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宣衡抱着焦黑的沃舟琴, 立在廢墟之上,俯視着枯坐在石凳上的鐘以岫。
天色大亮,明心宗已經堪比荒原, 大半的樓閣都已經倒塌, 主峰妙箴峰山石崩塌,暗淵還留存在地面上,只有數個稀薄的結界封住了出入口。
随着魔主分身敗亡, 魔物也似乎意有所感, 恐懼的不敢再通過暗淵來到凡界。
風吹拂過鐘以岫垂在身後的長發, 那發絲已經一夜半白, 他面上有些木然, 聽着身側的匣翡彙報着一切。
宗主鐘霄受致命傷後失蹤。
兩位脈主身受重傷,一位脈主當場死亡。
更別提突然出現的數個暗淵, 直接将明心宗與千鴻宮數位弟子吸入魔域。
如此重創, 過幾年的仙門大會上, 恐怕再也不會見到明心宗列席其中了。
鐘以岫的銀山劍橫在膝頭, 群山之上還有無數綻放的巨大冰花,與冰花尖蕊上被戳爛的魔獸, 他清掃了戰場的餘波,輕聲道:“……沒有找到鐘霄……也沒有找到真龍嗎?”
匣翡的那只碧瞳能瞧見廢墟下所有的活物, 搜尋許久都沒見到, 搖了搖頭:“陸熾邑那邊說知道關于宗主的事,但他因為操縱傀儡受損太多昏迷過去,只是說宗主沒有死。不過真龍,确實是絲毫痕跡也沒找到……”
宣衡看向遠處:“是伽薩教帶走了她,他們之間有淵源。”
鐘以岫擡頭看向了宣衡,他意識到, 羨澤只奪走了他的金核,卻沒有奪走宣衡的。
為什麽?不舍得嗎?!
鐘以岫現在不得不相信,或許她真的曾經與宣衡做過夫妻,或許她心裏真的有可能對他人動情。
只是那個人不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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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宣衡站在高處,身後是湛藍的天空與大團白雲,仿佛昨夜的電閃雷鳴都是錯覺。
宣衡卻看向鐘以岫白發之下脆弱的臉,他看懂了對方眼裏的錯綜複雜,眯起眼睛:“她從來不需要無用的人,現在你失去了她的金核,就是無用的人了。”
鐘以岫的銀山劍忽然擡起,刺向宣衡的方向,劍氣在地面上蔓延冰霜,一下子劈開他腳下的廢墟。
他明明也沒找到羨澤,卻一副勝利者的姿态落在旁邊,似憐憫的看着鐘以岫。
但宣衡心裏卻沒有他面上表現得那麽平靜。
她奪走了鐘以岫的金核,卻給了他一枚金鱗。
憑什麽?
鐘以岫從來就對不起她,從來都是她的仇人,為什麽她還要獎勵他一般,讓他恢複了經脈傷勢?
二十年前,她在飛閣中俯瞰着鐘以岫拔出銀山劍,蕩開雲氣時,面上的表情可不是仇恨與痛苦,甚至還有種故人相見的淡淡好奇。
她怎麽可以不恨鐘以岫?!
當年宣衡與羨澤不歡而散的時候,比現在她和鐘以岫之間不體面一百倍!
憑什麽。憑什麽鐘以岫現在好好的坐在這兒!
他那一頭白發是裝什麽深情!
宣衡真的很想殺了鐘以岫。
反正是已經對她來說沒用的人,殺了就殺了。
但宣衡知道魔主分身來得蹊跷,他再殺了明心宗師尊,恐怕明心宗的慘案都要讓千鴻宮背鍋。而且真龍現世、天雷落地,整個修仙界都要炸開鍋了,他要去處理的事太多了。
宣衡斜看了鐘以岫一眼,拽了拽手套,風輕雲淡中夾雜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惡意,道:“她被伽薩教帶走才是好事。你不會不知道吧,當年東海屠魔,伽薩教帶人襲擊了外圍門派,想要襄護他們的神。一個是自己的教徒,一個是自己的仇人,你說她會怎麽選?”
鐘以岫果然眼眸一顫。
宣衡說罷,轉身離開,只留下聲音:“你五十年前就該死了。如今你沒死就罷了,她還保護了明心宗,我要是你就給她好好磕頭上香。”
是,他說的沒錯。
鐘以岫知道,羨澤完全有理由因為他而報複整個明心宗,而她竟然選擇出手……救下明心宗……
為什麽?
他以為她可以因為那五十年前的重創性情大變,化作真龍肆虐人間,他不會怪她,他覺得自己和當年所有人死了也是血債血償……
可她偏偏展露出她本性中,他從未見過、卻隐約能感受到的一絲恻隐與柔軟。
她越是心軟,越證明東海屠魔前她是怎樣的脾性,他五十年前所作所為的無法原諒。
這是真正的永遠扯不平:他絕不可能因為她拿走金核而還債了,真正的煎熬才剛剛開始。
鐘以岫甚至心裏生出幾分絕望來:他永遠也不可能贖罪了。
更可怕的是,她為明心宗現出真容,必然在修仙界引起軒然大波,日後不知道要有多少宗門再度蠢蠢欲動——
他要怎麽做?被她救下的明心宗要怎麽做?
她現出真身,必然會引發整個修仙界的動蕩。神鳥已不在她身邊相伴,若再有一次圍剿,他絕不可能讓她孤零零一個面對這些了……
……
好痛。
好痛……
她胸膛處好痛。
胸膛處被洞穿的痛楚,夾雜着暴怒之後的脫力。
她仿佛還沒覺得自己安全,仍然在夢魇中嘶吼甩尾。
羨澤本來沒有想出手到這個地步,是她在與魔主分身搏鬥的過程中意識到,它竟然想要攫奪她的內丹!
不單單是想,它還真的有這個能力。
在魔主分身化作黑影包裹住她的瞬間,羨澤察覺到了自己的內丹激烈震蕩,仿佛感受到另一股強大的引力,想要離開自己的身體!
果然魔主分身是為了宣衡和鐘以岫的金核而來,甚至當她回收金核之後,它還想要貪婪的争奪。
羨澤心裏瞬間掀起本能狂怒。
不可能,她是唯一一條真龍,誰也不能奪走她的力量!誰敢威脅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甚至在暴怒之中,招引出她記憶中陌生的天雷,而後将對方撕碎砸爛,生吞下去!若不是察覺到那黑影的挑釁、殺意與威脅,她絕不會如此瘋狂反擊,以絕後患。
嘶,但現在想想,她好像憤怒之中也救下了明心宗。
這從結果上看起來,她都快能給自己封聖了啊!什麽以德報怨,浩然正氣,她現在想想就應該別管鐘以岫了,拿那鱗片救鐘霄也挺好的啊。
唉,哪有那麽多早知道。
事情變得有點像她跟江連星之間的關系一樣,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慈母,一顆心都撲在江連星身上,江連星這輩子都對不起她——
等等,江連星呢?
在這時,系統忽然冒出卡頓的聲音。
[系統]:恭……喜!你、咔咔……新獲得一枚金核,內丹成型度17%,請再接再厲!
這是說鐘以岫的那枚金核把。
在化身真龍與招引天雷過程中,她都感覺自己內丹中的金色靈力在大量消耗,但此刻羨澤內觀自己靈海中漂浮的半透明外殼的內丹,其中的靈力水位,竟然不降反升——
[系統]:恭喜!吞噬魔主分身,內丹成型度24%,請再接再厲!
等等。
奪走鐘以岫的金核,讓她內丹逐漸成型,她還能理解。
為何吞噬魔主分身,也會讓她的內丹成型度提升?!
魔主和她有什麽聯系嗎?
她也知道,自己慘勝的只是魔主分身,魔主到底是誰?除了五十年前東海屠魔有衆多修仙者想要殺她,為何魔主也要殺她?
最重要的是……魔主分身的黑焰長矛,為何與江連星入魔之後的黑焰一模一樣?!
不對勁。
從一開始就不對勁,這個穿書和撫養龍傲天的任務,和她複雜的過往如此割裂。她如今頭腦中的回憶,說話做事都是一以貫之的風格,她從未變過,也絕不可能是在江連星師父死後才穿書的。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索時,意識深處又響起了系統不消停的聲音。
[系統]:偏差……任務、方向……出現重大偏差、輔助功能重新激活……
[系統]:将“穿成龍傲天師母後我成為頂級白月光”降級為支線任務。
[系統]:開啓主線任務之“開局成為仙龍帝尊”。
[系統]:任務目标不變。
啊?什麽?!
羨澤腦袋中忽然出現了一本,叫做《玄幻之無上仙龍帝尊》的小說,她聽說是作者日更三萬,女主無血無淚才看的。
[龍尊隕滅,羨澤死中歸來,以殘軀化作複仇烈焰,統禦九洲十八川,踏上寶座,征伐萬族,號令諸天!]
[天羅地網東海屠魔,吃一口師尊,仙力增幅億萬倍,破!]
[西狄混戰滅世戰局,吃一口宮主,神法增幅億萬倍,殺!]
[突入魔域萬魔遮天,吃一口徒弟,魔氣增幅億萬倍,屠!]
[龍首俯瞰,萬族跪地!犯我龍者,雖強必誅!]
[萬方争霸唯我成聖,天雷劫中力挽狂瀾。]
[百家争鳴我道稱雄,東海蓬萊笑看慈悲。]
[這一世,我羨澤要萬事遂心意!]
啊?
啊???
不是……什麽?
……等等,她什麽時候看過這種書啊?現在無血無淚的怎麽變成她了?!
這實在是味兒有點太沖了吧!
那現在她是擁有兩個系統任務線了嗎?
可為什麽說任務目标卻不變,成為頂級白月光和成為仙龍帝尊,為什麽能達成同一個目标啊啊!
與此同時,她腦袋裏還不消停。
[系統]:“穿成龍傲天師母後我成為頂級白月光”支線任務開始短期結算。
[系統]:江連星已經進入魔域,任務節點失敗!懲罰已經降臨,你的內丹受到損傷。請盡快尋回江連星并确保他的安全,否則你的修為将終生缺憾。
什麽?
江連星不是答應了她,絕對不會去魔域嗎?
羨澤內觀自己的靈海,竟然還真的在半透明內丹上,找到了一道裂痕。
等等。這并不是系統的懲罰,而明明是她與魔主分身搏鬥被刺穿胸膛時,內丹也跟着受損,留下的傷痕啊。
羨澤忽然意識到,這個系統并不能對她施加懲罰。
每次的威脅,更像是對她未來命運的預警。
是提醒她不完成某件事,她的命運将走向另一個缺憾或結局。
如果這樣理解,這系統看起來非常可惡又态度惡劣,但實際卻是在提醒某些——她不記得緣由卻重大的事情。
仿佛是早就知道她會失憶,為她預備了一套保底措施——
[系統]:為鼓勵主線劇情的推進,将下三次從寶囊中取物的動作,均判定為保底,必然抽出“上品”及以上物品。
[系統]:主線任務之“開局成為仙龍帝尊”,詳細任務正在加載中……加載中……
羨澤滿懷着好奇心,本以為它加載一會兒就能加載好,但系統似乎卡住了,似乎一直沒想好她這個仙龍帝尊應該怎麽殺殺殺。
她受傷嚴重,身軀疲憊,随着系統無聲,她在黑暗中的睡夢也逐漸清醒幾分。
耳邊漸漸能聽到風聲與說話聲。
“瞧啊,她的眼睛在眼皮下亂動呢,她要醒了!”這聲音熱情爽朗,她聽起來有些熟悉。
是……戈左?
風中傳來另一人輕柔沙啞,甚至有些雌雄莫辯的聲音,這聲音的主人用手指蹭了蹭她臉頰,憐愛又逗弄道:“你瞧瞧她,又弄得一身傷。醒來的時候,怕是又疼又惱的要發脾氣了。”
羨澤吃力擡起沉重的眼皮,只瞧見亭閣的八寶頂與一片天空,風從他們身邊穿過,似在空中翺翔。
帶着面紗的男人懷裏抱着她,面紗外有着繁複異域的珠簾墜飾,他目光透過面紗,溫柔含笑,手指尖蹭了蹭她臉頰:“醒了?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羨澤卻汗毛直立。
因為這手指相對于她的視野來說,有些太大了,她像是躺在他臂彎裏的嬰孩,面頰還貼着他胸膛。
他身材修長,穿着松綠色絲綢的系繩長衣,衣衫輕薄柔軟緊貼身體,衣襟又幾乎開到腰腹,露出肌理起伏,脖頸上也有繁複項鏈垂下,遮掩了幾分胸膛的線條——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起來:“龍性喜淫,你還是這幅樣子。”
羨澤:“……?”
是你先穿成這副樣子的!
他抱着她的樣子實在是太怪了,羨澤掙紮了一下——
她擡起手來,卻只看到一個小小的爪子,按在了男人胸膛上,她甩甩尾巴,那比小草魚粗不了多少的尾巴,抽打在男人手臂上。
他手指纖長,輕輕捏住她尾巴尖,輕笑道:“傷勢未愈,別鬧。”
她變成了一條小小龍,被這個男人抱在懷裏,他甚至還給她包了軟布,真像是襁褓一般合圍住了她!
但這還不是最變态的。
戈左的腦袋忽然也出現在她視野中,咧嘴笑道:“媽媽,你醒了!叔父大人,讓我抱她一會兒吧。”
啊啊啊啊?
到底什麽跟什麽啊?你叔父說你媽媽天生性淫,你要從你叔父手裏接過去說要抱抱媽媽?!
你們西狄人好變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