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香 “別說了……”
第30章 生香 “別說了……”
苒秋見了方才那一幕, 已是驚得半死,她家姑娘的腳叫個陌生男人瞧了去,那男人遠處瞧還不夠, 還走近了來看,偏偏家中兩個爺們竟不曾阻止,實在是太駭人了些。
“小姐, 方才……方才那人他好無禮。”
戚嶼柔一腦門的官司,還不知裴靳今日來是要幹什麽,卻也只能先把苒秋唬勸住, 只說那是位得罪不起的貴人, 讓她千萬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苒秋本就膽小,又被戚嶼柔一頓唬弄, 臉都有些白了。
戚嶼柔在房內坐了許久, 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裴靳才過來尋她。
他今日穿一件深色暗紋的錦袍, 長身玉立, 形貌昳麗,像是位慵懶閑散的貴公子。
兩人對坐, 裴靳竟脫了靴, 盤腿坐在矮榻的一側, 仿佛是到了自己家一般, 還催促戚嶼柔道:“我還沒吃過蓮子呢, 柔兒妹妹快給我剝一顆吃吃。”
戚嶼柔只得乖乖剝蓮子。
方才在那水塘,戚嶼柔穿的是一件櫻粉色的羅衫,如今她換了淺碧色的交領襦裙,人袅袅亭亭坐在矮榻另一側,頭發松松散散绾成一個發髻, 上面簪了兩支翠玉的發釵。
她的手很好看,骨肉均勻,指尖纖細,只見她将那蓮蓬一擠,那嫩綠色的蓮子便從蓮蓬中滾了出來,她将蓮蓬放在炕幾上,用指甲輕輕在蓮子上掐了一下,從那掐痕處将蓮子綠色的皮殼一點點剝開……
她頗有耐心,剝得又仔細,鴉羽微微顫動,側臉柔美嬌俏。
很快,去除了蓮子芯兒的兩半白白的肉兒便遞過來。
裴靳捏起來放入口中,仔細品了品,道:“确實有一股清甜滋味。”
他将炕幾上的那個蓮蓬拿起來,學着戚嶼柔方才的模樣,将裏面的蓮子一顆顆擠了出來,然後剝了皮殼,去了苦芯兒,将蓮子白肉兒遞給戚嶼柔,笑道:“妹妹也嘗嘗。”
戚嶼柔只得吃了,雖還有清甜的味道,但到底是過了季節的東西,棄之可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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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爐上的水開了,戚嶼柔給裴靳沏了一盞茶,道:“我這裏沒有敬亭綠雪,二爺嘗嘗不知春吧。”
裴靳眼睛看着她,忽開口問:“這茶是何處來的?”
戚嶼柔怕他又要多心,忙解釋道:“這是哥哥兩年前回鄉下時買的,當時味道有些澀氣,所以我放在壇子裏存着,今日還是開壇第一泡。”
裴靳這才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倒是也稱贊:“味道不錯。”
見他心情不錯,戚嶼柔試探着開口問:“二爺平日事忙,今日來可是有什麽事?”
裴靳一面剝那蓮子的皮殼,将蓮子肉遞給她,一面道:“只是外面的一些事,或是要勞煩你哥哥了,與你不想幹,一會兒可想同我一起回海棠巷?”
心中雖然不想回去,可裴靳人都在面前了,又這樣問,戚嶼柔若是說不想,怕是要讓他不快,于是道:“二爺稍坐,我同父親母親說一聲,便同二爺回去。”
裴靳點點頭,又剝了一顆蓮子,竟将那蓮子肉直接遞到了戚嶼柔唇邊,她只得張口吃了下去,這次連那淡淡的甜味都沒了,心中更是惱恨裴靳小氣,本來她還能在家住一日,他這一來,她就得提前一日回去,她聽說那磨坊老板為了讓長工多出力,想方設法讓半夜雞鳴。
裴靳堂堂一國之君,竟也如那市井無賴一般,來戚家“半夜雞鳴”!
戚嶼柔同父母匆匆道別,本想問問裴靳來家中是為了何事,可思忖一番,又怕事涉機密,最終還是沒問。
等她回到房內時,見裴靳正在翻看她架上的書籍,心中一驚,又想到她先前寫的那些字都已收拾起來了,便又強迫自己鎮定,任由裴靳随意翻看,柔聲解釋道:“都是些閑書,二爺看了別笑話我。”
裴靳手中拿着一本字帖,道:“我見你是練小楷的,對行書也有興趣?”
戚嶼柔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卻分毫不敢表現出來,只道:“許是夾在一堆字帖中送過來的,我沒注意。”
因不想裴靳再揪着那行書字帖不放,她反問裴靳道:“我少見二爺寫字,二爺練的是什麽字體?”
平日戚嶼柔從不打聽他的事,今日竟主動問,裴靳忍不住擡眼瞧她,回答得也認真,“我寫行書,臨摹《蜀素帖》,柔兒若是想練行書,等閑來我可以親手教你。”
戚嶼柔攏了攏鬓邊的碎發,裴靳看着竟有幾分腼腆害羞的模樣,并不知她是因為心虛。
“我練了許多年的簪花小楷,怕是學不好行書,二爺也忙,不好勞動二爺白費精力的。”她道。
“走罷。”裴靳拉着她來到屏風前,用自己的披風将她罩住,又仔細給她系好,拉着她出了門。
戚家父子自然恭敬相送,事後這父子倆又回了書房。
戚燮嘆了一口氣,道:“聖上如今的意思,是要徹查戶部了。”
“戶部這些年也确實不像話,近年來都是爛賬,算也算不明,理也理不清。”戚庭鈞在窗邊的官帽椅上坐下,眉毛微微蹙着。
“可你已入了中書省啊,上面幾位侍郎又要致仕了,日後仕途光明,這樣一弄,你相當于是明升暗降,又是去到孫平志手下,若是一個行差踏錯,以後的官途官聲可就徹底毀了。”
戚燮心中不安,又道,“即便你謹慎處事,孫平志捉不到你的錯處,聖上交給你的事也難做,那樣機密的賬冊,你如何能找到?若找不到,不依舊是無功無過,最後又怎麽收場?”
戚庭鈞沉思片刻,俊朗的臉上閃過一抹堅定之色,他忽起身,對自己的父親一揖,聲音清朗:“父親,兒子科舉入仕,本心是要幹一番事業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且是為國為民的事,兒子不得不去做,中間又有小禾的事,她日後總是要入宮的,我們家無爵無勢,不過是父親和我兩個文臣,她日後在宮中過得是好是壞,除了皇上的寵愛,家裏也要為她扛着,讓她有個後路可走。”
聽了這話,戚燮愣愣跌坐在椅上。
半晌,才蒼涼開口,道:“小禾她的性子實是不适合那爾虞我詐的後宮,太皇太後壽宴那日,她是僥幸才救了闫家小姑娘,日後入宮,若是聖上心疼她,多為她籌謀些還好,若是丢開她去,只怕真的要寸步難行,為父一生并無太大志向,只望你能官途順達,望小禾能安安穩穩,不知怎麽竟就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戚庭鈞也被說得心中難受,跪地磕了個頭,“那日兒子不該帶小禾去游湖,若是沒去,她也不會被帶走,都是兒子的錯。”
戚燮又是連連嘆氣,末了,道:“罷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戚家父子在這唉聲嘆氣,戚家的小姐在馬車裏也難受得很,裴靳總喜歡将她抱在懷中,倒是沒有什麽過分之舉,只是揉捏着她的手,或是将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耳鬓厮磨。
路途近還好些,若是路途遠,她實在害怕裴靳在車上胡作非為。
好在戚家離海棠巷并不遠,馬車很快進了宅子裏,裴靳先下了車,又回身來扶她,牽着她的手回了立雪樓。
“腹內可饑餓?若餓了讓廚房做一碗甜湯喝。”
戚嶼柔搖頭,道:“夜裏吃多了難克化,不吃了。”
于是被纖雲扶着去沐浴更衣,回來時裴靳正坐在窗邊羅漢榻上看棋譜,見戚嶼柔回來了,便丢了棋譜,拉着她上榻安歇。
“柔兒妹妹用的什麽香,讓人聞着覺得舒心。”他将人抱在懷中,伸手去解她的白绫寝衣。
薄薄的衫子褪下,香肌玉骨,滿帳生香。
這情形本就羞人的很,偏偏裴靳又問這樣讓人臉熱的話,戚嶼柔實在覺得窘迫,抿抿唇,又聽裴靳催促,才開口道:“并沒用香,是二爺聞錯了。”
“是嗎?”他又低頭在她耳畔嗅了嗅,啞聲道,“可哥哥聞着很香呢……原來沒用香,是柔兒妹妹的體香不是?”
戚嶼柔想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這些羞死人的葷話,一國之君,天潢貴胄,平時看着也是個君子模樣,偏偏一上了床榻便是這樣的下流,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裴靳垂眸,見她果然紅了臉,輕笑一聲,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一只足。
戚嶼柔“呀”了一聲,想将那足收回來,裴靳卻抓得更緊,他指根的薄繭磨到了她的癢肉,戚嶼柔覺得身子都麻軟了下來。
裴靳卻還不饒她,笑着調戲:“今日在池邊看見妹妹的足,才知妹妹的足竟這樣白,腳趾同那蓮子一樣,讓人想捉在掌心好好把玩一番。”
女子的足本就是極私隐的部位,如今她的足不但被裴靳捉在掌中,還聽他說這樣羞人的話,戚嶼柔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捂住他的嘴,聲音甜軟虛弱,央求:“別說了……”
裴靳眸色如幽潭,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溫柔将人壓倒,聲音裏都是強壓着的欲:“柔妹妹既然害羞,便不說了,我們來做。”
他一手捉着戚嶼柔的足,一手與她十指相扣,便用這樣羞人的姿勢成了一場魚水之歡。
事罷又抱着戚嶼柔溫聲軟語哄了一陣,才将他那慘慘哭泣的柔妹妹哄好了。
“天熱出了一身汗,去沐浴罷。”他道,準備将戚嶼柔抱起去樓後浴池。
戚嶼柔搖了搖頭,将臉轉到一邊,不瞅他那精壯羞人的身子,軟聲央求道:“二爺自去沐浴罷,叫婢女服侍我清洗便好。”
裴靳不語,自己套上了袍子,說了句“保證不碰你”,便将戚嶼柔連人帶被子抱在懷中,大步邁下樓梯,到了樓後浴池,又将兩人的衣服褪下,便泡進那溫水裏。
這樣的姿态實在太過親密,便是正經夫妻,也少有這樣不莊重的行為,偏偏裴靳總是喜歡拉着她一同沐浴,他提十次這樣的要求,戚嶼柔拒絕十次,他倒是也不惱,只笑笑便由她去,可也有不容她拒絕的時候,比如今日這般,但好在他說出的話還算數,并不是先将她哄騙進來,再行那不要臉的事。
只是摸摸親親總是免不了的,戚嶼柔時時心中罵他解恨罷了,再沒有別的辦法。
兩人坐在一處,裴靳的手指穿過她濕透的烏發,見她肌瑩骨纖,雪膩酥香,面上猶帶歡後春色,不禁擡起她的臉,親纏了一會兒,放開時,戚嶼柔面上春色又添了七八分,粉嫩嫩、水盈盈地惹人。
“柔兒妹妹生得美,人又嬌,讓哥哥愛不釋手。”
戚嶼柔被這話調戲得耳根都紅了,心中又罵他沒臉沒皮的下流鬼,早晚精枯人亡。
裴靳不知戚嶼柔心中罵他,一面仔細給她清洗,一面道:“我見你書架上除了有建築風物之類的書籍,還有許多地方志和雜記,常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等日後我得了閑,帶柔兒妹妹去各處游歷一番,可好?”
一國之君帶她各處游歷?朝中政事誰管?朝中大臣能讓他到處游歷?不過是他興致盛時随口說出糊弄她的話,戚嶼柔怎麽會當真?可總是要感激一番,也并未放在心上。
“我今日見你家中的婢女十分活潑,同你也親密,不如下次帶來陪你,宅內的幾個實在無趣了些。”他忽道。
戚嶼柔本來頭腦昏沉,聽了這話吓得瞬間清醒過來,她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些,輕聲道:“她年歲不小了,明年就要放回家去了,帶過來也沒什麽意思。”
裴靳親親她瑩潤的肩膀,有些疑惑:“你房內怎麽只這一個婢女?”
戚嶼柔更加緊張了,卻裝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将頭靠在他肩上,嘟囔道:“原本還有一個婢女的,才放回家不久。”
本是随口一問,裴靳并未放在心上,又因戚嶼柔這副嬌态,瞬間便将心思轉到了她身上,于是又厮磨起來。
只是夜已深了,兩人略泡了一會兒,便回了卧房,戚嶼柔絞幹了頭發便沉沉睡去。
裴靳卻無甚睡意,今日他去戚家,是為了戶部的事,卻撞見戚嶼柔下水撈蓮蓬,薄薄夜色之中,她穿着櫻粉的裙子,一雙赤腳踩在石頭上,像是深山的精魅初化人形,抛卻了人世間的規矩,生動至極。
他忽然便被那股子生動刺了個透,那樣的勃勃生機,他從未在宮中女子的身上瞧見過,便是宮外的女子身上,也是沒有的。
真是讓人心動。
讓他心動。
戚嶼柔依舊在宅子裏過與世隔絕的日子,白日在見霜齋裏看書寫字畫畫,晚上裴靳若不來,她便依舊呆在見霜齋裏到入寝時分,天氣炎熱,卧房內雖有冰鑒,可最熱時依舊被悶得睡不着,于是又半夜回到見霜齋裏去睡,那見霜齋不遠便是一片頗大的湖,軒室周圍又種了翠竹芭蕉,所以竟比立雪樓還涼爽幾分。
這宅子裏與世無争,外面卻出了兩件大事,一是定下七公主裴蓉和親回鹘,只是裴蓉忽然生了急病,暫時不能出嫁,要等養好了病才能定下出嫁的日子。
二是裴蓉的親哥哥晟王要娶魏國公嫡女魏棠玉,兩家締結姻親,既能解開因裴蓉退親而生的嫌隙,更能鞏固兩家的關系。
這日戚嶼柔回戚家,知道闫慧雲來尋她好幾次了,便讓人去闫家送信,哪知闫慧雲是個急性子,送信的人前腳回來,她後腳便到了。
戚嶼柔見她雙頰豐盈,眼含秋波,又聽戚庭鈞說陶明湛回來了,便猜自己的閨中密友紅鸾星動了。
“如何?嫁衣蓋頭可繡好了?”她促狹問。
闫慧雲打她一下,又氣鼓鼓坐回軟榻上,手裏的帕子揪成一團,唉聲嘆氣道:“我還沒想好嫁不嫁呢,那陶國公府高門顯貴的,我怕自己做不好他家的宗婦。”
“陶國公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又喜歡你,之前便常讓人送你那些好玩好吃的,宮中壽宴她又護了你一晚,你嫁過去,落在她手底下,便是有什麽,她也會偏幫着你,怕什麽的。”戚嶼柔戳戳她的豐頰,“且那陶世子既然心悅你,自然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我不是怕這些……”闫慧雲将那帕子揪來揪去,一副十分猶豫的模樣。
“那你怕什麽?”
沉默片刻,闫慧雲忽然正了臉色,看向戚嶼柔,道:“我知女子婚事不由己,雖做過兩情相悅的美夢,可也知世間的婚姻不過是權衡和選擇,若是幸運,最後落個舉案齊眉便已幸極,如今他忽然說心悅我,反倒讓我……膽戰心驚。”
戚嶼柔不解,“陶世子心悅你,怎麽會讓你膽戰心驚?”
“我怕成親後,他發現我并非他心中所想的模樣,讓他失望,反倒不如盲婚啞嫁,沒有期待,也不會失望。”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你這樣好,成親後他必會愛你重你的。”
兩個少女相依坐着,戚嶼柔又開解了她好多話,最後總算散了幾片愁雲。
臨要走時,闫慧雲忽想起什麽事,拉着她低聲道:“小禾,你哥哥最心疼你,你說的話他一定聽的,你要多勸勸他才是。”
“我哥哥怎麽了?”戚嶼柔納悶。
“你還不知?”闫慧雲訝異,嘆了口氣,道,“前些日子你哥哥因草诏的事,同中書省的王侍郎鬧了不快,之後他便被聖上調去了戶部,雖說是升了侍郎,可戶部好幾個侍郎呢,你哥哥又不管實事的,反不如原先的職,日後升遷也難,聽說那戶部尚書也不是好相與的呢。”
戚嶼柔愣住,如墜冰窖一般。
“小禾,我爹不參與朝政,也不好多說什麽,可他提起你兄長總是長籲短嘆的,你時常勸勸他,別讓他太過剛直了。”
強撐着送走闫慧雲,戚嶼柔回房跌坐在軟榻上,只覺得眼前黑茫茫一片,心中酸疼得受不住。
也不知坐了多久,聽人叫她,才回過神來。
苒秋道:“大公子說尋了一本字帖,叫姑娘去看呢。”
她應一聲,行屍走肉般起身出門,去了戚庭鈞的院子,婢女引她去了書房,便看見她哥正坐在書案前練字。
他擡眼看見她來,清俊的臉上便滿是笑意,擱了筆,道:“小禾快來,你看這字帖,我才摹了幾個字,覺得頗有意趣,你不是一直沒尋到合心意的字帖嗎,這個正合适呢。”
“哥哥是因為我才去的戶部嗎?”她猝然開口。
戚庭鈞一愣,随即笑道:“和你有什麽關系,不過是朝堂上的争執,我同上面的主官鬧了不快,調去戶部更好,管錢糧的地方,別人想去還不得去呢,你快看看字帖要緊。”
他故意說得輕松,含笑拉着戚嶼柔的袖子往書案那邊去,誰知戚嶼柔卻站定不動,那雙杏眼紅得吓人,道:“哥哥打量我不知朝中的事,想糊弄過去呢,我雖是閨中女子,可也知道些朝中的事,哥哥原在中書省,裏面幾位郎官年紀頗大,明年便要致仕的,到時哥哥自然補缺兒,如今調到戶部去管的是什麽?當真是錢糧?”
見戚嶼柔這樣激動,戚庭鈞只得先行安撫,道:“是不是闫家姑娘同你說了什麽?她估計也是聽別人瞎說的,我雖是去管文書,可也清閑,不似在中書省那般事多忙碌,難道不好?且在中書省明年才能升侍郎,如今去戶部已做了侍郎,豈不是比在中書還快些?你怎麽反而還哭了?”
戚嶼柔一雙眼裏是盈盈熱淚,她搖搖頭,那眼淚便滾落衣襟,泣聲道:“哥哥入仕途難道是為了清閑?戶部裏都是蠹蟲伥鬼,哥哥進了那裏,以後可怎麽辦?是不是他逼你去的?用我逼哥哥去那裏給他辦事?”
戚庭鈞吓了一跳,“你怎麽知戶部情形?是他同你說的?”
她搖搖頭,道:“他給我看過一本做了手腳的賬冊,我自己猜出來的。”
聽是她猜出來的,并非裴靳同她說的朝中事,戚庭鈞面色稍緩,“這話你我之間說了便罷了,萬不能再同別人提起。”
戚嶼柔吸吸鼻子,“我曉得的。”
稍稍平複心緒,又問:“到底是不是因為我,哥哥才被逼着去了戶部?”
“自然不是為你,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既然是他的臣子,自當為他排憂解難,和你有什麽關系?”戚庭鈞洗了條濕帕子遞給她,又寬慰,“哥哥做事向來穩妥的,你莫要擔心,說不定這反是我的青雲梯呢,何苦你又白撿來一場哭?”
戚嶼柔才不上當,道:“哥哥你當我是個傻的?你在翰林院兢兢業業的,從不敢稍有差錯,每日比別人去得早歸得晚,年年考績你都是第一,這樣還苦熬了整整六年,終于得進了中書省,那是什麽地方?未來是什麽景像?那裏才是哥哥的志向,本來終于安穩順遂了的……”
戚嶼柔又忍不住哽咽,戚家父子都是自己考出來的,又沒有靠山,升遷全靠自己去拼去幹,更不敢稍有差錯,若有了差錯,別人尚可轉圜,他們便要永無翻身之日的。
“哥哥難道就不能為了自己的前途?”
“哥哥你別糊弄我,你之前六年都不曾做過這樣的險事,如今肯去戶部當細作,敢說不是為我應承了這差事?”
戚庭鈞素知自己的妹妹聰穎,如今被她一句句的诘問,便是一句辯白的話也說不出。
戚嶼柔又道:“退一萬步講,哥哥縱有青雲志,想扶搖直上,若不是因我的緣故被他瞧上,也不用走這樣險惡的路,若是中間行差踏錯,哥哥的仕途便徹底毀了,哥哥是被我連累了……”
她越說越傷心,說到後面竟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又想起自小戚庭鈞對她的照顧,越發的覺得愧疚難過。
“怨不得娘前些日子忽然病了,想來也是知道了哥哥的事,心中難過呢。”她道。
戚庭鈞拍拍她的頭,哄了許久,見她情緒稍稍平複了,才道:“你我是同胞兄妹,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話,若是說愧對,還是哥哥愧對你,我若沒帶你去游湖,你也不會到了如今這境況。”
“那日也是我央着哥哥帶我去游湖的,怪不了哥哥,是我自己不安分。”戚嶼柔愈發的生自己的氣。
自戚嶼柔被帶到別院後,兄妹倆再沒有機會敞開心胸談一談,誰知今日竟成了契機。
“小禾你不該這樣想,你已經足夠讓家中省心了,足夠安分了,并非出去游湖了、逛街了,就不安分了,我知你這幾個月心中一定不好受,可你不能總是這樣怪責自己,世上的事誰能提前料知呢,若知道哪還有意外和悔恨。”
見戚嶼柔不說話,戚庭鈞又道:“事已至此,哥哥好好掙前程,你也好好過日子,自己開懷,身子也好,長長久久的才是正經,那些不該想的就都別想了,免得白惹了傷心,如今這形勢也未必就是不好,別人想要被皇上重用,只怕還沒機會,哥哥卻有了這機會,未必是壞事啊小禾。”
兄妹倆說了一會兒掏心掏肺的話,戚嶼柔又知再說也于事無補,只是增添戚庭鈞的擔憂罷了,于是假裝解開了心結,回院子收拾了東西,傍晚用過了晚膳,戚庭鈞親自送她回了海棠巷。
才進門,芳晴便迎了上來,道:“二爺下午便回來了,此時正在見霜齋等姑娘呢。”