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當然,她又聽到采月那句熟悉的:“不好啦,昭儀這次是真的跳湖啦!”
等兩人撲騰起來,林昭儀去看蕭祈,意思是,說好了沒有宮人跟着的呢?
蕭祈對她聳聳肩,想告訴她,她還是太天真了。
且不論宮裏到處都是眼線到處都有人看到他們兩人的行蹤,就是他們倆自己的人,怎麽可能真的完全不管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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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林昭儀直接被永壽宮的人帶走了。
永壽宮是歷代太後的居所。
昨天蕭祈和她說起林将軍的故事的時候,也順便提到了先帝合慶帝和沈太後。
這位太後,也就是當年合慶帝的第二位皇後,并非先帝原配;
先帝的元皇後是昭懿皇後陳氏,因為生蕭祈的時候大出血去了。昭懿皇後唯一交好的就是沈氏,就把自己的孩子也托付給了沈氏。先帝大約是考慮到昭懿皇後的意願,才封了沈氏做皇後。
後來先帝駕崩,蕭祈登基,沈氏就順利成章地成了太後。
說來這位太後也是個傳奇人物。
譬如,這位太後在當年自己一入宮後,怕先帝因為她娘家之事猜疑,就先給自己灌了碗絕育的湯藥,消除了先帝的疑慮;
譬如,這位太後明明是個聰慧又有手段的人,偏偏昭懿皇後就與她交好,也十分信任她;
又譬如,先帝的三個皇子都非她所出,可這三個皇子都與她感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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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新皇登基後,太後就不怎麽理事了,只在永壽宮避世。平時也很少去管宮裏的事情。
所以,這位太後派人來把林昭儀帶走,林昭儀是有些意外的。
她暗自猜測,估計是太後知道了蕭祈新封了個人的事情,覺得不合禮數,所以把她拉過去仔細審一審。
林昭儀的規矩只學了個七七八八,還沒來得及行禮,就已經被永壽宮的人直接押在了地上。
這下倒好了,也省得她擔心自己行的禮不标準又要被苛責一番。
上頭坐着的太後本不急着開口,為的就是讓這樣的沉默給她個震懾;沉默的越久,底下跪着的心就會越心慌。
誰知太後見她真的只是規規矩矩地跪着,看不出發抖的樣子。
這樣能沉得住氣的人,要麽是老實,要麽是手段極高。
太後問她:“林氏,你可知罪?”
昨日她和蕭祈去雁湖被采月發現了之後,蕭祈就告訴她宮裏眼線多,此時林昭儀被太後召見也不覺得意外了。
便低頭回道,“奴婢知罪,請太後責罰。”
太後:?
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沈太後這雙眼看多了太多妖豔又嘴硬的嫔妃,稍有些什麽就要梗着脖子委屈地喊“妾身不知何罪還請太後明示”,像這樣這麽快就承認的可不多。
太後到底見得世面多,想着她或許是故意擺出這副模樣,以退為進,立刻又正色問道:“哀家聽聞,你是林将軍後人,本想着看在林将軍的面子上,皇帝給你個位分也無妨,你只要規規矩矩的恪守本分,皇家自然不會虧待你;可你昨晚與聖上去雁湖是做什麽?”
林昭儀想着,昨天蕭祈被她拉下了水真的是個意外。
她原本沒想扯上蕭祈,又想着哪怕是回去也要優雅地入水,誰知道自己被穿不慣的裙子絆了一跤,蕭祈為了拉她才和她一起摔下去了。
剛想解釋,卻聽到太後冷笑一聲,“你可不要說,你與祈兒是在湖邊散步,不小心絆了一跤。祈兒為了拉你才不小心入了水。”
林昭儀:……
太後啊,說起來您可能不信,可事實确實是這樣的……
一時間,已經說不出什麽能為自己辯解的話。太後把她該說的都說了。
不禁又間接性情緒波動起來。
這段時間她的心理狀态算不上很穩定,有時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有時又對未知充滿茫然。
有時候一些事情,譬如秦道全的幾句話,能稍稍給她些信心。
有時候,就好比如今面對的情況,又讓她那些信心——瓦解了。
太後沉聲道:“你擡起頭來。”
其實沈太後什麽都明白,所言的無非是對她的試探。順便也看看這位林昭儀是什麽樣的人。
沈太後看人很準,見她目光純淨,見她面色平和,卻見不到她眉眼間的積極。
“既然知罪,你覺得怎麽罰你比較好?”
也就是這一瞬間,林昭儀忽然想到,先前蕭祈說,她如今身份在這裏,想要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隐姓埋名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是絕無可能。
她之前也擔心,會不會只是巧合而已,但風聲已經傳出去了,她必須得是。
雖然之前秦道全的話給了她一些希望,她也決定先在這裏暫時生活着;可她總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她終究還是要想辦法回去的;
雖然采藍也給了她一些建議,但是她到底沒法對自己下那個手。
可是這會兒,她正好被太後抓住了錯處,如果可以,或許還能和太後求一求賜死她。
于是便誠懇道:“是的,我有罪,還請太後降罪,将我逐出宮去;或者……給個痛快。”
太後嗤笑一聲,還是第一次聽人提出這種要求,“出宮?你以為宮裏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何況你是皇帝的嫔妃,哪裏有出宮的道理?”
林昭儀默然。
太後又道:“先帝當初崇敬林将軍,為她平反;你是她後人,說起來是忠烈之後,若是将你賜死、又或是你在宮裏‘意外而亡’,如何給天下交代?”
林玉将軍在民間的名聲很好,甚至可以說,是人人都敬仰的存在。
試想,有幾人能像她一樣,面對虎視眈眈的外敵、面臨着朝中無人可用的情況下時,自請出征?
誠然,她是将門之後,是懂得如何帶兵打仗的。
但天下還有哪個女子有這樣的氣魄?
當初隆順帝聽信讒言,将她處決的時候,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隆順帝這個位子也沒坐多久,就被合慶帝的父親取而代之了。
當然,太後對林昭儀的出現也是存過疑問的。
畢竟發生的太巧合,她有懷疑也是正常。
但轉念又一想,不管林昭儀這個人是真是假,把這個身份坐實總沒有壞處。
這是制衡莊家的一步好棋,也是能博得百姓好感的一招。
尤其是,在知道莊家聽聞了風聲也蠢蠢欲動之後。
這個中緣由不管蕭祈想沒想到,沈太後對林昭儀的存在都是沒有異議的。
……
林昭儀全然不知太後的所想,只是聽了沈太後剛才的話,處于一種需要重新思考自己處境的念頭中。
又聽到太後問:“知道宮裏是怎麽處罰犯錯的人嗎?”
林昭儀點點頭,這個倒是聽采月和采藍聽提過,且不論各位小主娘娘們關起門來的手段,還有專門的機構來處罰犯錯的宮人。
“越是犯了大錯的人,反而越想活着。”
林昭儀悉心聽着,太後這幾句話反而有教導她、開解她的意味。
一下子對太後的用意更奇怪了。
這兩人各有各的念頭,一時間,殿裏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寧靜。
正思量着,太後身邊姑姑過來:“皇後來了。”
太後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已經猜到了什麽,動了動嘴角,“讓皇後進來吧。”
“母後,這件事全因兒臣而起,若是要責罰的話,請責罰兒臣吧。”徐皇後一進來,就跪在林昭儀身邊主動請罪。
這會兒,疑惑的人變成了林昭儀。
皇後在這個時候來永壽宮,又一進來就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這是在幫她?
太後不叫她起來,也不辨喜怒,只問道:“哦?怎麽說?”
“都是因為兒臣近日想吃蓮子,聖上在和昭儀說話的時候無意間提了一句,昭儀這才提出想為兒臣摘蓮蓬,聖上不放心她就跟着去了。結果兩人落了水。”徐皇後婉言回道,“并非其他緣故。”
連林昭儀這樣的悟性都能聽出徐皇後這話說得是漏洞百出。
“這種事情,昭陽殿的宮人們不會去做麽?偏要一個皇帝和一個嫔妃去做?”果然,太後也不信,輕笑一聲,毫不留情拆穿,“哀家倒是稀奇,皇後你為了救她說這樣的謊話。”
徐皇後大約是沒怎麽說過謊,這會兒臉微微一紅。
開口的聲音也小了一些,“母後哪怕不相信林昭儀,也該相信聖上的為人。聖上是您一手帶大的,您應該再了解不過,聖上不是那種會做出荒唐事情的人。所以兒臣想,這只是一場意外,不會是別的。”
徐皇後這話是說到太後心裏去了。
太後沒想到還能引出皇後這麽個意外的收獲來。
能讓皇後來為了她說謊,要麽是皇後有意袒護的人,要麽——
但太後原本也不是非要罰林昭儀,如今皇後來要人,太後覺得稀奇,又覺得該給皇後個面子,拖長了聲音,“話雖如此,不過——”
“兒臣會好好管教林氏。”徐皇後低頭保證。
皇後親自來要人,又保證得好好的,太後要是抓着不放,倒顯得是她在做文章了;也就揮揮手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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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皇後拉出了永壽宮,林昭儀還是不解,“您為何要幫我?”
按着宮鬥的套路,她要是被處罰了或是賜死,後宮裏的人不應該集體高興麽?可這位皇後不僅過來救了她,還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她與皇後似乎也不熟。只見過一兩面,可徐皇後不僅幫了她,還說了謊話。
看起來,這位皇後從前也并不怎麽說謊話。
“本宮不是要幫你,只是還原事實而已。”徐皇後開口,她的聲音還是一貫溫和,“本宮昨日恰好在昭陽殿閣樓上,那裏能看到雁湖,看到你确實是被自己衣裙絆了一跤。今早聽聞你被太後的人帶走了,想着太後興許是誤會了些什麽。”
林昭儀萬萬沒想到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原因。
“若是說私心,也是有的。”徐皇後對她笑了笑,“家父一向敬重林玉将軍,你身為林将軍的後人,是忠烈之後,本宮願意相信你的品性。”
“皇後娘娘……”林昭儀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現在是白白占了忠烈之後的名號,真正的那位林氏,或許已經香消玉殒了。
徐皇後又道:“不過有一件事,本宮确實是要罰你的。不管你與聖上做什麽,都不該不讓宮人貼身跟着,哪怕聖上胡鬧,你也不能跟着胡鬧。”
林昭儀沒想到皇後和她說的是這件事,這會兒忽然有點愧疚。
大概愧疚的是,她的确不該胡鬧,可能會牽連他人。
于是低頭應下了。
她暗自揣摩着,聽着皇後這樣的語氣、叮囑她這樣的話,皇後心裏對蕭祈應該是真的很關心的。
雖然徐皇後可能關心的還是從前的那位蕭祈。
如今,蕭祈和她都不是從前的人了。徐皇後應該還不知道吧。只是如從前一樣,還是把蕭祈放在第一位。
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徐皇後見她忽然失落,以為是為這件事感到後悔,拍拍她寬慰道:“好了,我也不是真的要罰你。只是下不為例。”
“是。”林昭儀連忙低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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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皇後走遠了,采月和采藍長籲一口氣,大概是慶幸林昭儀這個早晨度過得有驚無險。
林昭儀腦中還在想着太後說的那些話,雖不能完全知曉太後的用意,但也能察覺出來,太後在提點她。
又想到了以後,便問身邊兩位姑娘,“兩位姐妹可想過以後做什麽?”
“自然是跟在昭儀身邊啊。”采月一頭霧水。
采藍溫言道:“若是按着原來在浣衣局那樣,我們這樣的宮女,原本也只有兩條路,要麽等到了年紀出宮,找個人家嫁了;要麽熬一熬,到了年紀做個管事的嬷嬷。”
林昭儀聽着,這也是這宮裏絕大多數宮女們要走的路。
采藍又繼續道,“宮裏面小主們身邊的人,如果一直跟在主子身邊,将來能做個掌事嬷嬷;若主子得寵,将來也能嫁個好些的人家。”
林昭儀又問道,“你們是想出宮多一些呢?還是留在宮裏多一些?”
“怎麽問起這個了?該不會……”采月大驚,“您要趕我們走吧?”
“不是不是,我就是忽然想到了。”林昭儀生怕她多想,又寬慰道,“這樣問一問,将來也好幫你們打算啊。”
若是将來有機會離開這個地方,再怎麽也要給這兩個丫頭安排一下去處。
采月想了想,“原本是想着到了年紀後出宮嫁人的,不過像是我們這樣的宮女,到那個時候年紀也大了,也只是普通的宮女,大概只能嫁個農戶人家?也沒想到會有如今這個情況,若是留在宮裏當也不錯。”
林昭儀聽着,跟着點點頭,心裏又想到,采藍說的那些路,才是大多數人的常态。
這世間,只有極少部分的人過得是頂尖的生活;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這樣的。
她若不是誤打誤撞地得了個林家後人的身份,再加上遇上了蕭祈,像她這樣低等的小宮女,固然可以過幾年出宮過自由生活,可她又要憑借什麽生活呢?
在這樣的地方,女子做什麽都更難一些;縱然她有新思想,也未必能在這裏實踐出來。
但要是讓她出宮後靠着嫁人生存,那也是不可能的。
這麽一看,如今的情況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她剛過來的時候難免茫然,等到想到比如今差太多的情況的時候,就頓時覺得如今的幸運了。
又想到太後說的話——不管怎麽說,等到實在過不下去了,再走那步也不遲啊。
正在想着,有宮人來說:“聖上來了。”
“……”
他怎麽又。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