佑?笑死,現在越來越多的證據說明了當年東海屠魔的真相了!它不殺了我們都算脾氣好,要我說,能不能趁它病要它命,此次西征伽薩教,最好能把真龍給殺了,以絕後患。”
“……你們太可怕了,做錯了事你們想的卻是把受害者趕緊殺了,讓它不能報複。這還修個屁的仙法,人世間行走的都是披着人皮的妖魔罷了!”
“夷海之災的事現在都沒幾個人搞得清楚,誰知道它會不會代表天道、天命的一部分,要是再殺了它,到時候海水可能倒灌淹了我們的脖子!”
這就是在把她往稱上放,要看看她幾斤幾兩了。
這些讨論在各大分壇上還只是“民間探讨”,忽然元山書院發了文帖,冠冕堂皇地說起來。
什麽“對真龍現世的探讨甚嚣塵上”“西狄與此事必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又轉了話頭道“元山書院此次西征必然要查明此事”“給修仙界個交代”……
交你大爺的代。
若不是她還想聽外頭戈左和弓筵月的聊天,羨澤一句髒話差點罵出口。
如若她是一條孱弱的小龍,又沒有自己親厚的勢力,此刻只剩下兩條路走。
被當做伽薩教的幫兇,成為輿論中的一條惡龍,當年東海屠魔沒有殺成,如今再殺一回,龍肉龍鱗都各家分分能有幾斤幾兩!
或者是被抓起來當吉祥物,成為某個仙門作為天道大統的證明,到時候夜裏住籠子白天穿華服,要她各種降神跡唱贊歌!
五十年前,東海之上,若不是她血洗仙門,把他們殺乖了、殺怕了,這幾十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四處搜尋真龍蹤跡。可能是當年參與過東海屠魔的人已經忘了疼;抑或新一代人掌權,又開始蠢蠢欲動,他們又敢打她的主意了——
那對于這些輿論,千鴻宮、或者說宣衡是怎麽想的?他參與了此次讨伐西狄,會不會宣衡也想打她的主意?
羨澤眼底浮現殺意。不過她倒是可以用水晶窄鏡,查一下宣衡的位置,就能知道他們的讨伐隊伍距離這裏還有多遠。
羨澤打開了定位找人的功能,結果就發現她的尋人次數是[0]次。
啊……她忘記刷次數了!
羨澤感覺發帖也不是什麽難事,随手打開“仙俠情緣分壇”,打算編個标題發出去。卻沒想到仙俠情緣分壇全都在讨論一件事——
“閉關多年的落匣與孤鹜齊翡老師,竟然又出新作了!老師直接在文修聚集的‘海棠花似水分壇’公布了消息,說新書全都以栉比閣代售實體的形式對外賣!”
“落匣與孤鹜齊翡太太也明說了,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難,急需資金,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書友們能多多支持!”
“老師免費貢獻了那麽多墨經壇文學經典,我們都欠她三百靈石!什麽都不說了,我現在就訂十本《大家都以為我是冰山劍聖的美豔作精可我真的是他爹養大的三百歲王八成精》!”
“為什麽《大家都以為我是宗主兄弟養的小嬌妻可誰知道我每天溜兩條狗真的很累的!》這本為什麽這麽貴?是人越多越貴嗎?那我姐姐訂購的另一本,賣我這本五倍的價格,是不是最起碼能摳十個?”
“落匣與孤鹜齊翡媽咪!我要買一百本!我要偷偷塞滿我們元山書院的書架,讓整個當代墨經壇文學區都變成您的形狀!”
羨澤在這一片混亂中,為了趕緊靠發帖換取尋人次數,也随手發了一條毫無感情的:
“啊啊啊人越多越好嘿嘿嘿!落匣與孤鹜齊翡老師是我的唯一真愛!”
她發了之後就沒再管了,卻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用這個名稱,賣東珠給某個人……
這會兒尋人次數終于變成了[1]次,羨澤立刻注入靈力,回想着宣衡那張死人臉。
窄鏡又像上次那般先顯示了她的位置,就在她以為地圖會拉遠,顯示出遙遠的宣衡的方位——
卻看到代表宣衡的紅點,竟然是在她所在方向的西北側,不過一百多裏!
不對勁,從明心宗或千鴻宮出發,他們應該都是從東側過來的,他竟然已經在西狄腹地了?!
是他早早來到這裏,隐匿着行蹤,正監視着伽薩教的一舉一動嗎?
可按照之前的信報和墨經壇上的讨論,真正讨伐西征的修仙者們,還沒有進入西狄區域內……
這是什麽計謀與暗算?
這件事,有必要告訴弓筵月嗎?
她思索起來,順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卻沒想到水杯響動的一瞬,外頭二人的說話聲立刻停止,她聽到戈左跳起來的聲音。
啊。
羨澤只好收起窄鏡,頂着亂糟糟的發,穿着單衣,打着哈欠從床上起身。
她每天早上都收不住尾巴,它總是在清晨很悠閑自得地亂晃着,也因為它的左右搖擺,羨澤也不好掌握平衡,早晨下床這幾步總是走得搖搖晃晃。
戈左一把掀開帳簾,朝她露出大大笑容:“早上好!”
她本就生的豐腴,裹着白色的綢緞單衣又系緊了腰帶,明顯感覺到戈左愣了一下,連習慣性上來摟她的手都僵在半空中。
羨澤赤腳踩在絨毯上走出垂簾,撥了撥頭發,弓筵月并不跟戈左那樣着急,他從旁邊衣架拿了自己的松綠色長袍,走過來幾步替她披上,裹緊衣領,笑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羨澤歪頭看着他,夢裏複蘇的回憶仿佛還在眼前,她忍不住伸手隔着面紗蹭了蹭弓筵月的面頰。
弓筵月身子一抖,隔着面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目光閃動,嘴角勾了勾,似白日勾引一般,舌尖從唇間微微探出舔了舔嘴角,但終究還是穩下聲音道:“……尊上看來是做了個好夢。”
羨澤正要開口,戈左卻忽然探出腦袋來,用撒嬌将她舉動的意味都消解了:“媽媽也摸摸我的臉,唔,最近風吹日曬我是不是沒那麽嫩了!”
她輕笑:“你就沒嫩過。”
只不過話一說,她忽然感覺當下三個人的狀态……
弓筵月在前頭替她系攏腰帶,他身上自帶一股梵宮的幽冷馨香,因為激動而有些手抖,整理衣領時,微涼的金屬手碰到她脖頸,羨澤被冰得輕嘶一聲,他抱歉的放下手。
而戈左緊緊貼在她身後,将她頭發從松綠色長袍中撥出來,胸膛都快貼上後背,羨澤隐隐能感覺他身上的炙熱氣息——
她像是被這倆人擠在中間的小肉餅。
剛剛還明槍暗箭聊天的叔侄倆,現在又在她面前故作一團和氣了。
洗漱梳頭的時候,戈左就兩手托腮坐在旁邊笑眯眯的乖乖看她梳頭。弓筵月特意給她梳了婦人發髻,仿佛故意要讓她和戈左看起來真的像養母子一般。
羨澤看着眼前又提示出來的倒計時,現在只剩下34天了。
她嘆了口氣:“你們知道附近有什麽暗淵嗎?能通往魔域嗎?”
弓筵月手一抖,幾縷頭發散落下來。
戈左也瞪大眼睛:“媽媽去魔域做什麽?”
羨澤:“沒還沒确定呢。只不過有個人掉入魔域……我需要找到他。”
羨澤分明在鏡中看到二人對視一眼,還是弓筵月聲音沉穩得聽不出一絲情緒變化:“找誰?”
羨澤只是笑了笑:“我的一個孩子,明心宗出事的時候,他掉到魔域去了。”
弓筵月蹙眉道:“尋常修仙者掉入魔域,恐怕就已經死了吧……”他當然知道真龍不可能跟凡人那般“生個孩子”,便猜測也是養在身邊的孩子,道:“男孩女孩?既然已經掉入魔域就當沒養過吧,若是喜歡半大孩子,我再讓人領來一些神廟中的孩子,伴着你玩。”
羨澤:“他不一樣。”
羨澤是想說江連星不一樣之處在于,進入魔域之後恐怕不會死,但她沒注意到,這二人會錯了意。
她又道:“他天生就不一樣,又是有人死後托付的,對我來說很重要。”他死在她手裏這一點,很重要。
戈左雖然天天傻笑,可他遠比看上去聰明,立刻蹙起眉頭想到:“當時在閑豐集,替你寄賣東珠的少年,十七八歲,是他對不對?以媽媽的性子,不可能随便讓人幫忙寄賣東西。”
他立刻又道:“而且,他身上有着從未見過的強烈魔氣,當時就刺傷了我,媽媽也看到了傷口不是嗎?我就覺得他是藏在明心宗裏的危險人物,只可惜當時那小變色龍作掩護,沒能殺了他!”
羨澤怔愣。
戈左看她的表情便懂了,立刻道:“媽媽怎麽會有那樣的孩子,他絕對是個危險人物!”
弓筵月輕輕梳着頭發,語氣溫柔:“我還從來沒聽過尊上會對誰挂念到,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他不會是尊上真有血脈的孩子吧?十七八歲……”
啊啊啊這倆人!
雖然說羨澤知道任務是殺江連星,但她更想搞清楚,為什麽她要殺江連星。
羨澤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弓筵月以退為進道:“不如讓戈左帶尊上去看看伽薩教的‘陰兵’,如果信得過他們出入兩界的水平,便讓他們幫忙找找。”
她心裏歇了口氣,剛要同意,就聽到他狀似無意問道:“就是沒個名字可不好找,那孩子叫什麽?不會是姓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