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她頓時心生好奇, 撐起一點身子看他。果然弓筵月頭紗在嘴唇處,有一小塊濕痕。
他是半妖,那舌頭也會不一樣嗎?
在羨澤的目光下, 弓筵月笑了笑, 将頭紗微微掀開一些,露出下巴和嘴唇,他顏色淺淡的嘴唇只有靠近牙齒的部分才有些血色, 他微微啓唇, 羨澤看到了他的牙齒, 上齒有兩顆明顯微微尖銳的細牙, 就像是他的毒牙——
弓筵月:“尊上別怕, 毒性很低。”
羨澤伸手按在他嘴角,想要掰開仔細看看他的牙齒, 忽然從口中, 探出一條濕軟分叉的紫色蛇舌, 舔了舔她的手指。
羨澤一驚, 松開了手。
他仰着頭,戀戀不舍地舔過嘴角下巴處她留下的溫熱指痕。
那蛇舌鮮豔如蘭, 舌側有細軟的肉刺,甚至有些咀嚼香料的隐秘馨香, 像是有毒且滴蜜的花蕊。
羨澤心裏重重的跳了一下。
弓筵月以為她被吓到了, 将舌縮回去,抿上了淡色的薄唇:“尊上以前很喜歡我的舌……它很靈巧,以前常做針線的時候,甚至能用它編繩結。”
是。她一看就知道為什麽會喜歡。
她也知道他是在以退為進地誘惑。
但這……
這也太……
當弓筵月摟着她的後頸,将她頭壓低一些的時候,羨澤很沒有骨氣的手臂一軟壓在他胸膛上。
他嘴唇貼在她唇角, 誘哄一般輕聲道:“尊上,嘗一嘗就不會怕了……它很想念你的味道……”
羨澤微微啓唇。
它看似強硬的擠進來,卻極盡讨好柔軟,甚至羨澤感覺到弓筵月的身體都跟着放松,讓壓在他身上的她都像是卧在雲上一般……什麽聖主,學的都是這方面的功夫嗎?
只是蛇尾不僅是和龍尾摩挲,甚至也纏在了她小腿上,細密的鱗片就像羽毛般撫過。她覺得癢,縮了縮小腿,想要甩開,但青綠色的蛇尾擠在她微微泛紅的膝蓋之間,輕柔地困住了她。
教派聖主,掌握着西狄實權,他這般讨好,是對她的感情,還是在讨好權力的源頭?
畢竟他在宗教意味上和真龍綁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真龍完全可以扶持其他人成為聖主……
弓筵月感受得到她慵懶的享受,細密的親昵,唇舌與吞咽聲都攏在這幾十年只有他的床帳下。
他的牙尖似危險挑逗般壓過她下唇,他幾乎覺得要窮盡手法去誘惑她,只是在親吻與摩挲中,弓筵月心越來越沉。
失去記憶的她,也還是那個她。
親吻到眯起金瞳,臉頰泛紅,她也沒忘記吸收着他金核的靈力。
……
伽薩教的許多老人還記得當年金龍乍現的一幕,從神廟中飛出掠走了他們最後一任“聖女”。
弓筵月幾十年沒有離開過神廟,驟然被拖拽着飛入高空,仿佛雲層都觸手可及。
他自認為已經修煉得處變不驚,可還是緊緊地摟住了金龍的身軀。
他卷發散亂,甚至被風吹得有些狼狽,他一只眼睛還有蒙膜看不清楚,胡亂抓住了她的爪子。
卻沒想到她吃痛地吼叫了一聲,幾乎要将他甩落下去。
弓筵月從沒想過會遇到真龍,恐懼敬畏大過了一切,他即将開始蛻皮,本來恹恹無力的身軀卻只能牢牢抱住她,道:“求尊上不要把我扔下去,我會摔死的!”
金龍四爪并用,姿态也有點狼狽,她想要張開背後灑金純白的羽翼,但剛一張開,便似乎因為兩邊翅膀不大一樣,在氣流中更加颠簸。
弓筵月想要仰頭看看她的翅膀,她卻悻悻地收起來,老老實實用法術騰雲駕霧,但總算是把他抓住了。
她恢複了自如的神态,口吻也自然又高高在上起來,輕笑一聲:“我摔死你做什麽,這不是在滿足你的願望嗎?”
他的願望。
……用雙腳随意行走在草原之上。
聖女除了變成屍體離開神廟外,唯一活着離開的辦法——就是真的成為被真龍掠走的祭品。
這神話一般的故事,竟然能成真。
弓筵月往身下看去,原來草甸還是像他兒時記憶那般鮮嫩厚重,那些雪山細看原來是如此多的冰堆石灘,弓筵月忍不住看癡了。
弓筵月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笑意,擡起頭來看向真龍,真龍抓着她飛了好半天,這時候才跟他雙目對視。
她翩然飛舞的身姿在空中頓了一下,愣愣的看着他:“……你們倒是了解真龍,還知道要以色選人。”
弓筵月因長居幽深神廟內而蒼白的面容,卻有着一雙如燃燒的湖水那般的藍綠色瞳孔,內心驚惶卻無畏的望着她。
他不大年輕了,但像是寶物久置蒙塵,才有擦拭後的驚喜,那面紗便是落在他身上幾十年的塵埃,如今被風吹落。
耳垂、鬓發上是繁複的金飾,卷曲的長發被風吹拂在臉上。如此裝飾華麗,像是給冰種透玉包了俗氣的金邊,反襯那美麗面容,像是冬末春初時節山坡上半融化的羸弱的雪。
若是以前,她很有收集的興味,但如今自身難安,她心思也淡了,挪開眼笑道:“摔死好?還是被人用亂刀捅死好。”
弓筵月一愣,顯然是她知道了聖主和聖使打算殺了他。她說話的聲音,讓弓筵月還意識到她既是真龍,也是之前他見過多次的神秘女人。既然如此便是能交流的。
他穩了穩心神道:“他們要殺我,我也有準備,誰死還不一定。”
真龍眯起眼睛:“你贏不了的,我觀察伽薩教內鬥如此嚴重,你此番得手,也會被其他人所殺。”
弓筵月卻想過要冒險一試。謀殺聖主和聖使之後,他要嘗試給自己自由,甚至擺脫聖女的身份。
不過伽薩教沒有先例,他自己也沒有底氣……
他剛想開口,真龍又道:“但那也沒意義了,你要做我開啓各個地方神廟的鑰匙,我都已經查好了,你們現存的埋骨神廟不過那幾座,你帶我去打開來。”
羨澤說完,被她擄走的人并沒有回話,她忽然感覺自己尾巴被什麽緊緊糾纏。
羨澤垂下頭去,竟瞧見他皺着眉頭雙眼緊閉,衣袍下的雙腿變成蛇尾,纏繞在她的龍尾上!而且蛇尾看起來還有些不對勁——
他像是冷得直發抖般緊緊箍住她:“尊上,我、我可能要蛻皮了……”
羨澤:“啊??”
春季第一次蛻皮的虛弱,再加上雲頂極冷的風,弓筵月抱着她的手越來越松,整個人驟然往下一墜,昏迷過去。
羨澤連忙慌手忙腳的抱住他削瘦的身軀:“哎!你醒醒,你好長一條我四只爪子也抱不住啦!”
……
弓筵月再醒過來,竟是在溫暖厚重的毛氈帳篷下,帳下還有熱爐煮着奶茶。只是棚頂上挂滿了各種各樣的亮晶晶小玩意兒,從包銀牛角、貝殼、綠松石到琉璃罐子和小銅鏡,他甚至還看到了某個神廟上的金龍雕像被掰下來,也放在桌子上當擺件。
但他還是很難受,蛻皮期需要大量的水分,而這毛氈帳篷卻燒得暖和幹燥。蛇蛻箍着他,他虛弱又發癢,新生的肌膚幾乎是蹭在毛毯上像是遭受酷刑一般刺痛。
弓筵月挪動尾巴,推開毛毯皮被,身上祭袍早就因為他蛻皮時不自知的扭動而散亂了,他也顧不上了……
他是半妖,最多只能變出蛇尾,不像是純粹的蛇妖每個月都會蛻皮,他一年最多兩次,但痛苦的程度卻遠高于蛇妖,堪比扒掉半層皮。
而且如今正是開春,他強撐過冬眠的第一次蛻皮也是最痛苦的。
他垂着眼睛,滿頭是汗,有些昏沉地拽着衣襟,看自己身上祭袍的繡線,那張牙舞爪的金龍繡得根本不對……明明她更神氣更活靈活現,身姿也更纖長飄逸,鱗片也不是這樣的形狀……
不對。他不是遇到了真龍嗎?
那他為何在這裏?
忽然,帳簾掀開,圓肩窄腰的女人走進來。她梳着西狄少女的發式,弓筵月發現,在去掉自己眼前那層相隔的面紗後,她看起來那麽神氣鮮活,耀眼高傲。
她手裏拎着一把沾滿血的長劍,站在門口看着他。
女人的裙擺上還有他親手縫的紉線,她腳下是細密的草葉,身後是咫尺般的雪山。
弓筵月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離開了囚禁他幾十年的神廟。
他的真龍,将他帶離了那回蕩着他腳步聲的石頭墳墓。
弓筵月虛弱的躺着,卻忽然綻放了笑容,他感覺眼角好像有意味不明的水滑落,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輕輕道:“……還不知道尊上的名字。”
羨澤愣愣的看着他。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夥蛻皮,會引來大妖異獸觊觎。
她以前身邊沒有蛇或者蛟這類跟龍比較相近的大妖,也沒有跟他們相處的經驗,可能是因為他蛻皮期身體虛弱,靈力逸散,引來周圍的大妖異獸想要捕獵他。
羨澤不得不提着劍出去吓退那些大妖,也有些不長眼的連她都敢撲,直接讓羨澤給砍了腦袋。
羨澤裙子上弄了不少血污,這時候已經不耐煩了:不應該擄走他,麻煩死了。她自己都是要別人伺候的性子呢!
要不帶他去一座神廟,掌握打開神廟的方法之後,就弄死他算了。
不過深入了解伽薩教的信仰,以及親眼見到百姓看到她身姿後的反應,羨澤覺得說不定她可以深耕西狄這片遠土。
她已經在東海屠魔的時候看出來了,在人世間完全沒有自己的勢力,還是不太行,所以才在消息落後偏遠的西狄再度現身,試探一番。
眼前這“聖女”雖也有野心也有自己的勢力,但還是不成氣候,果然她還是要看看現在的聖主對真龍現世是什麽反應……
羨澤正思忖的時候,掀開帳簾就看到某個人衣衫散亂,在莊嚴的金線祭服中,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綠松石項鏈蜿蜒在鎖骨處,青綠色蛇尾在毛毯上不安扭動着。
他下半身蛻皮蛻到一半,而上半身卻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汗透了,那漂亮的卷發黏在身上而不自知,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她。
他肚臍之下的蛇身,有一處微微拱起的類似洩殖腔的弧度,鼓鼓囊囊,但隐藏在鱗片下看不清楚,否則羨澤真是要一覽無餘了。
什麽聖女,這……根本就是妖男啊!
更可怕的還在後頭,他竟然轉過那張好似哭過的蒼白的臉,對她虛弱的粲然一笑。
凡人連這都能算到嗎?那麽懂得拿捏龍心嗎?!
好可怕!
他問道:“還不知道尊上的名字。”
她幹巴巴道:“……羨澤。”
他垂下濕漉漉的睫毛:“尊上的名字真好聽,但像是有個無法達成的願望藏在裏面……為何要羨?是親近還是豔羨的意思?”
羨澤沒有回答,對自己真被他勾引到這件事,甚至有點暗自惱火。
她走過去站在床畔看着如同被亵渎的祭品一般的弓筵月,道:“你的蛻皮期什麽時候能結束?”
弓筵月吃力的搖了搖頭,又點點頭:“一兩日罷。尊上可以帶我去泡水嗎,我這樣很不舒服……”
羨澤皺起眉頭:“你好麻煩。”
弓筵月疲憊的輕笑:“尊上明明之前還是很會裝溫柔的,這麽快就對我不耐煩了嗎?”
她理直氣壯:“反正你都知道我的真身了,裝不裝又有什麽意思,我本就是這樣的脾氣。”
羨澤還是将他扛了起來,她也喜歡水,所以暫居的帳篷不遠處,就有一片淺湖。弓筵月長長蛇尾拖在草地上,他似乎自己還挺愛幹淨,想要擡起尾巴,但汗透的身體又實在是無力。
羨澤也怕被他蛇尾絆倒,幹脆抱起尾巴來,她就差盤腰上了。
她沒有注意到弓筵月面上浮現的病态的紅暈,他努力扶着她肩膀直起上半身,緊繃着尾巴,才沒讓自己像爬藤般沒出息的纏繞她。
可就算這樣,他也覺得自己像是春天攀附上籬笆的使君子花,頭一回感知到自己蛇尾如若無骨……
不過羨澤很快就治好了他的春意,因為她手一擡,将他扔進了初春冰涼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