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心 鲛紗帳,鐵砣子
第31章 兩心 鲛紗帳,鐵砣子。
戚嶼柔心情本就不好, 聽聞裴靳在等她,臉上越發的冷,也不說話, 跟着芳晴往見霜齋去。
盛夏時節,天黑得遲,金烏雖已沒入青山之外, 院內卻尚且明亮,路過那片楊柳堤時,戚嶼柔忍不住看向那湖, 只見微風将湖面吹得粼粼而動, 幾只白鷺在湖邊蘆葦蕩裏覓食,怡然自得。
“那幾只白鷺一到這季節便來這裏, 很是有記性呢, 姑娘若是喜歡, 可叫人将那白鷺捉了養在籠內。”
每年各地的官員都會給宮裏送些珍奇鳥獸, 妃嫔們也喜歡養, 就連太後都養了一只潔白羽毛的鹦鹉呢,芳晴見戚嶼柔看那白鷺, 便以為她喜歡, 才說了這話。
戚嶼柔本就心中難受, 聽了這話便道:“喜歡便要關起來嗎?”
芳晴被說得一愣, 戚嶼柔也意識到自己失言, 可這話确實是她心裏話,于是也不解釋,只緊抿着唇往見霜齋走。
入了齋室,便見裴靳在案前寫字,瞧她進來, 裴靳擱下筆,笑道:“我才寫了一幅字,柔兒來瞧瞧寫得如何?”
戚嶼柔走過去,見他寫的是一首懷古詞,筆力遒勁,頓挫之間剛柔相濟,又有痛快淋漓的氣勢,字實在寫得不錯,可她心中此時正惱他,所以只道一聲“二爺寫的好”,便不再看那幅字。
這幅字裴靳寫了大半個時辰,是猜她或是想學草書,專門寫來給她看的,誰知只得這幾字的敷衍,便問:“哪裏好?”
戚嶼柔心中氣惱,随手指了一處,道:“這個字的筆鋒好。”
裴靳察覺她的不對勁,低頭細細瞧她神色,見她一張白白淨淨的芙蓉面,似才洗過臉的模樣,眼睛有些腫,忽開口問:“誰惹你哭了?”
戚嶼柔知道不能将心中不快顯露出來,可偏偏她正在氣頭上,一時沒控制住,便被裴靳察覺了,心中懊惱,只是垂頭不說話。
“到底是為什麽哭?若是不說,我可讓人去查了。”裴靳聲音溫和,卻是一副不肯甘休的模樣。
“母親前幾日病了,我昨日回去才知道,她撫養我長大,如今病重需要我的時候,卻不能床前盡孝,心中愧疚,才忍不住哭了,并不是誰惹的。”戚嶼柔心中本就難受,裴靳又這樣逼問,一時間又掉了兩滴淚,倒也十分真情實感。
裴靳方才以為她又是為了闫鳴璋哭,誰知竟是為了母親生病不能侍奉湯藥,立刻心疼起她來,道:“日後你家人病了,盡管去請太醫署的太醫來醫治,雖說那些太醫手段也不如何高明,總比外面的還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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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帕子揩了揩淚,戚嶼柔點點頭,勉強勾了勾唇角,道:“多謝二爺。”
“你母親現下如何了?明日我讓太醫去瞧瞧?”
“已好多了,如今病已去了七八分,人也有精神了,不必讓太醫去瞧了。”戚嶼柔忙道。
鬧了這一場,戚嶼柔心中雖然惱着,卻不敢再露出蛛絲馬跡,硬是裝出幾分柔順姿态,吃了一碗甜湯,裴靳又教她寫字。
她不肯好好學,那草書寫得鬼畫符一般,裴靳倒是有耐心,一個“戟”字教了七八遍,最後握着她的手又寫了三四遍,戚嶼柔若再寫得不像樣,那也蠢笨過頭了,于是只得寫得好了些。
裴靳似嘗到了為人師的樂趣,又開始教另一個字,戚嶼柔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女夫子的學堂裏。
兩人燈下寫了許久,寫得戚嶼柔手腕發酸,又見她的字有五六分像他,裴靳才總算滿意了。
抽走她手中的筆,捏捏她的手心,道:“今日便先練到這裏,等改日再練。”
戚嶼柔苦不堪言,面上卻只能感激道“是”。
兩人出了見霜齋,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戚嶼柔看不清路,但自從她上次在碎石子路摔傷了,這條路便換成了條石,路面平整,她又熟悉了路況,所以并不難走。
裴靳伸手來拉她,兩人攜手回了卧房。
戚嶼柔松了發髻,正在鏡前梳頭,裴靳回來,站在她身後從銅鏡裏看她。
姣美到極致的一張臉,身段纖秾合度,烏發垂墜,兩人這般一坐一站,竟似平常新婚的夫妻一般。
他将手按在她肩上,拇指輕輕摩挲,道:“安歇吧。”
說完便将人橫抱起來,放上榻,落了帳。
他先将人抱在懷中親吻,頗有耐心引導她的身體酥軟下來,因有過許多次的歡愛,裴靳很是了解戚嶼柔的身子,甚至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只片刻的功夫,她便軟成了一灘春水。
裴靳笑了一聲,與她十指相扣,覆了上去。
床腳漸漸響動起來,戚嶼柔抿唇,如同往常一般不許自己出聲,卻聽裴靳啞聲道:“柔兒妹妹的聲音好聽,莫要忍着。”
戚嶼柔別過臉,不肯看他,也不理他的輕佻言語。往日裴靳并不強迫,由着她不看不開口,今日卻不同,竟矮身靠近她耳,舐了她的耳垂,惹她吓得一顫。
裴靳身體也跟着僵硬了片刻,才又動作起來。
這次他愈發的過分,銜住那耳珠不松,戚嶼柔麻癢得厲害,終于哼唧了兩聲算是求饒,這一求饒,嬌聲嬌語,又是滿帳春色,裴靳的呼吸竟重了幾分,比平日更添幾分的纏和悍來。
戚嶼柔心中本就惱他将哥哥推進戶部的火坑裏,同他這般行事已是難捱,偏他還不肯草草了事,竟還沒完沒了,愈發讓她心中不痛快,于是再不肯發出一點聲響來,偏偏裴靳才聽了她的嬌吟,吃了一口甜頭,怎麽肯善罷甘休。
于是翻過來覆過去地癡纏,深深淺淺地試探,撫、挑、弄、揉,折騰得人杏眸含水,鴉羽顫顫,偏偏就是不肯再出聲。
兩人似是較起了勁,一個不肯放過,一個不肯認輸,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戚嶼柔眼前花白白的一片,等這片白散去,才看見裴靳那張斯文昳麗的臉,他亦比往日動情,額角覆着薄汗,鳳目裏是巫山餘韻。
他将她抱起來,兩人膚貼着肉,再沒有比這更親密的姿勢,他嘆了一聲,聲音也啞得厲害:“柔兒妹妹怎麽比那敵國細作嘴還嚴。”
戚嶼柔癱軟得指頭都動不了,身下濕膩膩的難受,心裏也酸楚的厲害,她覺得裴靳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妖怪,不僅将她吃幹抹淨了,還用她轄制了哥哥,壞得冒水!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頭……
裴靳抱着她,本還想缱绻一番,誰知肩膀上竟滴落了兩滴淚。
他将戚嶼柔扶起來,靡麗缱绻的一片春色,那玉一般的嬌兒滿臉的慘淚,委屈屈的可憐。
“可是哪裏疼了?”他伸手過去,想看是否傷到了,心中也有些後悔方才的縱情。
戚嶼柔按住他的手,扯了被子蓋在頭上,不想理他。
裴靳自是不準,将人抱起來,揭開被子,看見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聲音暗啞動情:“柔妹妹這樣聰明的人,又知事了,床笫之間發出嬌音本是平常,還添幾分情趣,怎麽非要這樣矜持着?男子女子身體本就不同,你又勝不了,不過白受折騰罷了,服個軟,我哪還能忍心繼續折騰你?”
戚嶼柔又惱又委屈,才不聽他的詭辯,只問:“所以我不服軟,二爺便放開手段折騰我是不是?”
帳內靜了片刻,才聽裴靳道:“一時情癡,為欲所醉,并不是故意折騰你。”
這是裴靳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情”字。
往常他不過說會對她好,并不提這個字,如今說出來卻是在歡好之後敷衍的假話,戚嶼柔也并不信他有什麽情,若有情,也是暫時寄放在她這的,屬于薛柔音的情罷了。
見她不語,裴靳親親她的發頂,道:“往日我念着你體弱,收斂許多,今日是我不該,妹妹不要怨我。”
帝王軟語哄人,是他此時心情尚好,若是惹了他不快,只怕便難收場了。
戚嶼柔心中雖還憋屈着,卻也懼他,于是略收了眼淚,軟了聲音道:“我知道母親前幾日病了,心中本就難受,二爺還這般折騰我,讓人傷心……”
戚嶼柔本是一管比黃鹂還婉轉甜膩的嗓音,此時又餘方才那場歡好的尾音,于是又添了幾分春情,說的又是這樣嗔怪的語調,讓裴靳聽了生出憐惜疼愛之感,心中愈發愧疚,于是又軟下心腸哄了半晌,見戚嶼柔終于略緩了臉色,便抱去沐浴,回來後溫存片刻,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芳晴伺候裴靳更衣離開後,便備好了早膳等戚嶼柔起身,可左等右等,屋內已大亮了,也沒聽裏面有動靜。
起初芳晴以為是昨夜折騰狠了,所以不敢打擾,可快到中午還是沒動靜,便悄悄推開門,誰知見戚嶼柔抱膝坐在窗邊的羅漢榻上,一張白瑩瑩的嬌面被淚水濕個透,削肩微微顫動,似一只孱弱的蝶。
芳晴吓了一跳,不知這又是為了什麽,可也不敢此時進去,只得悄悄關上了門,過了半個時辰又回來,在門外低聲喚道:“姑娘可起了,奴婢溫好了粥,可要用一些?”
屋內靜悄悄的,片刻之後聽得衣物窸窸窣窣的響聲。
“進來吧。”
聲音嬌軟婉轉,可鼻音還是太重了些。
芳晴入內,見戚嶼柔坐在床沿上,一身輕薄合身的交領寝衣,下面穿一條松松的綢褲兒,鬓雲欲度香腮雪,好一副慵懶晚睡的模樣。
見她神色如常,只眼角那處微微發紅,芳晴才道:“姑娘先用些粥吧,二爺說晚些回來,帶姑娘出府走走。”
戚嶼柔“嗯”了一聲,任由她扶着梳洗更衣,又吃了小半碗粥,便撂了筷。
“已中午了,姑娘只怕腹內空空,再用些吧,往日吃得便不多,今日怎麽吃得更少了?奴婢特意讓廚房新做了兩樣精巧點心,都是姑娘平日說好吃的,怎麽不見姑娘動?”芳晴知戚嶼柔身子本不好,上次孟岐的話她牢牢記在心頭,可因上次勸戚嶼柔為自己謀個好前程,戚嶼柔不讓她再提,是故今日雖憋了一腔子的話,卻是不敢再提那話頭,只能在吃食、穿戴上再盡心些罷了。
戚嶼柔倒是不餓,反而因哥哥的事心中難受得緊,她想着戚庭鈞讀書時的刻苦、為官時的勤謹,如今卻落了這樣的結局,更加食不下咽。
早上她從那鲛紗帳內醒來,聞到帳內那濃郁的混雜了龍涎香的靡麗之氣,又想起昨夜裴靳那一番癡纏折騰,心中便似堵了個鐵砣子,壓得人酸疼難受,才忍不住又掉了淚。
見戚嶼柔不說話,也不碰那點心,芳晴暗暗嘆了口氣,便去收拾床褥,誰知見那初荷粉織金軟枕上濕了一片,心中不免又揣度戚嶼柔因何而哭,她知道昨夜兩人歡好許久,事後裴靳也沒用婢女伺候,是親自給戚嶼柔淨身的,所以不知當時到底是什麽情形。
剛知事的姑娘,花苞兒一般的嬌嫩,偏偏遇上主子這樣力壯精旺的,或是承受不住才哭的?只是這事她又不好問,不過日後更加小心伺候罷了。
午間戚嶼柔也沒睡意,便去見霜齋裏看看閑書,比立雪樓裏涼快些罷了。
到了下午,裴靳回來,攜着戚嶼柔坐了馬車往城外去。
“今日我已讓太醫去你家瞧過了,太醫重新開了方子,說你母親已無礙了,妹妹放心吧。”裴靳穿一件寶石藍織萬字紋錦袍,玉帶玉冠,芝蘭玉樹,人雅如竹。
偏偏腹內生了一副黑心肝。
“多謝二爺了。”戚嶼柔雖不想同他說話,可更不敢讓他再起疑心,勉強笑了笑,又道,“我娘平日鮮少生病的,昨日知道她病了,我才一時失态,讓二爺見笑了。”
裴靳垂眼瞧她,見她穿着柳青色的花羅交領衫,下面一條綠白間色裙,法綠色的宮縧将那一撚撚的腰肢束得緊緊,未戴璎珞,只在纖細潔白的手腕上戴了兩個細細的羊脂玉叮當镯,那玉本已是極好的料,可竟比不上她的肌膚白,好在行動之間叮當作響,倒也不顯得東西蠢罷了。
他将戚嶼柔拉過來坐在身畔,寬慰道:“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只是柔兒妹妹別太過擔心傷了身子。”
戚嶼柔點點頭,裴靳又捏捏她的臉,道:“妹妹在我面前失态,我不僅不嘲笑,反而很歡喜,說明妹妹同我親近呢。”
戚嶼柔抿抿唇不說話,裴靳眼底笑意淡了幾分,卻依舊揉捏着她的手腕,忽開口問:“柔兒妹妹現在心中可還惦記着別人?”
忽聽了這話,戚嶼柔心中一驚,卻勉強鎮定下來,柔聲道:“沒惦記別人了。”
裴靳忽靠近了些,低聲耳語:“妹妹沒惦記別人,怎麽心跳這樣快,或是在撒謊?”
戚嶼柔才知裴靳竟一直捏着她的腕脈,她心更慌亂了幾分,擡眼又見裴靳唇角彎彎,只是眼中并無笑意,只得勉強回道:“嶼柔雖沒惦記着別人,可畢竟是曾定過親的,二爺這樣問,我自然是有些惶恐,這是實話。”
“妹妹惶恐什麽,不過一句玩笑話的。”他笑笑,松了她的手腕,啄啄她的唇,道,“只是妹妹千萬別再惦記那闫家二郎了,我要的妹妹來,不準別人觊觎的,我不舍得對妹妹用手段,對別人可不容情的。”
他說得輕松,如同玩笑一般,可戚嶼柔卻生了莫大的恐懼來,她本就怕牽連了闫家,所以幾次同闫慧雲見面,雖沒別人在旁,她也從不敢探聽闫鳴璋的事,如今裴靳又是一番接近恐吓的警告,她哪裏還敢和闫鳴璋有分毫的牽扯?
“嶼柔确實沒再惦記着誰,二爺別冤枉我了。”她道。
裴靳笑笑,轉頭看車外的風景。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護國寺的後山門,裴靳也不下車,就半掀開車簾往外看,戚嶼柔覺得奇怪,可又不敢多問,只得陪着他等。
不一會兒,便有五六輛馬車從小道上過來,等到了後山門,從那車上下來個女子,女子衣着華麗,只是面色如土。
起先離得遠,戚嶼柔并未認出那女子是誰,等離得近了些,她忽然睜大了眼睛,便聽裴靳道:
“定了七公主去和親,可七公主身上一直不爽利,大師看過後說有宿孽未償,若是想病好,便要每日吃齋念佛,靜修持戒,所以七公主便來護國寺清修了。”
戚嶼柔愣愣轉頭,驚訝極了,她心中大概猜想道了其中的緣故,可不好開口問裴靳,哪知裴靳竟忽然笑了笑,道:“正是柔兒想的那般,是我讓大師如此說的,裴蓉她裝病不肯和親,所以要她來這裏吃些苦頭,專門使壞磋磨她的。”
聽了這話,戚嶼柔抿了抿唇,裴靳卻笑意更甚,捏捏她的手心,促狹道:“太皇太後壽宴那日,她那樣害你,自然不能輕易算了,雖不能要她的命,總要扒掉她的一層皮才行。”
“二爺是……為我?”戚嶼柔心中發冷,想将手從裴靳掌中抽出來,想說她不需要這樣的出氣和報複。
可裴靳将她的手抓得極緊,不容她抽脫分毫。
“妹妹受了委屈,我幫妹妹出氣,誰欺負了妹妹,我便讓誰難受,讓妹妹活得痛痛快快的,難道不好?”
如今他正在興頭上,對她這個替身看似珍寶一般的喜愛,可這都是有代價的,她需事事順從他的心意,叫他高興,日後若是讓他失望了,難保他不會這樣磋磨她,世間的事哪有盡得好處,而不擔責任的?
如今裴靳将堂堂公主送來苦修,還要送去和親,将來又要讓戚嶼柔用什麽來還?她搭上了自己,又搭上了哥哥的仕途,往後還要犧牲什麽?
她只覺喉間幹澀,艱難道:“我是庶民,她是公主,貴賤有別,二爺這樣為我出氣,實在是折煞我了。”
“若有貴賤,在我這,也是你貴她賤。”他默了默,“啧”了一聲,“妹妹怕了是不是?”
戚嶼柔惶恐擡頭,就望進那雙幽潭一般的鳳目裏,聽他又寬慰她:“她母親是蔣貴太妃,哥哥一個是英王,一個是晟王,先帝在時這一脈占盡風頭,如今也不知收斂,我這樣做也正好敲打敲打他們,妹妹也不必将這事全兜攬在自己身上。”
聽了這話,戚嶼柔稍稍松了一口氣,心想什麽給她出氣,分明是裴靳自己早算好了要彈壓蔣貴太妃這一支,還拿這事來做她的人情,真是好會算計的一個缺德鬼。
“我聽說晟王要娶魏國公府家的小姐……”裴蓉不顧魏國公府的臉面,設計了那樣一場戲,損了兩家名聲,可也如願退了親,這自然是裴靳想要的結果。
可如今晟王主動求娶魏棠玉,兩家依舊是綁在一條繩上,也不知裴靳是怎麽個想法。
“你消息倒是靈通。”裴靳笑笑,并不多言。
此時裴蓉已入了山門,身後仆從擡着十幾個大箱子,像是将日常所用的物品都拿來了,頗有要在此長住的意思。
戚嶼柔想想,開口問:“七公主身上的病若是一直不好,二爺準備怎麽辦呢?”
“不怎麽辦,她願意住多久,便住多久,護國寺又不少她一碗飯吃。”
“可她不是要和親……”戚嶼柔忽想到了什麽,忙住了話。
“妹妹猜到了是不是?”裴靳眸子睥着她,促狹笑笑。
“沒,沒猜到什麽。”她忙否認。
裴靳将她抱在懷中,很有耐心地哄騙她:“妹妹一定是猜到了,若猜準了,我讓妹妹回家住半個月。”
這樣的香餌,戚嶼柔自是拒絕不了,她略思忖片刻,先是開口奉承:“二爺這樣的堂堂男子,自然是不屑用女子的婚姻去籠絡蠻夷首領,說是和親,不過是要敲打……敲打晟王他們的,此時北鹘三部還能獨善其身,是因為有突厥替他們牽制住了夷狄,若是突厥被滅或不能繼續同夷狄開戰,最坐不住的反而是北鹘三部。”
這裏面的事戚嶼柔一直沒有想通,直到今日看見裴蓉來此清修,才豁然開朗了——裴靳若是真想讓她和親,自然是越早讓她出嫁越好,可他并不着急,任由裴蓉投湖、裝病地折騰,如今又仿佛是怕她黔驢技窮,還特意找了個護國寺讓裴蓉養精蓄銳……
“妹妹說的不錯,可萬一突厥真的被夷狄所滅,以北鹘三部如今的實力,只怕也打不過夷狄,到時我豈能不急?”
“若夷狄滅了突厥,便沒了三足鼎立的安穩……”戚嶼柔抿抿唇,見裴靳眼睛亮亮的看她,忍不住別過頭去,“夷狄人悍勇,與之交戰,回鹘三部從未勝過,到時老汗王只能同大兆結盟,就是他求大兆,不是大兆求他了。”
“妹妹的見識比兵部的官員也沒差,可惜是女兒身,否則将妹妹召來當我的郎官,也不埋沒了這番見識和聰慧。”戚嶼柔只用他透露的只言片語,便能猜到如今的地步,裴靳心中的确極是贊賞,但又想到日後戚嶼柔入宮,也能常在禦書房裏陪他,便又覺得還是女兒身好,紅袖添香做得,錦帳春暖也溫情。
“我胡亂猜的……”戚嶼柔嗫嚅。
“胡亂猜便能猜到我的身份,還能猜到我心中的想法,未免猜得也太準了些。”他笑了一聲,極是開懷的模樣,又問,“可妹妹也說夷狄人兇悍,回鹘三部不足為敵,到時我朝若同回鹘三部結盟,豈不是大兆也要損兵折将?不如趁現在讓回鹘三部和突厥結盟,大兆不費一兵一卒,只支援些銀錢,便能将夷狄剿滅,難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