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羨澤确實有點心動。
宣衡喂她喂得非常大方, 她感覺自己靈海膨潤,經脈也在修複着,相比之下她之前吸鐘以岫的那兩口, 就跟蜂鳥吃花蜜似的了。
如果他能一直這麽大方, 羨澤連吸三天說不定修為還能再上一個臺階……只不過她可能比他想象中更貪心。
随着她昨天狠狠吸了宣衡一口,随之湧入體內的不只是金核的靈力,更有些許記憶的碎片。這些記憶都與宣衡有關, 看來是吃誰的金核就會恢複跟誰有關的記憶, 但比如她真實身份、她的索求, 雖然是蛛絲馬跡, 但她已經對自己的過往, 有了猜測——
确實像宣衡說的,她現在虛弱的不正常。
她不應該會被宣衡的陣法困住。
甚至說她正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而不自知。
她思索着, 也看向桌子, 桌上還有一片疊得整齊的黑紗。
宣衡沒有再戴了, 反而放在了屋內,似乎要昭告所有人, 他的亡妻回來了。
四下無人,羨澤想到跟他住的昨夜, 她自己都說不上來是暧昧是憋氣還是無趣, 總之就是怪的離譜。她在床上拳打腳踢了一陣子,把被子床單都弄亂,把枕頭扔到床尾去,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不穩重,嘆了口氣去拿水喝。
外頭忽然響起說話聲:“羨澤?你在屋內?”
羨澤一愣,笑了起來:“孩子爹終于來找我了, 咱們愛過一場,我還想着你怎麽沒來找我,反而讓我跟你大伯哥睡了一夜。”
宣琮聽見她聲音,放松下來似的舒了口氣,這才笑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屋裏哭的多傷心,眼睛都哭腫了。”
羨澤當然不會信這種鬼話,卻從他松口氣的态度察覺到不對勁:“你在擔心我?你怕你兄長對我做什麽嗎?”
宣琮似乎靠在了門外,半晌後笑道:“那就說不準了,十幾年前他可是瘋了。我一直以為他這些年都是瘋子裝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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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澤也覺得宣衡有種瘋了但沒完全瘋的氣質,誰跟前妻睡覺睡得跟躺屍一樣啊?誰大半夜只敢偷偷摘手套啊?
而且吸他靈力也不用脫衣服啊,他幹嘛忽然脫衣服讓她把手放在胸口上吸個爽,這種好似哺養似的姿态讓她汗毛直立。
危險啊危險。
羨澤走到門口處砸了砸結界:“救我出去,咱倆去找孩子去。”而且她感覺這個結界比昨天還加強了,應該是宣衡發現羨澤真的跑不出去後,更堅定地要圈着她了。
宣琮笑着嘆氣:“這結界就是防我的,我可沒辦法,再說你不跑,我還能聽個聲,你跑了我是影子都見不着了呢。你昨天說什麽老宣家血脈——”他笑場了:“那你要待在我們老宣家啊。”
羨澤:“滾吧。”
她喝了口水,忽然見到屋內的茶壺,道:“外間有茶壺嗎?”
宣琮:“有。怎麽,他連一壺茶都沒給你留?你就算是什麽仙也要喝水啊。”
他側耳聽到屋內的走動,剛要再開口問,忽然察覺到身後的氣息。
宣琮轉過臉去,就瞧見羨澤穿着單衣,右手拿着桌案上的茶壺,左手拿着降魔杵,站在外間正中。
她嗤笑一聲:“說困不住我也是真的,什麽結界,就這。”
宣琮手裏正端着玉璧狀的法器,他一愣:“……這結界別名叫囚金枝,以前可是把我困得絞盡腦汁也出不來,你這麽輕易就跑出來了?”
羨澤赤腳踩在絨毯上,放下茶壺收起降魔杵:“那你可以反思一下自己的問題。手裏拿着法器,是打算救我嗎?”
或許是宣琮那混不吝又什麽都能接住的性子,羨澤自己都沒注意到,她跟他說起話來也是不一般的放松。
宣琮收起來,朝她走過來:“怎麽會呢,只是拿在手裏看着玩。下一步打算去哪裏?”
他确實懂她,知道她不會打算留在這裏。
羨澤蹙着眉頭沒說話,宣琮摘掉自己的發簪,随手攏了攏她頭發,羨澤回頭要掙紮,他道:“別啊,頭發那麽亂,逃跑的時候也不方便。”
要有人願意伺候,她從來都是心安理得享受,羨澤便坐下讓他給梳頭,順便運轉着自己的經脈。劇痛的感覺幾乎已經消失了,看來昨天喂的真不少。
她看着自己掌心手腕游走的微光,輕聲道:“我要是殺了你哥,你是不是就要繼承千鴻宮了?”
宣琮站在她身後簪發,笑着從她身後探頭過來,偏着臉看她,長長耳墜搭在她肩膀上,眉眼缱绻:“一般來說也能繼承嫂子。”
羨澤勾着嘴唇笑起來,她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在思索謀劃時,眼裏閃爍的光有多麽灼人:“那我要是殺了你哥,你能攔得住千鴻宮上下來找我尋仇嗎?”
宣琮手指靈巧的穿過她的發:“恐怕難,千鴻宮可以把自己人折磨的不成人形,但不接受外頭人一點羞辱。我勸你做幹淨一點,真不行焚屍的時候叫我幫忙,我可以幫忙把我哥燒成全熟。”
羨澤嘆氣道:“他那樣子一看就皮厚芯硬,怕是不好烤熟。”
他給她梳了個斜斜的發髻,笑道:“好多年沒給你梳頭了。”
羨澤扶了扶發髻,打開陽臺,外頭烏雲低沉,天地間一邊混沌的灰綠色,雨水砸在圍欄上濺入屋內,她赤着的腳踩在地板上,回頭笑道:“我回明心宗了,若有機會說不定還需要找你來梳頭。”
宣琮坐在她剛剛坐的圈椅上,拿着桌案上的茶杯,手指把玩,許多話語還是化作輕笑:“好。”
她身上浮現一層淡淡結界,遮擋住暴雨,然後從芥子空間中拿出艮山巨劍,赤腳踩在烏沉刀面上,沖入雨中。
周圍有千鴻宮弟子正在風雨中襄護飛閣,見到她孤身沖出來的身影吓了一跳,正要在疑惑中上去攔截,忽然聽聞閣中傳來悠揚笛曲,正是孤曲殘篇的《無覺心迷》。
衆弟子心神一震,竟有些發愣的伫在原地動彈不得,等回過神來在定睛,空氣中似乎還有樂曲的餘音,而那禦刀而行的女子已經找不到了。
羨澤在暴雨中禦劍,雨水敲打在結界上。
她看到了明心宗山門廣場上的巨幅卷軸,正緊緊卷攏着,但還是數十米高的巨大,卷軸上頭還有一些墨跡斑痕,好似內部的魔氣正力透紙背滲出來。
卷軸上頭封鎖着冰色鎖鏈。曾經在見到的月裳帷,也在暴雨中垂懸在廣場上空。
周圍的看臺還未拆掉,本來應該“精彩”的弟子試煉,竟然結束的如此倉促。
羨澤将結界收攏變小,将一只手伸進雨水中,漫天的暴雨像是無限拓展了她的靈識,她察覺到兩派的熟人都在此處。
宣衡和鐘霄正相對而立,對于這個卷軸該怎麽處理發生些争執,匣翡和對面的長老在商議細節。
兩派都對這卷無法銷毀卻通往滿是魔氣秘境的卷軸嚴陣以待。
而正有一群明心宗弟子冒着雨急急走到廣場上,或撐傘或立起結界,十幾個人将背着手的宣衡團團圍住,羨澤只依稀聽到幾句話:
“你們千鴻宮最起碼有三個人的性命,都是羨澤救下來的,現在卻抓着人不放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你們在秘境中有什麽秘密被她發現了,你們想要殺人滅口!”
“說到底,三大仙門之中,就你們千鴻宮是子承父業、是宗親家族,其他哪個不是選賢能任之?甚至早些年還搞去母留子那套,你們宗門能有什麽好人啊!”
“呵,現在墨經壇上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你們千鴻宮搶走明心宗女弟子的事情了!到底是仙門之首,還是土匪窩子,看人貌美就想着搶走麽?!”
羨澤忍不住側耳多聽了幾句。
鐘霄并沒有阻攔這群弟子,順着道:“這事情少宮主怎麽都不占理的,羨澤一入明心宗,有怎樣的前緣都割舍斬斷了,當初陵城她救下衆多百姓,這次在秘境中更是保護多人,是我明心宗這一代最受看中的弟子。若有什麽未解決的争端,不如說出來,我們看要怎麽賠禮平息,定然盡力讓少宮主滿意。”
羨澤愣了愣,她萬沒想到鐘霄一副娘家人的姿态,在很多舊事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也願意為她這個弟子站臺。
宣衡半晌後開口,也只能以退為進:“她是我落難在外的發妻,我一直誤以為她已離世,卻沒想到她只是摔到頭腦忘記了舊事。她受傷後還未蘇醒,等她醒後,去留自有她決定,她若是知道明心宗如此關切她,也會很高興的。”
她翻了個白眼。
宣衡絕對是因為聽見弟子們把事情捅到墨經壇上,所以就故意這麽說。
修仙界第一鳏夫的亡妻複活了,這爆炸新聞絕對會鬧得人盡皆知。
羨澤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別的前前前夫,她不敢想象,會有多少她曾經認識的人會看到這條消息,會看到她的名字跟宣衡綁定在一起。
這人最讨厭的就是,明明不熟卻還天天把自己當正宮!
畢竟修仙界也是“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他這話一說,鐘霄似乎也難以開口。可弟子中卻有個小丫頭片子的聲音尖利響起來:
“你說是你亡妻,誰信?從來沒人見過你妻子,還不是你随意編排!你瞧見漂亮的是不是都能說是自己亡妻啊!我呸,我們羨澤姐生齡不過三十多歲,你個老登少來吃嫩草!”
嚯,她竟然有被人叫做嫩草的一天。
羨澤不用想都能知道是誰說的。刀竹桃這麽一喊,明心宗弟子也紛紛懷疑起來,兩邊更開始了拉扯。
不過她還有要緊的事要做,最好就讓宣衡被纏住。
羨澤用一團水霧包裹自己的結界,隐匿在暴雨中,快速飛離此地。
赤足立在巨刀上,她也運轉着靈力,內觀靈海,觀察着自己周圍金核的方向。廣場上那枚金核,是宣衡;翩霜峰方向那枚,是鐘以岫,還有——
她蹙起眉頭來。
昨天她看到了一枚靈核在明心宗西南方向的遠處,她想到那很可能是從未離開陵城附近的戈左。
可現在看過去,那個方向不是一枚,而是兩枚,而且比之前更接近了。
她頭瞬間兩個大。
還有哪位熟人要殺過來了嗎?
但什麽都比不上她要做的事,羨澤直朝着翩霜峰的方向沖過去,中途她就撤掉了結界,暴雨一下子澆在她身上臉上,單衣淋了個濕透,她裏頭穿的那件藕荷色小衣都透的恰到好處。
她心裏罵了一句,自己全拿手當雨刮器,抹着臉往翩霜峰的方向沖。
到了翩霜峰附近,反倒是沒有雨了,鐘以岫所在的峰頂自成一派氣候,落雪依舊,溫度極低,嚴寒之下羨澤直打哆嗦。她燃了一點靈力周身運轉暖暖自己,但故意不往臉上暖,仍然顯得唇色蒼白。
羨澤以為自己又要飛不動,卻沒想到自己現在竟然能頂住洞府的靈壓,一直飛進了窄門,落在了臺階之下。
她踩在結霜的臺階上,其實身上還算暖和,但她偏偏要走的歪斜蹒跚,頭發濕透粘在臉上,揚起臉來看着白色帷幔的樓閣,咽了兩下口水,才扯開嗓門凄聲道:“垂雲君——垂雲君!”
四周無聲,她心裏一跳,登上最高一層臺階,正要擠出兩滴淚再開口,卻沒想到周圍的白色帷幔就像是鼓滿了風一般吹開,下一秒她就只感覺落在了懷抱中。
微冷的手緊緊擁着她。
鐘以岫垂頭看着懷中的羨澤。她渾身單衣濕透,烏發貼敷在脖頸鬓邊,渾身打顫,雙腳還赤裸着。
她曾經不論境界如何,總是顯得游刃有餘的臉上濕成一團,如同雨水澆打的紫藤花,此刻似乎要昏倒一般,蒼白手指卻緊緊抓着他衣襟:“他們會追上來的……會再抓我回去的……”
鐘以岫哪裏見過她這幅樣子,手臂緊緊擁着她:“他們不敢。”
她眼前一昏暗,自己已經轉瞬間被他進入洞府深處,周身溫暖起來,她感覺身下是柔軟的床鋪——也不必,她剛起來,怎麽又要躺下啊。
她掙紮要起身,鐘以岫半跪在床邊,握住她兩只冰涼的手,他眼尾泛紅,将她按回去:“我知道你是擔心江連星,他在我這裏。若不是因為他魔氣不穩,眼見就要保不住人形,我必須助他壓制魔氣,否則已然去找你了。”
鐘以岫垂頭道:“我答應過你,只要他在明心宗內,我就不會讓他走了歪路。”
她未必是慈母,但鐘以岫真是适合當後爹的。因為她之前表現得處處以江連星為優先,鐘以岫就也一樣看重江連星,甚至從出事開始,就一直在幫忙壓制江連星的魔氣。
江連星啊,別說師母的愛情沒幫上你的忙,她這個改嫁寡婦挂還是很合格的。
羨澤咳嗽半天,将睫毛上的雨水終于擠出來了:“江連星還好嗎?讓我見見他!”
鐘以岫的靈力蒸發了她身上大半的雨水,只剩下頭發半幹,他拿起床榻上的軟被,将她團團圍住:“他……還好。”鐘以岫說的委婉了些,其實江連星一直在發瘋,對于鐘以岫将他關押在底層洞府這件事異常憤怒,瘋狂在沖撞禁制,甚至還想殺了他。
鐘以岫一遍遍伸手撫摸着她額頭,輕聲道:“別擔心,你已經在這裏了。千鴻宮的人若是敢來翩霜峰找你,我就讓他們都做沿路的冰花。”
現在這個氛圍太适合裝一下了。
她肩膀顫抖,擡起手來一把摟住了鐘以岫的肩膀,聲音略帶哽咽:“我以為你昨夜就會來找我的,我一直在等……可你沒來找我……”
等的過程中吸了宣衡好幾口然後香暈了,就不是她的錯了。
羨澤單衣的寬袖滑至肩膀,露出雙臂,澆過雨水的手臂逐漸變得熱燙,和鐘以岫微涼的脖頸緊緊貼在一起,她額頭靠着他臉頰,似餘驚未定。
鐘以岫深深吸了一口氣,兩只手用力的摟住她的背,胸膛貼緊,心髒抵在一處相搏。他顯得格外沉默,羨澤想要伸手去摸摸小海螺項鏈,但只是微微一動,他手臂就束得更緊了。
羨澤覺出來有點不一樣。
鐘以岫其實是純然天真的性子,想什麽都會在臉上表現出來,此刻卻像是內裏在瘋狂撕扯一般,手臂用力到痙攣的抱着她。
她正要再開口說些什麽,就感覺到鐘以岫側過臉來一些,嘴唇似蹭過她面頰,似乎在思索也像是遲疑。
他被吓到了嗎?
羨澤也偏偏頭,似安慰似的親吻着他臉頰,耳鬓厮磨,輕聲道:“……鐘以岫,你抱得我有些疼了。”
他呼吸亂了,睫毛顫抖,偏過頭将唇擠過來,只是剛剛貼上,他便又哽住了一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
羨澤偏偏頭,咬住他的唇。
鐘以岫的反應似乎比上次還大,他鼻尖悶哼一聲,半跪在床邊的身姿不穩,兩膝徹底跪在地面上。
熱度仿佛全在他們唇齒之間,鐘以岫鼻息大亂,他仿佛陷入極度的錯亂中,既是想要躲避又想要深入。本就不大擅長與人親近的他,一邊在節節敗退避讓開她,一邊又在她想結束時忍不住貼上來。
極為安靜空曠的廳堂內,輕紗高垂的床帏間,曾經只有他噩夢時不安的呢喃,此刻卻只剩下唇舌聲,呼吸聲。
他終于是無法忍受了一般,偏頭躲開了她。
羨澤垂頭,發現他的手握着她手腕,才察覺到他的靈力正蔓延入她的體內,似乎在測試她的修為。
她低下頭:果然……
洞府內昏暗到一切的邊界模糊,羨澤看不清他的神态,便故作無知的緩緩擡起臉來,雙目對視。她似受凍與害怕般吸着鼻子,卻在鐘以岫的目光下,對他露出一個極為安心的大大笑容。
鐘以岫渾身一震,雙眼發顫,像是風浪中抓緊甲板圍欄一般緊緊握着她的手腕。
“……羨澤,你曾是千鴻宮的少夫人嗎?”他聲音微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